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时分》西临

10、第 10 章

　　周恪的瞳色偏向于深黑，是典型的内双，偏头看着她的时候，眼尾扯出一条细窄的褶皱。
　　眼神偏冷，他在问沈粥答案。
　　她却没急着回复，就站在那节灰青色的石阶上看着周恪。

　　凛冬时节，夜色落得快。
　　七点不到，天空已经陷入黑暗。
　　今天没有星星照亮，灯光落在灰扑扑的地面，散进车厢内时已经光线孱弱。

　　她其实不知道周恪为什么突然会问出这样的话。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里蕴藏着“星星”，有无限种可能。
　　是保持对世间万物始终保有热爱，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自然的真情流露。
　　她能理解的答案，想必他的心里早有思量。

　　沈粥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灯光落进我的瞳孔里了。”
　　她半开玩笑地给了周恪，她自己的答案。

　　“是么？也许是这样。”他笑了一声，“别傻站着了，你平日里不是最怕冷了。怎么这会就愿意站在这吹冷风了？”

　　“周恪，我想去前面逛逛。”
　　沈粥双手插进衣兜里，目光却是落在这条长街之上。长街没有尽头，这个角度看过去，倒像是漆黑的无底洞。

　　周恪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想，却也还是推开了车门走了下来。
　　他踩着那些碎落下来的影子，一步一步朝沈粥走了过来。

　　距离隔得近了，她闻到他衣服间浸染的酒精味。
　　有些刺鼻，度数大概挺高。

　　“你是不是喝酒了？”
　　“公司有个庆功宴，我去走个过场。”
　　“什么庆功宴还需要大老板亲自驾临？”

　　她其实没想过周恪还会去参加这些无关紧要的酒会，毕竟这些年他给自己的直观感受就是一心一意赚钱。
　　决计不会把不必要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或许是这次估计有什么重要难搞的客户混在其中，需要他亲自出马。

　　“你在怪我？”

　　“不敢。”
　　沈粥笑了笑。

　　有些话说透说烂，再多说就没有意义了。
　　况且，他不爱听。
　　多说，只会徒增不快。

　　听见她如此回答，周恪哼笑一声。

　　他的皮囊纵然是英俊的，沈粥被他伸手半揽在自己的怀里，略微抬起头，入眼便是他精致的侧脸。
　　远处驶来一辆小车，车灯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雾气，光影千变万化，斜斜地落在他的眉眼中，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巷口通往长街，除却晦涩的路灯光线，仿佛被罩着一层朦胧看不清的雾气。

　　沈粥的被周恪握在掌心之中，他的手掌宽大，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掌包裹其中。
　　和她不一样的是，周恪的体温较高。
　　被他的手握住，冻得发青的指尖渐渐有所回温。

　　沈粥低着头。
　　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她却像是陷入热恋的小女生。

　　越往前走，视线越开阔。
　　寂静夜里非比寻常的热闹，商场门前放着的音响放着十多年前的老歌，歌声飘荡却无人停留。

　　“周恪。”
　　“嗯？”
　　“你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周恪略一思躇，“哭砂。”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一首歌吗？”

　　沈粥是个恋旧的人，这首歌是她从前最喜欢的一首，听过许多遍，也不止一次在他的面前提起。
　　那时，他总喜欢让沈粥听一些积极阳光一点的歌。毕竟，虽然他不懂音乐，但是光听曲调，也知道这是一首悲情歌。

　　沈粥当时笑着骂他没品味。
　　品味是什么，值钱吗？

　　“我还以为你忘了。”

　　“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周恪停住脚步，沈粥的手掌被他握着，往前走动的步伐不得不停下来。

　　她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愣着做什么啊？”

　　随着回过头的那一瞬间，披散垂下的发丝被带起的风吹得散开，光线穿过疏密的缝隙，像是染着一层金光。

　　她见周恪迟迟没有反应，便拉着他的手拖着他往前走。
　　另一支没有被他握着的手自然而然地将遮住视线的头发拨开，伸手随意挂在耳朵后。

　　趁今夜无雪，商场前摆着许多夜摊，只是三三两两没什么人光顾。
　　沈粥拉着周恪逛了一圈后，随便买了些小玩意。买完后大多都扔给了他，让他揣进大衣口袋里。

　　唯独在经过一个发卡摊的时候，沈粥将自己的手从周恪的手里抽了出来，而后缓缓蹲下，目光认真地看着面前一排排的小发卡。

　　“周恪，你觉得哪个好看？”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手里拿了两个发卡举在半空中，怕他没看仔细，还特意晃荡两下。

　　“喜欢就让男朋友全部买了吧，我这里的发卡卖得俏皮得很哩。前两天雪下得有点大就没有出摊，今天倒是有不少小姑娘特意带着家里人大老远跑过来买呢。”

　　见人话说人话，周恪睨了一眼，却是没有拆穿。
　　左右不过沈粥喜欢，”都挺好看的。“

　　他将蹲在地上的沈粥拉了起来，帮她付完钱之后向之前一样，准备将她刚买的发卡塞进自己的衣兜里。

　　“等一下！”
　　“你还没有说哪个更好看。”

　　周恪看了一眼，指着其中的一个“月亮”，“这个。”
　　“我也觉得。”

　　她将另一枚塞进他的口袋里，然后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捋顺，这个便自己卡在额前的胎毛旁，总算将到处飞遮住视线的头发固定住了。
　　她下意识将手突然背在身后，又很快地收了回来。

　　“我们回去吧。”
　　“不逛了？”
　　“嗯。”

　　“太冷了。”她半环抱住周恪的腰身，整个人近乎埋进他的怀里带点撒娇的意味，“我真的觉得有点冷。”

　　沈粥怕冷，并且不是一般的怕冷。
　　这一点，周恪知道。

　　但是此刻，大抵是有夸张的意味在里面。
　　他没去深究。
　　只是略一垂首，就能看见她头上别着的月亮。

　　来时的路本就不算热闹，此刻更是清冷。
　　两人折返回去的路上，更是没碰见什么人。

　　沈粥突然停住脚步，扯了扯周恪的衣袖。
　　“周恪，我们还没有一张合照。”
　　她笑着看向他，眼睛里带着点狡黠。

　　最终沈粥如愿以偿地拉着周恪拍了一张照片，由于手机没有举稳，在按下自拍的那一瞬间手抖了一下。
　　再加上夜晚光线并不是特别明亮，照片的清晰度不是很高，但是胜在朦胧美也是美。
　　沈粥将这张照片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终设为手机屏保。

　　等她抬起头看过去的时候，周恪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站着等她。
　　冬季落叶归根消融，枯枝盛着还未融化的雪。

　　“周恪，等等我！”
　　声音不大，却是惊动枯枝落雪。
　　沈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砸落在地的积雪，又觉得有些好笑地回头看向周恪。

　　他没说话，她倒是看见笑话的意味。
　　“快点。”

　　*

　　车里开了暖气。
　　前照灯打开，视野变得开阔明亮。

　　沈粥坐在副驾驶上，侧着头看向周恪，“我把旺财放在王阿姨那里去了。”

　　“嗯。”见沈粥疑惑地望着自己，解释道，“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沈粥点点头。

　　“我以为你会幸灾乐祸。”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说它蠢。”

　　周恪着实没想过是这么个原因，“自己的狗再蠢，也得养着。”

　　沈粥没忍住笑出声，见周恪盯着自己瞧，装模做样地咳嗽一声，目视前方，“开车。”

　　车行驶至分岔口，恰逢红绿灯。
　　沈粥大半个身子窝在座椅上，脑袋侧着靠向车窗整个人已经半梦半醒。
　　周恪看了她一眼，将车窗将下一条缝。

　　红灯变绿，车穿过寂凛的夜色。

　　沈粥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早就到家门外了。
　　周恪没叫自己，他自己也没在车上。
　　真是奇怪。

　　庭院里漆黑一片，沈粥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就着灯光将房间的门打开。

　　灯光照到墙壁，沈粥摁开客厅的灯。
　　光线一瞬间照亮整个房间，她不适应地闭起眼睛。
　　等睁开的时候，发现旺财居然在家里。

　　两天不见，旺财此刻疯狂摇着尾巴凑在沈粥面前，围绕着她转圈圈。
　　她蹲下身体，摸了摸它的脑袋，“我还打算明天去接你的呢，看来是不用了。”
　　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就一个劲地往沈粥身上窜。

　　她抱着旺财坐在沙发上缓了缓，大概两分钟不到周恪便回来了。
　　和沈粥似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似乎格外不怕冷。
　　外套此刻被他随意搁置在臂弯上，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衣。

　　靠近的时候，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想来刚刚没见他，大概就是找地方抽烟去了。

　　“放心，抽不死。”
　　她正想说自己没这么说，就见周恪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黑色的丝绒长盒。
　　沈粥：“周恪……”

　　“打开看看，我从伦敦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每次去到一个地方，周恪都会给她带礼物回来。即使她从来没有提及过，即使卧室抽屉里已经塞满，即使她从来没有使用过。
　　可不妨碍周恪这么做，有那么一刻，沈粥的内心其实是复杂的。

　　“你不喜欢？”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很漂亮的项链。项链上缀着一颗细碎的钻石，形状不规则，吊灯的光落下时，钻石折射出耀眼的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