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情书》岭上月

9、第 9 章

　　不好驳斥主任的要求，江行云硬着头皮答应了这场相亲。

　　忙碌的周一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放学时间。

　　江行云加了会班，在办公室里写教学日志，林子阳就先回去了。

　　等她出校门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掏出手机，江行云给林子阳发消息，“到家了吗？”
　　林子阳回复得很快，一看就是正在玩手机，“到家了。”
　　还欲盖弥彰地拍了一张在江行云家餐桌上写作业的照片。

　　“好。我也出校门了，”江行云一边回消息，一边抄了去地铁站的小巷近道，“你爸爸这几天工作忙，还要处理你家被烧的事情，说不回家吃晚饭。”
　　“我来点外卖。”

　　正埋头打字，前方的阴影里传来少年吊儿郎当的声音，“小妹妹，借点钱来给哥哥花花。”
　　然后是有些怯怯的女声，“我...我没钱。”

　　这声音耳熟得很，江行云眉心一跳。
　　她手机一收，大步上前。

　　果然，眼前出现的小黄毛嚣张又眼熟，正是之前被她找家长的小混混头儿赵珂。
　　他正一手插兜，满脸邪笑地把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小姑娘逼到墙角。
　　小姑娘看上去都要吓哭了，“我没钱，我没钱...”

　　“赵珂！”江行云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上前一把将赵珂拉开，“你在做什么？！”
　　“江老师？”赵珂也有些诧异，被江行云拽的一踉跄。

　　“你看你，今天不来上学也就算了，”江行云恨铁不成钢，“你讹钱还讹人家初中生。”

　　小姑娘见有人来了，连忙背着书包转身就往巷子外面跑。

　　赵珂轻嗤一声，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完全没有被老师抓包的危机感，“管得真多啊。”
　　“怎么和老师说话的？”江行云觉得有点不对，提高了声音。

　　“切。”赵珂扫了一眼江行云，直起了身。
　　少年高个子的阴影一下子将江行云笼罩，与此同时还有身上劣质的烟味。

　　他紧紧盯着江行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老子说，你他妈管得真宽。”
　　江行云一僵。

　　她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魏晓琴对她的警告。
　　——上一任班主任被打断腿了。
　　还放话说接着打。

　　赵珂的目光大胆又恶心，在江行云艳丽的脸蛋和胸腰上肆意打量，就像湿冷的毒蛇。
　　“江老师，胆子真大啊。”赵珂懒散开口，握住了江行云的手腕。

　　一下子两极反转。

　　江行云心底惊跳，下意识转头去看刚刚解救下的小姑娘，发现她早就没影了。
　　“你说话注意点。”江行云心里发虚，身体却挺得直直的，不落下风地瞪视着赵珂。

　　赵珂流里流气一笑。
　　他留级了两年，十七八岁的少年别的没学会，江湖恶习倒是通通掌握了。

　　“江老师，”他声音刻意拖长调子，“你把小妹妹吓跑了，怎么补偿老子？”

　　江行云咬牙。

　　正当此时，江行云手机响起铃声。
　　江行云反射性地去接，却一下子被赵珂抢走，他不爽地眯起眼睛，“江老师，老子和你说话呢。”

　　这一声声“江老师”就像讽刺。
　　江行云气得头脑发蒙，又控制不住浑身颤抖。

　　她和少年力量的差距是压倒性的。
　　他就像恶狼，好整以暇在戏弄可怜的猎物。

　　手机还在响，赵珂戏谑地一笑，将手机揣进自己兜里，“要不，这个就给老子做赔礼？”
　　“赵珂！”江行云无能狂怒。

　　正当此时，巷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江行云扭头看去，只见小姑娘带着几个边上大厦的保安，朝他们跑来。
　　“就是这里！”小姑娘看见江行云，眼睛一亮。

　　保安也看清了巷子里的场景，不良少年正在欺负一个年轻女人，不由正义感一下子上涌，大喝道，“喂，住手！”
　　“操。”赵珂骂了一句，冷冷地看了江行云一眼，“算你运气好。”

　　他将手机掏出口袋，往地上一摔，突然扬唇道，“江老师，下次见。”
　　说完，他用力推了一把江行云，将她推到地上，自己转身而跑。

　　“别跑！”几个保安连忙追上去。

　　江行云坐在地上，痛得直抽冷气。

　　“姐姐。”小姑娘帮她捡起手机，怯怯地开口，“谢谢你。”
　　“没事，”江行云努力朝小姑娘笑笑，“也谢谢你呀，叫了保安。”

　　但是低头看见布满裂纹的手机屏幕，和上面没有备注的陌生电话，她还是鼻子一酸。

　　这个世界的恶意毫无预兆地向她张开了獠牙。
　　...
　　几个保安骂骂咧咧着无功而返。
　　江行云谢过保安，又微笑着安抚住小姑娘的情绪，才一个人走向地铁站。

　　走着走着，脸上一直强撑着的微笑弧度渐渐垮下。
　　她用力抿住唇，憋住汹涌而出的泪意。

　　即便是真的很害怕也很无助，但是成年人的生活就是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为更弱小的人撑起桥梁。
　　就像她不能在小姑娘面前露出胆怯。

　　她轻轻叹口气。

　　兜里的手机又振动起来。
　　江行云垂眼，接了电话，“喂，您好？”

　　“江老师。”那里传来温润的男声，背景音有一点点嘈杂，“我是林佑。”
　　江行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看不见画面，才开口轻轻应了一声，“嗯。”

　　“小阳麻烦你了。我给江老师家里订了外卖，”林佑那里似乎有收拾纸张的声音，“我今天有个会议，晚上不回去了，江老师锁门吧。”
　　“嗯。”江行云轻声回答。

　　“江老师？”林佑似乎觉得有些奇怪，细微的纸张摩擦声停住了。
　　江行云几乎可以想象出林佑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在收拾文件的模样。

　　“没事。”江行云声音很轻。“我知道了。”

　　“江老师，你怎么了。”林佑这次用上了肯定句。
　　听筒那里传来脚步声，他离人群远了些，于是那背影音消失了。

　　只有林佑温和的声音带着细小的电流声，跨越过距离来到她的耳边。
　　“江老师？”

　　江行云突然觉得很丧气。
　　遇到这种事情，居然会被自己学生的爹给透过电话，就看破自己的情绪。

　　看起来，她确实完全不是一个成熟的大人。

　　江行云拣了另一个话题，“林先生，你是换手机号了吗？我一开始都没有备注哎。”
　　“没换啊。”林佑失笑，他没拆穿江行云生硬的转移话题，“是江老师换了手机号吧。”

　　江行云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高考结束后确实是换了手机。
　　“噢，我高三那段时间，手机丢了。”她解释了一下，“一转学，没过多久就丢了。”

　　林佑那里呼吸声突然消失片刻。
　　过了几秒钟，他的声音才平稳响起，“丢了？”

　　“是啊，然后我哥...楚早，就给了我一个诺基亚，”江行云回忆起自己当时拿到那台机子时的晴天霹雳，不禁莞尔，“你不知道吗？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啊，毕竟换了号码。”

　　江行云记得当时她还晚上偷偷躲在被子里，拿诺基亚和林佑聊天。

　　不过也没聊多久，林佑就不太搭理她了。
　　发了十条消息，只回复一条。
　　再后面就是石沉大海。

　　想到这段往事，江行云嘴角又往下沉了沉。
　　青春的故事，现在回忆起只是带着淡淡的惆怅和遗憾，但是在当时却像是...当头一棒。

　　转学到了陌生的地方，却失去了和自己暗恋对象的联系。
　　再不久...就得知了他有女朋友的消息。

　　江行云不说话了，对面的林佑也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江行云，我不知道。”
　　他声音听起来发涩，像是喉咙有些紧。

　　“什么？”江行云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下意识追问道。
　　“我说——”林佑开口，却被他那里突如其来的人声给打断。

　　“林老师，时间差不多了。”有人在提醒他。
　　林佑轻轻皱了皱眉，正打算扯个什么理由鸽过去，却只听电话那头的江行云格外善解人意。

　　“林先生忙吧，我这里也到了地铁站啦，拜拜拜拜——”

　　然后就是“嘟、嘟、嘟...”的忙音。

　　林佑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