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春分》江南灼

4、余情未了

　　大堂门口。

　　风声呼啸不止，变成了泛在耳畔的嘲弄，夹杂着钻心的寒凉，一下子就吹醒了林听晚余下的醉意。发丝随风舞起，任她怎么理，还是吹乱了。

　　就像她的心，任她怎么平息，沈羡用四个字，就轻易打破。

　　那一声好久不见，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响起。设想过无数次的重逢，不想却是如今这样，她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眼睛酸涩，林听晚喃喃自道，“风太大了，眼睛吹疼了。”

　　哪怕她清楚，人最可悲不过自我欺瞒。

　　江城今天也有雪，林听晚自己没开车，她打算叫一辆车。可等了五分钟，手机依旧显示无人接单。

　　但若是现在回包厢等祝清舟的话，还得和大家再玩几个小时，她不想回去和半生不熟的人虚与委蛇，更主要的是，她不想再见到那个轻易就能拨动她心弦的人。

　　本以为自己心底反复演练，见面不该如此慌乱。

　　可感情这东西，说不清的。

　　她藏了九年的感情，一拿出来，还是那般浓烈。

　　林听晚查了一下路线，附近两公里有地铁站。看着迟迟无回应的叫车软件，又看向漫天的大雪。

　　算了，咬咬牙走过去吧。

　　没有伞，雪花落得满头都是。

　　林听晚沿着人行道走。现在很晚了，路上没什么人。

　　地上已经有积雪，一踩一个脚印，她特别喜欢雪被踩下去的脚感。绵而蓬松的雪被踩实，便难以融化，让人心安。

　　她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林听晚就挑着雪厚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踩，她的嘴角扬起苦涩也好看的弧度，眉眼间是灵动，似乎重新回到那年。她和沈羡在寒假下雪的时候玩雪，她就喜欢挑厚的地方踩。沈羡就走在她身边，一手插兜，满眼笑意地看着她，纵容着她……

　　可现在，她只能一个人了。

　　她的动作慢了下来。

　　有什么意思，只能一个人了。

　　许是带着耳机，也踩着尽兴，林听晚也没注意边上车道有一辆车在斜后侧跟着她。

　　沈羡就这样看了她一路。

　　她当年也喜欢踩雪，现在还是这样，这倒是一点没变。沈羡看着她，目光不自觉渗透柔和。

　　见林听晚哈气搓手，白皙的脸也被冻红了，知道她兴许玩得冷了。沈羡开到她身边，按了按喇叭。

　　林听晚回头，摘下耳机，看到车窗降下来，沈羡的脸出现。

　　“林听晚。上来，我送你。”

　　林听晚没想到他会出现。根本不动脑子，嘴里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走走就行。”

　　沈羡看似不耐烦地皱眉，“怎么，你还怕你老同学会对你怎么样吗？”

　　或许是被这句话挑衅，或许是天真的冷，或许是再拒绝显得矫情，或许是自己潜意识里也想和他再接近。

　　或许都有吧。

　　她上了他的车。

　　“谢谢你，送我到最近的地铁站就行。”

　　“不用谢。毕竟我是警察，也不能看到有人冻死在路边不管。”他对她的态度没多好。

　　林听晚撇撇嘴，不知道该回什么，便看向窗外。他们竟然，还能坐在一辆车里，今天真的是和做梦一样。

　　等等，她突然想到，他刚刚不会看到她还像高中时一样踩雪吧。

　　那可真是丢死人了。

　　“你刚才……”沈羡刚想问，就被林听晚打断了。

　　林听晚回头看他，没头没尾地快速找话，“那个，你怎么也先走了。”

　　“……挺没意思。” 没了她的同学聚会没意思。

　　“哦。”

　　两人又陷入沉默。沈羡也没有继续问之前的问题。

　　林听晚继续看向窗外。他们现在，好像也就只能这样，浮于表面地寒暄了。

　　突然手机里传来祝清舟的微信提示音。

　　【怎么回事！】

　　【你前脚刚走，沈羡后脚也走了！】

　　【你们在一起吗？】

　　【回我消息！】

　　四条提示音连着，林听晚都来不及关声音。

　　等她炮轰完，林听晚刚打算吐槽她脑洞太大。

　　“您可是个大忙人啊，这么晚了还有人找。”沈羡眼尾扫到她在回消息，嘴角还上扬了。

　　男的女的？算了，关他什么事。

　　肯定是女的，她又没有男朋友。

　　林听晚偏头刚想反驳，沈羡直视前方，打断她的话，“到了，下去吧。”

　　这话就像是在赶人。

　　林听晚突然没了解释的欲望，语气也带有一丝不爽，“谢谢人民警察出手相助。”

　　说完，毫不留情地下车，关门，朝地铁站走去。

　　沈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随着电梯的下行而消失。

　　车子停了很久，他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很久。

　　可是他看不到，她下了电梯以后，朝着飘雪的出口也看了很久。

　　沈羡收回视线，一瞬间的不安又在脑中闪过，就怕这次一别，又再见不到她。

　　呵，想什么呢。他终是驱车离开。

　　夜色深沉，林听晚几经周折回到了家。

　　她站在阳台上，抬头看向天空。

　　窗外的雪一直在下，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就像她脑子里一直闪着和他重逢后的各种场景，片刻不歇。

　　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会不会偶尔，也想起她。

　　沈羡回到了沈家，躺坐在沙发上，给洛延川打电话。

　　“你身边现在没人吧？”

　　“你等下，我出个门。现在没有了，怎么了。”

　　“你不是情报搜集员嘛，你知道林听晚住哪里嘛？”

　　“知道啊，她住江星首府。”

　　“哪栋楼？”

　　“喂，兄弟，你要干嘛啊？你不会要做什么入室……”

　　“想什么呢，我要在她小区买套房。”

　　“啧，沈公子，怎么，对她余情未了啊？”

　　余情未了？是啊，余情未了。

　　这次重逢，不知道是不甘与怨恨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既然她单身，他也回来了，那他何尝不能再追她一次。

　　沉默片刻，他喉间轻出一声，“嗯。”

　　终是承认。

　　电话那头的洛延川惊讶得手里的烟都掉了，他拿脚踩了踩，弯腰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我靠，你竟然承认了！这还是嘴硬的沈羡吗？”

　　沈羡眉头压着，“烦不烦？你就说，帮不帮吧。”

　　“帮帮帮！这事儿我帮你搞定，你放心！到时候结婚别收我份子钱就行了！”

　　“谢了兄弟。记得保密。”

　　“知道了知道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

　　-

　　半个月一晃而过。

　　洛延川帮沈羡处理好购房的事。靠谱如他，直接出高价替沈羡把林听晚隔壁那户买了下来。

　　原户主装修了以后就没住过，房子是精装现成房，要住进来也就是做个家具装饰改动的事情。林听晚这几天上下班时经常能看到装修工人进出，却从不见主人到场。

　　她心想，这家主人心是真的大，都不来监工的。

　　林听晚住的这套是租的。她工作两年多其实工资不算太多，但是有之前拿的大大小小科研奖金和补贴、以前兼职攒的以及自己写一些医学科普类的文章得的稿费，手头上也已经有四五十万的积蓄了。

　　不算富裕，但也是富足，容得她在这个城市找一个安慰的落脚点。

　　俗一点来说，钱也是能给人安全感的东西。尤其对于像她这样无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