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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鬼迷心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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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天佑犹豫了一瞬,正是这一瞬让他在这场刺杀中落败,他未防备身后,被人扑倒在地,枪脱手摔出去,正落在geta脚边。
      “和尚你疯了?”压在他身上的人语气中满是震惊,是周以文。
      何天佑倾力将人掀翻出去,伸手去够枪,木屐狠狠地踩下来,他听见一声脆响,疼痛从手指传来,疼得眼前发黑。周以文又扑上来,结实的小臂勒住他脆弱的喉,让他彻底卸去了全身的力气。
      geta拾起那把枪,蹲下来与他对视,用坚硬的枪身一下一下点着他的额头:“你小子被外人蛊惑昏了头了,在祖师爷面前做出这种事?”
      前额破皮流血,赤红糊了满眼,让视线愈发不清晰,何天佑看着他,倔强地开口:“大仔,枪不是这样用。”
      geta起身,让周以文放开他,紧接着木屐劈头盖脸地踩下来,剧痛下他仍不要命地激怒这位火冒三丈的暴脾气角头:“弄死我啊,今天你不弄死我明天就会被我弄死!”
      geta如他所愿拿起了刀,何天佑闭上眼睛,等着刀落下,他没有等到解脱,反而等来了最坏的结果。
      “爸!你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又打和尚?”志龙的声音因惊慌有些颤抖,他竟在这时回来了。
      何天佑睁开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geta,撞在正对着他的刀尖上,杀器将他戳了个对穿,寒冽瞬间爬遍全身,听说人死之前会失温,这是从阳间去往阴间的过渡,他冷得发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但他很快又暖过来,是志龙将他抱在怀里,亲密得如同过往十七年里的每一次拥抱:“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雷声滚滚,风吹雨落,滴在他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志龙的眼泪。
      呼吸已经有些困难,何天佑却并不觉得痛苦,死亡这样仁慈,让他不必直视志龙的眼,也不必亲口回答志龙的问题。
      2
      最开始烫起来的时候,何天佑还以为自己身在地狱,被鬼差放在油锅中烹炸,直至睁开眼才意识到他未能如愿死去,只是在发烧。
      他这时才真正害怕起来。没死,那接下来要怎么面对志龙?
      “他醒了,带出去。”有人说。
      于是他被人带出去,从不见天日的房间拖到烈日下,拖至祖师爷的神像前。
      光太刺眼,使他眼睛流泪,好一会儿才能看清周围的许多人,geta、黑面、周以文、侯春生……几乎庙口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他爸也在人群中。
      很明显,这是一场对叛徒的审判,他的背叛太明显,已经无需审讯,只需要处置。
      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看见志龙。但他又忍不住想:志龙不来,是不忍见我如此下场还是太失望而不愿再见我?
      志龙是那样爱恨分明的人,何天佑不敢再想。
      geta问他爸:“我按规矩处置他,你有没有意见?”
      他爸转佛珠的手滞了一瞬,只是摇头,似乎也只能摇头。
      黑面点燃一柱檀香,上前执刑。滚烫的线香按在他心脏位置,皮肉的焦味与檀香味纠缠一处,他忍不住嘶吼,抓住黑面手腕,又将自己往前送了送。
      “来啊!”他喊,仿佛无所畏惧。
      geta问他:“何天佑,你知不知错?”
      锥心之痛下他咬着牙看向geta:“你迟早会害了艋舺,害了志龙。”
      这只是开始,有人抽刀过来,按规矩接下来是三刀六洞。
      黄万伯在此时跑进来:“geta大仔不好了,志龙和文谦打起来了!”
      这场刑罚因全员出动营救太子被迫终止。
      3
      何天佑又被关押起来,来送饭的是周以文,他的表情痛苦,看得何天佑忍不住笑:“怎么好像做错事的是你。”
      “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如果那天我没有拦住你,你真得会杀了geta大仔?”
      何天佑说:“会。”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周以文又问。
      何天佑没有回答。时至今日已经没什么好说,geta没死,计划被全盘打乱,再说什么都像是求生的狡辩,傻子才会相信他与外人勾结杀大仔是为了保庙口。
      他能说的话就只有:“如果有一天庙口真得出事,可不可以让灰狼放过志龙。”
      周以文答应道:“我一定会尽力。”
      周以文很有耐心地喂他把饭吃完才走,他惦记着志龙,便又交代了一句:“艋舺现在很乱,帮我看住志龙,别让他再惹事。”
      周以文回头看他,神色有些古怪:“我看不住他的。”
      晚间何天佑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叫醒,身上的绳已经被割断了,志龙拿着尺二,满脸担忧地看着他:“和尚,你还能不能走?”
      烛火有些暗,但何天佑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伤,笑了下,故作轻松地问:“和文谦打架打赢了吗?”
      黄万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志龙,和尚醒了没有?快一点,有人过来了。”
      志龙一边将他架起来一边说:“你爸在码头等你,我送你过去。”
      “为什么放我走?”何天佑问。
      “不放你难道看着你被打死?”
      何天佑道:“我背叛了庙口,对大仔开枪,这是我应有的下场。”
      “少废话啦,你走很慢诶。”志龙干脆将他背起来。
      新旧伤口被牵动得剧痛,何天佑忍不住哼一声,志龙道:“我知道很痛,但是你忍一下啦。”
      他们没走出多远就被人发现了,志龙不得不跑起来。身后的人群喊打喊杀,志龙跑得脚步踉跄也没敢停,直到跑到码头,将他送上船,这才脱了力跌在地上喘。
      “喂,别再回艋舺了,我爸真得会杀了你。”志龙说。
      他最怕的场景没有出现,志龙从始至终不曾质问他什么。
      4
      何天佑一家人搬到了台东,定居下来。年轻的身体到底是经得住折腾,那些看似要命的伤在休养中溃烂又痊愈,最后只留下疤痕和阴雨天时的疼痛。
      何天佑喜欢阴雨天,手指疼起来时会让他确定恍若前世的种种并非记忆虚构。二十岁的一个下午,他在家中看店,街道上穿校服的少年们嬉笑着飙车,他摸摸心口的疤,决定回学校念书。
      书从高一重新开始读,三年后没费什么力气就收到了台湾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意料之中的事其实没什么可开心,可还是失眠,因为终于能离艋舺近一些。
      再见志龙却比预想的更早,那是出发去台北的前夜,何天佑陪大姐购物归家,被街边吉他声吸引了注意。
      弹唱者穿牛仔服破洞裤,站在路边抱着吉他高歌,他黑了些,下巴上胡茬许久未理,头发也比以前更长,有些毛糙,像个浪人。
      果蔬散落一地,大姐担忧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手指又疼?”
      那人听见声响,望过来,口中正唱到:“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姻缘也好,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弦音停了一瞬,他们隔着人流相望,像影视剧镜头的某一秒。
      何天佑冲过去,拥抱了他和他的吉他。
      5
      李志龙十七岁才第一次挨自家老爸打,结结实实的一顿,比想象中要疼,从前替他受过的人刚启程不久,不知那艘船最终会飘往何方。
      “打打打,有本事打死我啊,和尚跟我混的,他对不起庙口我也有责任,我就是要放他走,你那什么三刀六洞捅我好啦!”
      脱口而出的忤逆之语竟让严父平息了怒火,紧接着打牌归家的他妈冲过来用包包打他爸,他爸也只是看着他笑,眼神欣慰,一副脑子坏掉了的样子。
      与外省帮的冲突于三个月后得以解决,原因是灰狼无意间发现周以文是他的儿子,真太子认祖归宗,促使父辈们又坐下来好好谈了一场,geta终于认清了现实,同意跟灰狼合作,两个人还以给masa报仇的名义搞掉了文谦,打算扶持李志龙去当后壁厝的角头。
      李志龙就是在那一天觉得混□□超无聊,选择了背着吉他离家出走,六年后他站在台东的大街上唱某位远房亲戚去年爆火的新歌,遍寻不得的那人突然出现,害他掉了一拍,损失了几个观众。
      “让你跑没让你跑这么远啊!”被抱住的那一刻,李志龙崩溃大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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