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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回 ...

  •   虢国夫人红颜未老却满身沧桑,双眸雾气沉沉,一袭百草霜色的深衣更添沉郁,耳垂上两点翠绿坠子是唯一跳动的色彩。她身畔的均已长公主则是一位亭亭玉立的豆蔻少女,明媚的杏黄曲裾后缀交输,头上一对圆髻簪两朵花球,可可爱爱。母女俩一明一暗对比强烈,让人不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观感。

      饶是快人快语的馆陶公主亦保持安静,手指默默把玩矮案上的黑漆错金茶盏;获嘉公主倒是一如既往的恬淡,含笑看向殿上正在拜谒太后、皇后的母女。

      虢国夫人话不多,问候完毕便无声站立着,太后大概习以为常,只对均已长公主说道:“阿西今日甚是动人,瞧着你呀心情就愉悦不已。”

      阿西是均已长公主的小名,配她甜甜的笑脸相得益彰,受到感染的阿纨亦是忍不住朝她笑,当然脸上粉又是一通簌簌掉落……

      阿西小心翼翼瞄了瞄面容僵硬,说不清道不明高兴亦或不高兴的小皇后,脆生生道:“凤奴大婚,自要讨喜的。”

      太后欣慰道:“阿西愈发懂事了。”说着一双美目意有所指的瞥向闷葫芦似的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却依然故我,背直眼直的不言不语、不喜不怒,知道她是来道贺的,不知道还以为是来奔丧的……殿内气氛随之凝了凝。

      “哎呀,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馆陶公主蓦然开口道,“此番回灵都,我给大家备了四季四色蜀锦各一匹,与天同庆。”

      一寸蜀锦一寸金,蜀王妃一出手就是一人四匹,简直豪气干云,在场的老少娘们喜笑颜开纷纷道谢,气氛立时活跃起来,谁说金钱买不了快乐的?只要足够、只要到位。

      阿纨环视一周,五根手指不用宗亲便过完了。皇室人口凋零似乎是历来的一个“诅咒”,为了那张椅子骨肉相残。镐祖八子,战亡五子,剩下三子夺嫡,陨二;太宗吸取教训,早早立嫡长子为太子,其余三子分封淮南、胶东、燕北就国无诏不还朝。太后深知“无诏不还朝”的重要性,哪怕帝后大婚亦未诏回三王,而三王同样识趣,仅委派使者送来丰厚贺礼聊表心意。

      接下来便是各诸侯王夫人,郡主拜谒太后、皇后。原本空荡荡的宫室逐渐填满,放眼望去高髻云鬟、衣香丽影,实在美不胜收,可惜所有美好只在表面,背后盘根错节的权利纠葛一旦失衡,莫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同朝廷“厮杀”起来绝对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真正群狼环伺……当然这些全然轮不到阿纨操心,说得难听点,她也不过一枚“死不足惜”的卒子。

      ……

      今日喻孤檠在神明堂接受各国使者使臣拜谒,稍晚凤章宫前殿宫宴,帝后得以合体,两个娃娃穿着同款绯色曲裾深衣,行动一致排排而坐,落在众人眼里显得尤为喜庆,殿中不禁传出“天造地设”、“金童玉女”诸如此类的赞叹。

      阿纨听了僵直的嘴角勾了勾,回想刚才喻孤檠乍一看见自己,黑葡萄般的瞳仁猛地震了一下,并飞快撇开了脑袋。其实正常人看到粉刮得比艺伎还夸张的脸,再配上两坨猴屁股一样的腮红,很难不被吓到。

      眼尾余光瞥着隔壁那只搭在膝盖上,白嫩又圆润的小手,阿纨心说:“金童”倒真是仙人座下莲花金身的童子,至于“玉女”则是先人灵前纸扎的公仔。

      宫宴自然要比祭祀轻松活跃,珍馐美味勾人味蕾,琼浆玉液开怀畅饮,可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紧跟着名伶舞姬、角抵百戏轮番登场,技艺精湛绝伦,喝彩声不绝于耳;间或还有番邦使节献礼:白孔雀、汗血宝马、甚至还有大象。

      哪怕一直端着高冷人设的喻孤檠,也抑制不住兴奋,屁颠颠的奔去看大象。阿纨见多不怪因而兴致不高,但皇帝都离席了,她不得不跟着去捧捧场、应应景,当然步履极其缓慢。站在殿外远远的瞧了瞧,古今中外大象一直一个样——憨实敦厚的庞然大物。

      既然是敬献皇帝的珍禽异兽,想必前期驯化得当,只见憨态可掬的大象扑扇着两只巨大的耳朵,甩着长鼻子一个劲儿朝皇帝所在的方向点头,牵动脑袋上挂着双排铜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逗得喻孤檠开怀大笑,围绕着他的众臣亦是发出阵阵惊叹之声。

      阿纨砸吧砸吧嘴一扭头,便见江离和秋兰两人均双眼放光直勾勾瞪着前方,满脸写着难以置信。深宅后院里长大的小丫头何曾见过这等新奇物什?如此阿纨就不好开口说走,退到阴凉处,百无聊赖的四下打量,不期然撞上一对黑眸,不知其中蕴藏了什么十分深邃无垠,待要细究对方已神色磊落的上前两步,恭恭敬敬行了礼,悦耳的男中音沉声道:“微臣蒲桓拜见皇后。”

      阿纨一愕,方才得知此人,竟就遇见了!到底是饱读诗书的大儒,玄色官服穿在薄奚诲身上是威逼慑人,换他身上则是浑然天成的温文尔雅。

      “原来是蒲太傅,久仰久仰。”阿纨连忙免了礼,因着他是雅人的师兄,不由得带出几分亲切感,看他的眼神透着笑意。

      蒲桓直起腰身,顺理成章问道:“雅人同皇后提起过微臣?”

      “若我说未曾,蒲太傅会不会失望?”

      蒲桓顿了一瞬便笑开了,以打趣的口吻道:“确是雅人风格。”

      有道是同门相忌,可也有异性相吸一说,怪就怪雅人母胎solo,哪怕有个才貌出众、气度不凡的美叔师兄也绝口不提。转念一忖即算提了又当何如?现下她杳无音信、生死未卜,不过是一切皆枉然……阿纨稍稍雀跃的心情复又黯淡下来。

      蒲桓见状抬了抬眉尾,并未追问一二,只继续若无其事道:“皇后乃雅人高徒,诗作已在灵都广为流传,管博士和项博士都不住交口称赞。”

      阿纨唬了一跳,她这个学渣能有什么的诗作能“广为流传”,还让两个大博士“交口称赞”?

      发现她的疑惑,蒲桓低吟出来:满园春色关不住,一只雀儿落墙头。

      哎哟,阿纨当场臊得不行,幸亏刷了一脸白,没让人瞧出来,不然就得到处找地缝钻了。

      蒲桓不等阿纨开口,又补了一句:“据称皇后七步成诗,信手拈来,才思之敏捷,在灵都贵女中屈指可数,实属难得。”

      这诗盗得还被改了个稀碎,哪里“才思之敏捷”了?阿纨汗颜不已,连连摇头道:“太傅谬赞,惭愧惭愧。”

      雅人曾提及自己唯一的女弟子,聪慧不足、勤勉不够却胜在知进退,懂得藏拙。今日初见,安安静静独立一隅,不为孤芳自赏,而是为了顾全旁人,光冲她这份心思,轻易让他好感倍增,几句攀谈下来,她应对从容,好不大方,若说她“聪慧不足”他决计不能同意的。

      蒲桓真诚道:“皇后倘或继续研读诗书,未来必有大成。”

      大成?大盗唐诗宋词三百首不成?阿纨苦笑,刚要说点什么推脱,不料打斜里晃出一人,广袖一扫,已然开口道:“太傅跟皇后相谈甚欢呀。”

      来人不是薄奚诲又是谁?一时间阿纨和蒲桓双双一默,仿佛筑起一道无形藩篱,将彼此格出安全距离。

      这微妙的转变薄奚诲岂会不知?脸上笑容不减继续道:“倒是忘了,雅人跟太傅乃是同门,皇后岂不就是太傅的师侄了。”

      蒲桓叠手一揖,“微臣惶恐。”

      “太傅过谦了。”薄奚诲说道,“太傅身为帝师,天下读书人之表率,皇后该是沾光的那一个。”

      阿纨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这个害死雅人刽子手,居然有脸面提起她!若非他权倾朝野;若非他手握重兵;若非……若非什么?眼底风暴乍起又迅速偃旗息鼓——力拔萝卜兮气吁吁,天不时兮地不利。钮钴禄兮可奈何,纨兮纨兮奈若何!

      阿纨一脸自怨自艾,蒲桓以为薄奚诲的话伤了小女娃的心,欲出言安抚可在薄奚诲面前又不太恰当,故而带开话题道:“南滇王送来的大象似乎颇得陛下欢心。”

      薄奚诲扫了一眼人群中间手舞足蹈的喻孤檠,冷冷淡淡道:“玩物丧志。”

      言下之意不就指责他这个帝师教导无方么?蒲桓道:“孩子天性而已,尚且不至于‘丧志’之地步。”

      薄奚诲皮笑肉不笑的睨着蒲桓,想说的话未及出口,皇帝那边却先起了变故——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后,原本凑在一起看热闹的人们立刻如潮水般往四周散开,十来个金羽卫冲上来,将喻孤檠死死护住,再齐刷刷拔出宝剑呈抗敌姿态。混乱嘈杂的情况下,隐约闻得福广尖锐的呼喊:“护驾!护驾!”

      怎么回事?!薄奚诲一手搭到佩剑上,一手拨开面前的人,迅速向事发之地靠过去。

      蒲桓反应也很快,护着阿纨赶紧退入殿门内,免得她被人冲撞了,然后拦下一个小黄门吩咐道:“把皇后的随侍速速寻来。”

      阿纨觉得蒲桓才像个做父亲的,第一时间记挂的是孩子,而非外头发生了何事?低头看看他拉着自己的大手,阿纨内心一片温暖。

      “皇后莫怕。”

      放心,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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