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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假的,没有人 ...

  •   在分手遗址处坐了好一会儿,陈承暗自唾弃自己这荒谬的行为,他是用脑袋管理心的人,缅怀过去这种事,空闲时偶尔想一想、刷一刷对方的朋友圈已经足够了,若是主动找上门惊扰人家,就实属太过了。

      他恍然反应过来,若是她当真还住在这儿,看到他这副样子,他的脸可就丢大了。

      急慌慌起身,心里又忍不住自我安慰,他不是怀念过去,也不是放不下前任,只是对年轻幼稚的自己心有遗憾罢了。

      心理学说,人会对过去自己做得不够好的事情念念不忘,乃至唏嘘不已,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现象,是人对自身的保护措施。每一次在大脑处于空闲状态时,人总是无法自控地自动读取这些记忆,目的不过是作为警示,提醒个体不要再经历相同的痛苦。

      同样的错误,他想,他定然不会再犯了,这样无休止的念念不释也该结束了。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越发含混不清的熟悉女声。

      “天跟地怎么连起来了,都……都在转,真好玩……遇宝,我好喜欢你,你最好了。”宋悠悠大着舌头,半个身子都挂在李遇身上。

      “嗯嗯,我知道我好,不用你特意告诉我。”李遇累得直喘气,知道这人是醉彻底了,长大以后,她只有在完全喝大的时候,才会重新叫起中学时对她的称呼。

      宋悠悠走两步绊一步,李遇无奈,指挥身边的周郁安,“累死我了,要不你抱她吧。”

      “马上就到了,要你好好健身,你老是偷懒。”周郁安对老婆的提议全然不接纳。

      对话声越来越清晰,陈承的脑子却越来越乱。

      她这是又喝了一轮?!他有些气闷,几年不见,她照旧人菜瘾大,喝酒的坏习惯非但没改,反倒有越演越烈的架势。

      黑着脸大步走过去,迎面对上三张目瞪口呆的脸,他身形一僵,只顾着急和生气,忘了他们已经没关系了,她喝得再醉,他也管不着。可人已经冲出去了,气势就不能输,他清清嗓子,语气故作随意问,“去喝酒了?”

      周郁安滞了一瞬,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牵着唇角笑了;李遇扶着踉踉跄跄的宋悠悠,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继而神色复杂盯着他看了几秒,无视他,架着宋悠悠就要继续往前走。

      然而,原先还一脸木呆呆的宋悠悠却不配合了,“唔”了一声,甩开李遇,自己跌跌撞撞朝着陈承走过去,脚下拌蒜,让人担心下一秒就要跌倒。李遇急着去扶,却被周郁安一把扯住。

      陈承见状,三两步走上前,伸手扶着站不稳的人,目光沉沉看着她,想训人又开不了口。

      宋悠悠眼睛蒙着一层水雾,睁大了努力看了看眼前的人,“嘿嘿”笑了两声,一手握着他小臂稳住身体,一手举起来在他一边脸上“啪啪啪”连拍了几下,眯着眼睛皱着鼻子烦恼地咕咕哝哝,“假的?还是真的?”

      陈承倒抽一口气,醉了酒的人力气大,他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面前的醉鬼却仍不安分,一手撑着他,一边扭着身子要转头看李遇,他怕她跌倒,配合地侧转身体。

      “遇宝,你看,好像是——真的。”说着话,身体软塌塌便要往下倒。

      “哎——”李遇着急,刚喊出声,陈承已经不假思索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跟李遇和周郁安打招呼,“我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你们怎么喝到这么晚?”

      李遇神色冷冷的,不说话,周郁安不答反问,“来平城出差吗?”

      “嗯。”陈承停顿几秒,低低应了一声,给怀里哼哼唧唧的人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不让她扭到脖子,而后大步往电梯走。

      李遇和周郁安跟在后头,相视一眼,李遇皱了皱眉,周郁安耸了耸肩。

      电梯里,灯光白晃晃打下来,宋悠悠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正窝在别人怀里,只努力探出头,扭着身子握住李遇的手嘻嘻笑,一直叫“遇宝,遇宝……”

      李遇听三声应一声,周郁安神闲气定一副看客模样。

      陈承抿着嘴角,面皮绷紧,只觉额角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眼下这状况,诡异到他有种时空穿梭的恍惚感。可头顶明晃晃的灯光照得分明,除了大醉的那个,其他人脸上再不是从前模样。

      “叮”一声终于到了,李遇从宋悠悠包里摸出钥匙,开了门,指指客厅里长桌边的一个胡桃色木椅,“先把人放那儿吧。”

      这房子的客厅被宋悠悠和合租的陈莎重新布置过,去掉了厚重的大沙发、茶几和电视柜,换上了长桌、木椅和书柜,另一面则靠墙摆了一架子常用的健身器材和瑜伽垫,算是个小小的综合性文体区。

      宋悠悠一坐下来,便软泥一滩伏在了长桌上,捂着心口难受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她一向是那种越醉得厉害,越是酒意闷在肺腑里吐不出,发酵一晚才反噬,第二天要难受一整天。

      烦躁间一挥手,桌上一瓶水培绿植“哗啦”一声,碎裂一地。

      李遇去饮水机接水,兑出温度刚好的温水。

      陈承怕她醉着乱跑扎伤自己,也顾不得尴尬,忙跑去找拖把,仓促之下跑错了方向,李遇没好气指了指卫生间,“那边。”一手扶着宋悠悠下巴给她喂水喝。

      宋悠悠难受劲儿上来,整个人乖顺无比,喝了一口,左右扭着头看了一圈,不见陈承,仰着下巴委屈巴巴看着李遇,“假的,没有人。”

      李遇眼神闪了闪,不想让她再说话,忙把杯子递到她唇边,哄道,“再喝几口。”

      陈承从卫生间出来,收拾完一地狼藉,站起身时,见宋悠悠正伏在李遇怀里抱着人家的腰,丸子头散落下来,长发披落在肩头,有种纤薄羸弱的感觉。

      正踌躇怎么开口,宋悠悠的脑袋动了,嗡哝着“热”,一手往裙子侧边的拉链处探,可惜手不稳,连着几次都没找准拉头。

      陈承喉头一滚,知道她的习惯,这是难受了要去脱bra,干咳一声,将有些出神的李遇喊得回了魂。

      李遇手忙脚乱握住宋悠悠两手,不让她乱动,板着脸语气严肃对陈承道,“你要是找她有事,改天再说吧,她喝成这个样子,也说不明白。天也晚了,快走吧。”又吩咐周郁安,“你去送他,在楼下等我,我照顾悠悠睡下。”

      “哦,我是要走的。”陈承讷讷答,快步出了房门,一眼看到地上一根红手绳,是在楼下时宋悠悠拍他脸时手腕上那根。他往门里看了一眼,捡起来快速揣到了裤子口袋里。

      “好。”周郁安轻声应了,跟在陈承身后往电梯走。

      “她喝这么多,是有心事?”等着电梯,陈承忍不住问出了口。

      “好像是她爸妈的事,具体的你问她吧。”周郁安言简意赅。

      “哦。”陈承一时没了话,跟周郁安算是半熟,他还跟宋悠悠在一起时,两个女生安排过几次四人约会,他们也就闲谈过几回,隔了几年没见,实在没多少旧可叙。

      周郁安也不是多话的人,两人沉默着出了电梯。陈承跟他道别,周郁安顿了顿,问,“要回来工作了吗?”

      “还没定下来。”

      周郁安笑笑,不紧不慢开口,“跟宋悠悠合租的女孩搬走了。”

      陈承怔愣几秒,苦笑一声,对周郁安感激地点点头,“谢谢,知道了。”

      周郁安目送陈承走远,坐下来拿起手机看文献。他当初追李遇时,宋悠悠可是帮了不少倒忙,礼尚往来,要是这两个人再搅和在一起,不管有没有结果,都是场好戏。

      陈承出了小区,站在路边等车回酒店,夜风一吹,忍不住也问了自己一句,“假的?还是真的?”

      今晚的事,让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直到摸了摸被宋悠悠狠狠拍过的一边脸,才哼笑一声,在心里做起了阅读理解。

      假的?还是真的?错的,还是对的?真假对错,“真”在前,“假”在后,哪有人会反过来说?

      除非,除非这人下意识觉得是假的的可能性更大,是真的得可能性渺茫,连醉了都还牢记这一点。

      假的?还是真的?

      她是对他念念不忘却不敢期待,怕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还是当真全然放下了,太久没有想起他,对他的突然出现太过错愕……

      手机铃声响起,陈承被唤回神,不再胡思乱想,开了车门,闭目沉思今天之后的计划。

      他做事一贯讲条理,喜欢定计划,从大学第一个设计作业开始,就习惯了制定长达十几周的计划并逐步实行——第一周看懂任务书、查同类型的建筑资料,第二周找这一类的建筑实地探访,第三周勾勒出基本概念,第四周第五周画第一稿草图,第六周完善细节给老师过目,第七周发现有问题的地方翻回去调整……

      有同学喜欢磨蹭到交作业前一两周再去突击,带着干粮住在教室熬个昏天黑地,期盼着两个月都没来的灵感会突然而至。十来天后,画纸果然从白纸一张到异彩纷呈,说不上圆满,可也算得上达标完成任务。

      他却喜欢稳扎稳打按部就班,用工程技术人员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拿到作业,先评估设计类型和难度,制定实用合理的进度表,再跟随进度表循序渐进,偶有变动也不过小幅调整。

      他不大相信,火急火燎赶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作品。这道理不只是用于学习和工作,在感情上也一样。

      Deadline逼出来的,也许会是闪闪发光牛到让人膜拜的灵感,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deadline挣扎过的人该都体会过,最能逼出来的,是把狗屎一样的东西拿出来示人的狗胆。

      什么不被“deadline”逼迫一下,你都不知道自己能有多优秀。全是屁话!那样的疯狂他试过一次,冲动过后,只是知道了自己有多愚蠢狂妄而已。

      重新睁开眼睛,捞起手机,该死的微信如今有了个拍一拍的功能,他小心翼翼一击即中,点开宋悠悠一直没换过的麦兜头像,滑到四年前和她的微信对话框。

      那天,距离他们分手已经小一年了,他结束了五年的大学生涯,实习也到期了,已经做了离开平城前往顺城的计划。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意像天边流云,半丝也抓不住,他突然再也无法忍受,自作主张觉得那晚就是他们感情的deadline,他要是不最后冲一把,就等于真的认了命,投了降。

      心底像有只虫子在鼓噪,他彻底关闭大脑忘记思考,凭着一腔孤勇找了她。

      “悠悠,我想见你,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你放心,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就几句话,真的,说完我就走,绝对不会再纠缠你。”

      “我明天就走,以后不会留在平城了,就当最后见一面,也不行吗?”

      他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宋悠悠的回复,“在加班,你到杂志社楼下等我,到了打电话。”

      “好。”

      那晚后来发生的事,陈承现在想起来还会想抽自己,也更加确认了一件事,他不是突击型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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