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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 127 章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姜浓将萧廷俊迎进府时,就已闻见他身上的阵阵酒气了,是以多提了几分谨慎。
      “大人与县主兴许有事在外耽搁了,不知何时能回来。若是急事,殿下不弃,或可说与奴婢,看是否有法子暂且周旋一二?”
      萧廷俊一进花厅,屁股就在座椅上扎定了根,“事不急,但只能当面与先生说,姜姑姑莫怪。”

      酒气归酒气,言行间的礼数尚在,想也无妨大事。
      姜浓心头稍定,便要着人上茶来与他消消酒意,没等唤人,已有在前面当差的一溜小跑着过来禀报,谢府来人给县主送东西。

      “哪个谢府?”姜浓还没应声,萧廷俊已疑道。
      “禀大殿下,就是谢老太医府上。”

      萧廷俊剑眉一拧,“谢老太医?送的什么?”
      “只见着是谢府大管家亲自拿着一只匣子,不知道内里装的什么。”

      谢府送来的匣子,能装着什么?
      姜浓猜道:“早些时候宫中有旨,请谢老太医来为县主诊脉,虽是皇上恩典,但县主不敢轻易劳用太医,便婉辞了。兴许是谢老太医着人送些适用的药材来,周全这道皇差吧。”
      说罢,姜浓颔了颔首,便要出门,“奴婢失陪片刻,先去前面看看。”

      “姜姑姑等等。”萧廷俊拧着眉头,霍地将屁股从座椅间拔了起来,“此事古怪。”
      古怪?姜浓微一怔,还是顿住了已起的步子。

      萧廷俊断事未见得有多清明,但今日在宫里发生了些什么,又有什么值得萧廷俊带着一身酒气来等庄和初,姜浓一时间还没个头绪。
      消息残缺,自然断事不准。
      “请殿下赐教。”

      “今日先生和县主出宫不久,父皇就传旨让谢老太医抽空来庄府给先生请脉,谢老太医来过了吗?”萧廷俊问。
      姜浓摇头,“还没有。”
      “那就是了。若如姜姑姑所说,是些应付差事的药材,那他来时带着就是,何至于特意着人先来送这一趟?”

      这话乍听确有几分道理,但要细究起来,谢府定要拆成两趟来办,也无可厚非。
      姜浓略一思量,“殿下所言甚是。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不然,由谢府管家亲自顶着谢府的名义来送,岂非自找麻烦?殿下放心,奴婢定多加谨慎。”
      话虽如此,萧廷俊还是决然摇头,“还是我与姜姑姑一起去看看吧。有我在,看他们敢使什么花样!”

      未等姜浓再说什么,酒气与血气一同冲上顶的少年人已大步流星地跨出门去。
      萧廷俊是骑马来的庄府,身上披风还没解,大步而行,寒风鼓得披风如浪翻飞,在夕照之下猎猎直响,大有一派不死不休的气势。

      年前谢恂在梅宅那一伤的恩怨才算揭过去,若由着这祖宗在庄府门口与谢府管家动了粗,好容易揭过去的那篇怕是又要翻回来了。
      姜浓暗暗头痛着,紧追上去,“殿下——”

      劝人的话还没出口,迎面就见一个门房疾走进院。

      “姜管家,”门房走得脚下生风,手中一只方方正正的匣子倒是捧得稳当,直送到姜浓面前,不忘先朝萧廷俊躬了躬身,才道,“谢府管家听说大皇子在府中,说是不敢入内搅扰,这东西转托您交给县主,务必请县主亲启。”

      对方避战,少年人气势更壮几分,虎目一眯,“那谢府管家人呢?”
      “回大殿下,已经走了。”

      “果然有古怪!”萧廷俊劈手取过那只呈到姜浓面前的匣子,“原只是有点怀疑,现下看来真是怀了不轨之心,怕受盘查,才逃得这么快。”

      夕照浓灿如血,映在那乌金木匣子上,泛出一重暧昧不明的光晕。
      以谢府管家那句郑重又神秘兮兮的叮嘱看,这里面装的必不是什么敷衍差事的药材了。

      萧廷俊将匣子捧在手上,小心掂掂重量,敲敲匣盖,又凑近嗅嗅,再附耳听听,一顿子有模有样的检查做罢,面色顿然一肃。
      “这匣子是乌金木的,以回音估量壁厚,再估算匣子原重,可知内里之物约与匣子本身分量相当。缝隙间没有气味溢出,轻晃有硬物相碰的微响,再加上这匣盖处的锁扣,据我在大理寺研习案卷的经验,这里头的东西,只有一种可能。”

      线索条理分明,也算细致入微,姜浓一时却捉不到什么能推知出一个唯一结论的头绪。
      “是……什么?”

      萧廷俊眸光一沉,嗓音也随之一沉,“暗器。”
      “……”

      “大理寺案卷中有述,一些机簧能做得极精极小,却威力甚大。就像这匣子,看似平平无奇,若毫无防备之下扣动引信,启动机簧,立即就有锋刃或是毒粉扑面袭来,瞬息取人性命,防不胜防。定要县主亲启,就是这个缘故。”
      萧廷俊越说越笃定,“这匣子要么是想害县主,要么就是想借县主来害先生。”

      要说暗器,无论是皇城探事司的人,还是皇城探事司的敌人,手中都不乏五花八门的暗器。能出现在大理寺案卷中的那些,都是使用间会留下痕迹,又能循着痕迹查知整个暗物形貌的下品。
      哪怕只是下品,这么个小小的匣子,做得好了,也能有取走整个庄府的威力。
      但还是那句话。

      姜浓斟酌着道:“暗器是什么,奴婢不大明白。不过,这物件既能被唤为暗器,必是以这一个暗字取胜。若谢府这样光明正大送来这么个物件,岂不失了这一暗字的意义吗?“

      萧廷俊一噎,一时下不来台,硬道:“要是……要不是谢府呢?要是谢府被奸人利用了,或者,有人半途寻机悄悄偷天换日,把谢府原本要送来的匣子给替换了呢?”
      这番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出不着边际了,笃定不再,一泄气道:“要不然,这还能是什么?”

      这东西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可究竟能是什么,姜浓一时也说不准。
      “还是等大人与县主回来再做定夺吧。”

      “先生回来又能有什么法子?”萧廷俊断然摇头,“总归要打开看个究竟,我倒要看看这玩意儿里头有什么乾坤。”
      姜浓心头微一紧。
      她倒不怕这是什么凶刃,且不说合乎情理与否,起码能通过庄府门房这一关,进得了庄府的门,八成就不是什么能轻易害人的东西。
      只是,来人特意叮嘱,要县主亲启,定不会无缘无故。

      “咔哒”一声,萧廷俊决然拨开锁扣,刚一抬起匣盖,忽听一声急唤。
      “殿下——”

      不是姜浓。
      是一道匆匆投进院来的声音。

      随着声音一同匆匆进来的是千钟的身影。
      也只有千钟一道身影。

      千钟一声刚唤出口就后悔了。
      不后悔唤人。
      只是后悔唤得还是迟了一步。

      她从太平观出来时,谢恂已经离开了,庄和初说有事去办,让她先坐马车回来。走之前庄和初特意嘱咐过她一句,谢恂会送些东西到府中,无论是什么都暂不要动,等他回来。
      刚刚一下马车,听说谢府来人给她送下一只匣子,千钟就一路直跑进来。
      可还是迟了。
      那匣子已在萧廷俊手上打开了。

      庄和初不让动,必定是有不动的好处。
      但事已至此。

      千钟心头一绷,话也蓦地一断,脚下略缓了缓,定定神,若无其事地改口。
      “殿下……殿下您什么时候来的呀?我跟大人去了趟太平观,大人还有些旁的事,要再晚点才能回,您莫怪罪。”

      说话间,千钟已稳住步子笑盈盈走上前,好奇朝萧廷俊手上望去。
      匣子盖虽已打开,奈何萧廷俊个子高,翻开的匣盖正将她视线挡了个严实,“您手上这是什么呀?”

      盖子打开的那一刻,萧廷俊就已看清了,只是没看明白。
      “这是……谢府差人来送给你的。”

      匣子在萧廷俊手上转了个向,匣中之物便无遮无挡地映进了千钟眼里。
      猝不及防,千钟陡然一愣。

      匣子里是一只碗。
      只有一只碗,还是一只粗陋的土瓷碗,粗陋到无论是谢府还是庄府,都没有这样成色的东西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但只这么一眼落下去,千钟便知道,这碗确曾出现在庄府里。

      确切说,是有一部分曾经来过。

      千钟一时呆愣着,一声不响,萧廷俊只道是她也看不明白,自顾自地纳闷道:“这谢府送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一只碗?这成色的碗,皇城街面上讨饭的都看不上吧。好像还是个破的,破了又补好的。送一个破碗上门,这算是什么意思?”

      借着渐见衰微的夕照,萧廷俊盯着匣子里的东西细细打量一圈,还是莫名其妙。
      “县主你——”抬眼再看向那被指名亲启的人,萧廷俊吓得唇舌一僵,“你……你这是怎么了?别别,别哭——”

      刚才还笑盈盈迎过来的人,这会儿不知怎的,一声不响就已泪垂满腮了。
      残阳余晖将那道道泪痕映得如泣血一般。

      萧廷俊直觉得捧在手上的匣子像块热炭似的,恨不能立刻有多远撇多远,可偏生这东西是他夺过来非要打开的,千钟不接过去,他便只好捧着。
      “县主……认得这东西吗?”萧廷俊一头雾水。
      千钟紧抿着唇,定定盯着匣中之物,半晌才咬着牙,似已极力压着哭腔,还是有些颤颤地道:“殿下……求您行行好,请皇上再下个旨,让我跟庄大人散了吧。”

      什么叫……散了?
      萧廷俊一时没兜过这个弯,怔愣问:“散什么?”

      “今天在宫里,裕王就拿从前讨饭的事训斥我……现在眼见着皇上不让庄大人再给您当先生了,连谢老太医都这么欺负人,送个讨饭的破碗来,这摆明是笑话大人娶了我以后就倒大霉丢差事,往后要去讨饭了……”
      越说哭腔越压不住,几句话说下来,那细弱的话音已快被抽噎声淹没殆尽了。
      “我算什么梅县主?我就是个叫花子,我还是回街上讨饭去吧——”

      萧廷俊正被她哭得不知所措,忽见她伸手来抓那匣子里的碗,忙一转胳膊避开了。
      “别,别别……”

      自千钟的身影急匆匆出现在院中,姜浓的视线便一直追在她身上。
      关于这匣子里能是什么,在萧廷俊把它打开的那一瞬前,姜浓在心中做了足有不下十种猜度,但没有一种跟眼前这东西沾得上边。
      原本还懵着,好在,千钟在这几句哭诉间把一切都与她说明白了。

      “县主息怒。”萧廷俊一避,姜浓忙也上前,扶过那哭得浑身直抖的人,柔声劝哄,“天大的事,您慢慢说,殿下在这儿,总能为您做主的。”

      “呃……”萧廷俊仅存的三分酒气已经彻底被吓散了,全没了适才从花厅冲出来的时的威风,忽被姜浓点到,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谢老太医常年在宫中行走,处事一向圆滑,就算拜高踩低是常事,也不会做得这么直白,落人话柄。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吧?”
      “许是还为着年前他在梅宅受伤的事。”姜浓蹙眉道,“之前彼此让步,皆是因着皇上的面子,谢老太医还有怨气未消,也未可知。”

      “就算他有这个心,谢老太医那么一把年纪了,在宫里不知见过多少作践人的手段,也不至于使这么个……”
      萧廷俊对着手中匣子里那只破碗,一时不知该捡个什么词才够形容这等荒谬。

      千钟半依在姜浓身旁,抽抽搭搭地哭着,听到萧廷俊这话,哭声愈发委屈了,“那就是谢统领……他想向裕王邀功献殷勤,哄裕王高兴。”
      萧廷俊一怔,思量着点头,“谢宗云,那倒是有可能。自从做了裕王府侍卫统领,我瞧着他是越来越不知道自己那把骨头有多少斤两了。这口气,我去出,治不了我裕王叔,还治不了他一条狗吗!”

      “别——”眼见萧廷俊要动真格的,千钟忙连连摆手。
      这一通眼泪里,有一半是想把这只碗的事打萧廷俊这儿圆上个说法,也只是想圆上个说法而已,真去讨说法,那可就是另一码事了。

      “您、您大仁大义,您能说这话,我就……我心里就已经不难过了。”千钟抽搭着,抹抹泪珠子,软下声来道,“怪我不好,一点小事就犯了矫情说了浑话,您就别为这点事开罪裕王了。”
      她想见好就收,萧廷俊却已上了劲儿。
      “都欺上门来了,可不是小事,这回轻纵了他,往后还得了?横竖今天在宫里已经开罪了不少,不差再多这一点儿了!”

      萧廷俊说着就要起脚动身,千钟和姜浓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出声,忽听院门处传来个不疾不徐的话音。
      “让殿下久等了。”

      萧廷俊身形一顿,千钟与姜浓都暗暗松了口气。

      庄和初手上拎着一副不知哪里抓来的药,披着天际最后一道赤色的余晖走过来,朝挨在姜浓身边哭花了脸的人望了一眼,又朝萧廷俊手中一转。
      萧廷俊目光随着庄和初兜了一圈,绕回自己手上时,忽觉那道温和平静如春水的目光蓦地一寒,好像一片冰河遽然冻结在了他手上。
      “不、不是……”萧廷俊腰背顿然一绷,“不是我!这、这是谢府送来的。”

      那道极寒的目光只在他手上落定片刻,随着庄和初一抬眸,就转瞬消散了,朝他看来的目光还是温和平静一片。
      “是谢府送给殿下的?”庄和初明知故问。

      “啊?不、不是……”不是给他的,却开在他手上,萧廷俊张口结舌,一时摸不到个进退得宜的说辞。
      “回大人,”还是姜浓道,“是谢府送来的,指名县主亲启,殿下担心其中有蹊跷,为护庄府周全,故而冒险检视。”
      萧廷俊连连点头,“是是……是这么回事!”

      “多谢殿下。”庄和初将手中药包朝姜浓一递,腾出手来,自萧廷俊手中接了那匣子,淡淡合起盖子,一手将那还没过了哭劲儿、连连抽噎的人拥到自己身旁。
      “天色已暗,外面风寒,殿下且随姜管家去十七楼稍坐坐,我更衣后就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第 1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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