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本温柔》易知橘

10、侬本温柔

　　温吟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省城，并没有见过所谓“研究所”，她还以为那会是一个和学校实验室差不多的地方，摆满各种各样专业的仪器和药物。

　　站在自动门前，温吟望着那栋崭新气派的建筑，微微有些发愣。

　　几层楼的漂亮建筑放在菱花镇郊区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绝对是绝无仅有的，门口甚至还有专门的保安看守。那位大叔看她是个年轻小姑娘，以为是来等人或者单纯好奇闲逛的，没主动找她搭话。

　　温吟在内心狠狠纠结了几秒，思考要不要进去找祁宿眠。

　　她的自行车坏了，最近的修车地方少说也得一千米，她这样推着车走过去必定会早自习迟到，而且，她螃蟹还没送呢。

　　温吟低头，十分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校服，袖口处因为刚才接螃蟹的缘故沾上了箱子里倾倒出的些许污水，散发难闻腥味，裤子上则满是自行车的油污和豆浆留下的痕迹，模样惨不忍睹。

　　“想见他”和“维持自身形象”在脑海中打了一架，最终后者占了上风。

　　温吟上学不允许携带手机，下定决心后，她只好红着脸，温顺乖巧地敲了敲门卫室的窗户：

　　“叔叔好，我自行车坏了，能麻烦您借我一下手机给妈妈打个电话吗？”

　　岳馨这个点一定很忙，那自行车又是她的宝贝，知道温吟弄坏了肯定会叽叽歪歪，温吟已经做好被骂一顿的准备了，谁知手机还没拿到，身后却倏然传来一个带着笑的温柔声响：

　　“怎么来了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心里怦怦直跳。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最可爱的惊喜，那么对于温吟而言，一定是“想见不敢见的人竟然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

　　“出什么事了吗？”

　　温吟忙放下手机，校服袖子卷起藏进口袋里，软声委屈道：

　　“我来这附近送螃蟹，没想到自行车漏气了。”

　　“送螃蟹？是不是江小姐点的，尾号xxxx，地址在员工公寓？”

　　温吟恍惚，立刻瞥了一眼箱子上的便利贴：“嗯，还真是！”

　　“那给我吧。”祁宿眠面带笑意，一把结果：“还挺巧，那是芸蔓点的。”

　　“你要不要进来吃个早饭？”

　　祁宿眠说“巧”，其实一点都不巧。他今天是故意出现在这里的。

　　早在来到菱花镇之前，江芸蔓和程笑就嚷嚷着好不容易去海边搞科研一定要多吃海鲜。刚好在诊所时跟温吟的母亲问过行情，对方同意帮忙弄到，祁宿眠才让江芸蔓订了一份今天中午吃。

　　换作平时，拿快递这种活祁宿眠一定懒得干，全部交给“多动症患者”程笑。可偏偏今天，他莫名想见见温吟。

　　或许是后悔当时那一百五十块钱的工资没亲手交到她手上，或许是觉得如果对方专程赶来有必要好好迎接见一面……总之，即使搞研究熬了一夜的祁宿眠没确定来送东西的人到底是不是她，今天竟也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按时守在了门口。

　　谁知他好心好意邀请温吟进去吃饭，小姑娘却似乎并不买账，站在研究院大门口直摇头：

　　“不好意思，今天不行。”
　　“我......我上学快迟到了。”

　　温吟的眼睛特别大，脸型不是特别尖那种，有点婴儿圆的鹅蛋脸配上浅浅的嘴唇看起来特别幼态可怜，特别是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轻软软的，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祁宿眠觉得自己像这样站在研究院门口邀请她，又被她后退半步一口回绝，样子要是被同事们看见了肯定特别尴尬。

　　但他并不恼。

　　反倒是抬了抬眼，温柔笑道：

　　“那怎么办？”

　　“饭可以不吃，漏气的自行车我可修不好。”

　　“......”

　　温吟垂着头，模样有些委屈。祁宿眠说得确实有道理，最近的修车店离这恐怕也得一两千米呢，别说把车推去修，哪怕让她直接弃车跑回学校，这个点恐怕也是要迟到的。

　　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有点难开口。

　　温吟眼角泛红，被风吹起的发丝拂过脸颊侧边和耳垂，带来几许痒痒的温热，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道：

　　“哥哥。”
　　“你可不可以送我？”

　　祁宿眠其实本来就做好送她的打算了。但这话从温吟嘴里主动讲出来，和他自己提出，意思便完全不同。

　　瞥见眼前小姑娘羞红脸抿唇的模样，祁宿眠忍不住起了一丝想逗她一下的坏心思。

　　平日里沉迷于学术研究的医科大佬能有这种玩心，要是这个场景被程笑或者江芸蔓看到了，恐怕会惊掉下巴。

　　“可以。”

　　“不过实在不好意思，哥哥的车今天被别人开走了，恐怕送不了你。”

　　温吟“喔”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肉眼可见的失落，不甘心继续道：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给老师打个电话。”

　　“随意旷课会挨骂的，要家长打招呼才行。”

　　温吟没有撒谎，她们班主任胡老师向来十分固执，“堵车”、“交通工具坏了“这种理由在他眼里都没有什么说服力，旷课迟到如果没有长辈去讲，即使温吟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他也多半不会相信。

　　“家长？”祁宿眠捕捉到关键词。

　　“嗯，你可不可以假装是我哥哥，或者舅舅什么的......”

　　温吟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脸皮太厚，眼神躲闪，没敢再出声，偷摸观察着他的反应。

　　祁宿眠乐了，无奈扶额，假装深思熟虑道：

　　“当哥哥也行，但我不想帮你欺骗老师。”

　　“这样吧，我的轿车虽然坏了，但还有程笑的小摩托可以骑。你要是不介意，我骑那个送你。至于你的自行车......”

　　“我帮你找地方修好，晚上再还给你。”

　　“真的可以吗？”

　　温吟瞥了眼自家那辆又老又旧的自行车，觉得这样未免太麻烦祁宿眠了。

　　但后者似乎不以为然：

　　“修车铺子就在小镇旁边，等下午轿车回来了我运过去，倒也不麻烦。”

　　“谢谢哥哥！”

　　温吟连忙道谢，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对祁宿眠表达自己的感激了。

　　好像自从这个人出现后，她所有的问题和麻烦都会因为他的协助迎刃而解。

　　像黑暗里照进的一束微光，也像灰暗世界里的一抹粉红，给她枯燥痛苦的高三时光，增添了几分难得值得回忆的甜蜜。

　　“不过，在此之前，麻烦温吟同学先把书包打开。”

　　温吟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被书本填满的粉色书包，放在台前，拉开拉链。

　　只见祁宿眠跟变魔法似的从身后的塑料袋里变出了两块草莓味蛋糕，以及一瓶常温酸奶。

　　动作轻轻，放进堆积的书籍上方。

　　“拿这个去当早饭吧。”

　　—

　　摩托车的空间并不大，尤其是温吟还背着书包。祁宿眠将粉色头盔递给她，怕她系不好，又主动低头帮她打理起下巴前负责收紧的袋子。

　　修长的十指灵活解开缠绕的麻线，目光认真，温吟屏住呼吸，压抑着心跳将感官无限放大，她甚至能感受到阳光下男人扫在脸上温热的鼻息，以及偶尔划过皮肤的、微凉指尖上薄薄的茧。

　　祁宿眠的鼻梁很高，衬得那双本来温润的桃花眼多了几分锐利，那么近的距离，温吟发现了他的眼下有些许乌青，看上去好像昨晚没睡好。

　　“哥哥。”

　　坐稳在摩托车的后座，温吟伸手将他扶好，害怕袖口难闻的腥味会弄脏男人整齐的白衬衫，她没敢光明正大搂着他，而仅仅是用一只手轻轻拽住他衣角：

　　“你们每天实验是不是很辛苦啊？”

　　“比在医院实习时好些吧。”

　　祁宿眠缓缓答道，似乎并不觉得她的问题无聊，确认两人都坐稳后启动了把手：

　　“怎么了？”

　　“我看你好像没睡好。”温吟嗫嚅道：“上大学之后也这么辛苦吗？”

　　祁宿眠沉思着，有点担心会毁掉一位高三学生为自己打气的美梦：

　　“如果你想取得很好的成就，那就得一直努力进步。”

　　温吟回了句哦，感觉他的答案很官方。

　　“哥哥。”

　　“嗯？”

　　“我想考帝都的大学。”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切实际呀……”

　　温吟也说不清到底怎么了，就想跟祁宿眠搭话，哪怕是见缝插针似的寻求几句安慰也好。

　　好像在这么长时间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也就只有祁宿眠，会给她几句肯定和鼓励，让她有勇气敢于说出自己的野心和梦想。

　　“帝都的大学……确实难考。”

　　却又在她有些失望时补充：

　　“不过开春时满城的月季花也很美。”

　　“来年有机会，一起去看吧。”

　　—

　　摩托车的速度确实比自行车快上不少，温吟来到校门口，比预计的时间还早了十分钟。

　　她从后座上跳下来，磨磨蹭蹭解头盔，有点不想走，又有点希望祁宿眠能再次低下头来帮她。

　　可后者这次似乎并没有那么好心。祁宿眠靠在摩托车前，默默等她将头盔解完，然后认真叮嘱道：

　　“面包记得吃。”

　　“嗯……”

　　温吟闷闷说了句再见，刚想依依不舍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着他道：

　　“对了，哥哥。”

　　“你是不是英语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