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侬本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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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秋天来得很缓慢，靠海的小镇里，一整个九月的白天还是和夏日一样炎热，恐怕要等到时月底，才会真正转凉。
但匆匆到来的高三却没有给温吟半点缓冲的机会。
随着大多数课程的结束，紧张的复习阶段接踵而来，靠窗的课桌逐渐被各种试卷和教辅书籍堆满，温吟像个学习机器一般埋头于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中，几乎没有精力再去思考其它的事。
只是偶尔，她也会在课间休息的间隙，拿起文具盒里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随手勾勒，画点图案，顺带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
夏习习端着热水杯从她身边经过，凑近那本子上惟妙惟肖的花草图，忍不住“哇”道：
“吟吟，你真厉害，这水平不读艺术简直是美院的损失！”
温吟摇摇头，在信笔描绘的精致玫瑰旁打了个叉：
“我打算考帝都的学校，读个方便就业的专业吧。”
温吟倒是想学艺术，但那很花钱，而且岳馨坚信涂涂画画的未来工作肯定不稳定、也赚不了几个钱，是绝对不肯让温吟去尝试的。
那些梦想，也只能等温吟自己长大以后，再慢慢实现了。
“帝都的学校分可都不低呀。”夏习习小声嘟哝了句：“不过你那么努力，成绩又很稳定！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你也一定能考上免费师范的！”
两个人互相打了波气，随口聊上几句，莫名又绕回了与那位男医生有关的话题。
有关那个人的场景，总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被两个女孩有意无意提起。
“他应该不是本地人吧，起码不是我们学校的，后来都没再见过。”短发少女一脸遗憾：“上次的水果味道真好，你没尝一个葡萄太可惜了。”
温吟轻轻按动着自动铅笔的按键，在草稿纸上拉出两条淡淡的平行线，随口敷衍了声，没再说话。
眼睫随着秋阳的阴影微微低垂，心思在温润的空气中悄然滋生。
她不敢告诉夏习习，那之后的半个月里，她也会时不时的想起他。
甚至于，每次做完课间操，经过办公楼的时候，她都会悄悄顺着人潮，往走廊旁边靠点。
假装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瞥向角落里医务室的窗。
大多数时候窗帘是禁闭的，她看不见里面的光景。偶尔有几次，天蓝色的帘子会被拉开，透明玻璃窗也敞开着，温吟要是走近点瞧，能看见那个国字脸一间凶相的章医生坐在椅子上看书。
却没再见到另外一个身影。
窗台上的花从粉色的睡莲换成了金色雏菊，她却从未等到他出现。
温吟甚至开始怀疑，那个给她草莓、叮嘱她“不许再爬树”的温柔男人，到底有没有出现过。
若不是夏习习作证，她或许真的会当那是一场白日梦。
足够美好，让她念念不忘。
直到九月的最后一天。
菱花镇一中高三的学生每个两个星期只有一天假期，但因为十月有国庆节，校领导们大发慈悲，特多批了两天。
被囚禁半个月的倒霉孩子们数着手指生生巴望着，放学铃声响起的瞬间，立刻化作脱僵的野马冲出教室和校门，镇中心的步行街很快被欢声笑语填满。
温吟背着重重的书包，手捧一沓厚卷子回家时，岳馨正在收拾东西。
看见自家一楼的营业区域被杂物填满，有个白色的玩偶还显然是自己屋里的东西，温吟狐疑，迎上去好奇问道：
“妈妈，这是怎么了？”
见她回来，岳馨立刻撸起袖子，一脸急躁摆摆手，扯着嗓子命令道：
“快，上去把你屋子收了，东西清空，今晚搬来和我住。”
温吟愣了愣，杏眼微微瞪大，流露出迷茫和委屈：
“为什么？”
“你爸找的那公司不行，老板三个月没发工资，工人们正闹呢……咱家就我这点收入，下个月你弟交学费没钱用，只好把家里三楼租出去了。”
温家虽然是小镇中很常见那种自建房，但每层楼的空间还是挺大的，不然一楼也没法开餐馆。家里资金紧缺，三楼又只有温吟的房间住人，岳馨便打起了房租的主意。
一个月一千块，抵得上三口人的伙食费了。
“妈妈，我明年都满十八了，想有自己的房间。”温吟攥着手指，朝母亲据理力争：“二楼不是还有间书房吗，如果三楼实在不能住，我可不可以搬进单独一间……”
“书房你弟弟读书要用呢，听话，你就跟妈妈住。”
“妈妈！”温吟气得有些颤抖，握紧拳头大声表述着自己的不满：“温朝煜的卧室那么大，还塞不进一张书桌吗？况且我也要读书啊。”
“你都高三了，还能有几天在家？不要那么自私，我还嫌跟你睡挤得慌呢。”
“我……”
“赶紧滚上去收拾！”
岳馨不耐烦地踹了脚从温吟房间里搬出的粉色抱枕，那是她去年生日时好朋友送给她的珍贵礼物，此时正被随意丢弃在一群杂物之中，干净的绒面沾满灰尘：
“人家国庆就要搬进来，你要是明天之内收不完，我就帮你把那些破烂全都打包扔掉。”
温吟紧紧咬着嘴唇，看着眼前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往日珍惜收藏的东西被母亲弃若敝履，眼眶逐渐红润。
她向来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在这家里那么多年，也早已习惯母亲明显的偏心。她曾非常愚蠢地自我安慰过自己，想着只要再坚持一两年，好好读书，以后经济独立了便可离开这里。
可一次又一次地妥协和退让，得到的却只有母子二人的变本加厉。
温吟握紧拳头，背过身去，咬牙不让抽噎声流露出来：
“随便吧。”
“反正给温朝煜再大的书房，他也考不上高中的。”
“温吟你什么意思？说话这么难听！谁许你这么诅咒弟弟！”
顶撞的话语无疑戳中了岳馨的逆鳞，她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抬手便要朝温吟抡去。
温吟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的降临。
一秒，两秒……
预想的折磨却并未到来，紧接着，老式楼梯上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伴随着叮当风铃声，清澈的嗓音传入耳中。
“岳阿姨，出什么事了？”
“哎呀，祁医生，您怎么下来了？”
身后的岳馨比川剧变脸还迅速，鸡毛掸子被一把扔飞，满脸堆笑，好声好气道：
“不好意思，我们家的死丫头不肯收拾房间，给您添麻烦了。不过请放心，明晚之前我一定将三楼给您打扫得干干净净。哎呀，您能相中我们家这块地儿开诊所，也是我的福气，嘿嘿。”
温吟猛地抬起头。
眼角的泪水还没来得及遮掩，一头黑发乱糟糟的，校服沾上灰尘，怯生生的模样十分可怜。
目光却在看清那人时忍不住一亮。
心如擂鼓，想笑着迎上去，又下意识躲闪。
是他，是那个人！
依旧是顶着一张清冷出尘的面孔，桃花眼深邃含情，五官如雕刻般锋利，嘴角却总带着温柔的笑。肩上背着公文包，浅咖色休闲装随性散漫。视线在温吟泛红的眼角停留了些许，点头一顿：
“挺巧。”
“果然还是有缘。”
温吟抽了抽鼻子，惊讶不已，闷闷发出“唔”声，弄不清眼前的状况。
反倒是岳馨在外人面前很会装模作样，把老板娘的圆滑拿捏得很好，没再对温吟恶语相向，而是走上前主动介绍道：
“快打招呼！这是祁宿眠医生，T大医学院的研究生，现在在我们镇旁边的研究所做科研，看中咱家房子，打算租三楼开个诊所，平时住着，周末有空的时候来做做义诊。”
“哎呀，祁医生真是好心人啊。长得又帅心又好，以后肯定娶个漂亮媳妇。”
温吟眨了眨眼，余光偷偷往男人那边看去，脑海中不断盘算。
菱花镇旁新搬来的医学研究所，温吟有听同学提起过。据说是因为附近山上发现了几种极具研究价值的中草药材，T大专程派遣一批高材生扎根当地做科研，希望早日攻克某个疾病难题。
看来他便是其中一员，难怪操着好听的北方口音，温吟之前也没见过。
他果然很厉害！
心里涌上一股没来由地骄傲，更多的是忐忑和雀跃，温吟擦干眼泪，小心翼翼笑了下：
“祁医生好。”
十七岁的少女还有些稚嫩，微笑时脸颊下方浮起两个浅浅的小梨涡，看上去很是清纯美好。
让祁宿眠忍不住想起山间纯白的野茉莉，吹着海风，浸过露水，安静开在角落。
祁宿眠走下楼梯，伸出右手，礼貌地在她肩上拍了拍：
“你好，我叫祁宿眠，示字旁的祁，住宿的宿，安眠的眠。”
“嗯……”
温吟还没学会怎样夸一个人的名字，更何况对方还比自己年长些。她只能乖乖地朝他点头，希望他能多和自己说几句话。
“不好意思。”
他压低声音：
“刚才不小心进了你的房间。”
“祁医生你和她客气啥啊，这丫头惯会蹬鼻子上脸。”岳馨白了温吟一眼，推她后背催促道：“快点去收拾你的东西，以后三楼都交给祁医生住，你平时没事不要去打扰他，除非是向他学习，听到没？”
温吟红着耳朵，决定快步向前。母亲的话很丢人，也让她无比难过，她想尽快逃离一楼，起码，远离那该死的唠叨和命令。
祁宿眠就站在一楼楼梯的拐角，那里空间很窄，温吟想通过，就必须和他擦肩。
她低着头，努力控制住快要跃出胸口的心跳，不想让他看见她狼狈僵硬的姿态。
下一秒，他缓缓开口：
“温吟。”
“你喜欢住在三楼吗？”
呼吸凝滞，连带着肩膀都忍不住颤动了下，鼻尖更是一酸，所有狼狈、委屈、自卑的情绪都在话语落下的那一刻化作潮水奔涌而来。
眼泪更是夺眶而出。
嗓子像被人掐住一般，她哽咽着，不敢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
“如果你喜欢三楼，又不介意我住在你隔壁。”
“那就继续留在原来的房间吧。”
“墙上那些画，都挺好看的。”
身后的岳馨还在持续唠叨，说着什么“那怎么行，多不好意思啊……”可温吟早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觉得自己十分厚脸皮，却还是控制不住希冀着：
“请问，真的可以吗？”
“嗯。”
“我可不对女孩子撒谎。”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侬本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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