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本温柔》易知橘

5、侬本温柔

　　温吟到达学校时，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十分钟左右。

　　她慢吞吞走到位于第一组第三排靠窗的座位前，将书包放在椅子上，开始收捡桌面上乱糟糟的东西。

　　昨天下了大暴雨，温吟离校前窗户没关严，狂风卷进来把桌子全吹乱了，书页胡乱翻开，试卷飞了一地，温吟把它们重新分类整理好，又拿扫把扫了扫地，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夏习习走了进来。

　　“需要帮忙吗？”她把刚刚过耳的短发扎成一个小揪，圆圆的脸蛋绽出笑意，模样很是俏皮。

　　“我自己来。”温吟摆摆手回应道，夺过了她手里的抹布：“你胳膊还没好全吧？”

　　“哈哈哈你说什么呢，都过去这么长时间，早结痂不疼了。”

　　夏习习爽朗拉开椅子，在温吟旁边的座位坐下，菱花镇一中的学生并不多，高三都是单人单座，她们即使离得最近，也隔了一条小走廊，比不上“同桌”那么亲密。

　　“那个医生包扎得很好，给的药也有效。”

　　听她又提起祁宿眠，温吟垂下头，仔细在内心斟酌了半晌，还是决定主动跟夏习习摊牌：

　　“习习。”

　　“那个医生，他的名字叫祁宿眠。”

　　“啊，什么？”

　　夏习习愣了几秒，打开语文书的动作立刻定住，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消息，瞪大眼睛道：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又在校医院看见他了？”

　　温吟用圆珠笔戳了戳课本，深吸一口气：

　　“因为他现在，住在我隔壁。”

　　“什么——？”

　　温吟侧着身子，用简短的话语给夏习习解释了五分钟，才把“祁宿眠凑巧搬进了她家三楼”这件事描述清楚。看见后者一脸“我靠这也太离谱了”的表情，耸了耸肩：

　　“是吧，我也觉得很巧。”

　　“嗯......也许你俩，确实有缘！”

　　两人正打算打开书本学习，一个欠揍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加入谈话的男生个子很高，身上的一中外套拉链拉开一半，里面故意没穿校服短袖，而是整了一件浮夸的黑色T恤，绘着巨大的字母涂鸦，分外显眼。

　　“喂，什么有缘不有缘的，你俩不会早恋了吧？”

　　温吟瞅了他一眼，不是很想搭理，敷衍回了句“没有”，继续打开课本，准备背书。

　　“好学生也会早恋啊，温吟，真看不出来！”

　　男生不依不饶，用脚踹了下温吟的椅子后背，动作很粗鲁。

　　温吟不太喜欢这个男生，他叫周修远，是菱花镇一中比较有钱的孩子之一，父母都是做水产品生意的，把海里有价值的物品运到附近城市贩卖，每个月能赚不少钱。

　　周修远这个人成绩不错，长得也还行，五官端正，身高有一米八，再加上平时零花钱多、会倒腾自己，在班里女生中很受欢迎。

　　可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嘴比较贱。

　　没事就喜欢来找温吟撩闲。

　　“欸，温吟，别装哑巴啊，夏习习说你和谁有缘？该不会是二班那个卷毛吧，他不是经常找你讨论数学题吗......“

　　打算认真背课文的温吟被吵得不胜其烦，实在受不了，转过身去，刚想朝他发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而问道：

　　“对了，上次是不是你跟夏习习说，学校后门那棵树上的橘子很甜。”

　　“是啊，怎么了。”周修远扬了扬眉，露着牙齿嘿嘿道：“我骗她说那橘子是在树下捡的，其实那是我妈买的，哈哈，那地方哪能捡到橘子啊，早被高一的偷光了......咦，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夏习习该不会真的去了吧？”

　　夏习习这人没什么心眼，听见他们在讨论上次的事，下意识就回头交了底，皱着眉头生气道：

　　“大远你太过分了，我以为那橘子好吃，爬树去摘，掉下来把胳膊摔了呢！”

　　“哈哈哈哈草，臭傻逼，这也有人信啊。”

　　“夏习习你脑袋里装的是狗屎吧！你家就这么穷？你就这么贪吃？”

　　温吟听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看夏习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紧紧攥着袖口，感到十分心疼：

　　“周修远，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

　　“我怎么了？”

　　“她因为你的一句玩笑话受伤了，请你道歉！”

　　“还有，随意评价一个女生真的很没有素质。”

　　周修远没想到温吟会生气，毕竟她一直是脾气比较好的那种女生，之前有一次他在温吟回答问题的时候把她椅子挪走，害她差点摔跤，她也只是很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不像今天，指责他的话语就好像在面对什么令人反胃的东西一般。

　　周修远内心有点不好意思，隐约觉得发怵，咬紧嘴唇瞪着她，最终还是恬不知耻地选择死要面子：

　　“呸，老子就不道歉。”

　　说罢便装模作样拿起课本，假装认真学习起来。

　　再暗自观察温吟的反应。

　　温吟抱着语文课本，本想继续和他理论，却被夏习习弱弱扯住了袖子，撅着嘴好脾气道：

　　“算了，吟吟。”
　　“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她都这么说了，温吟也不好打着她的名义发火。可内心却依旧感到不屑：

　　“唔，习习，你别听他瞎扯，这种男生最Low了，真烦。”

　　——尤其是，在见识过一个温柔的人之后。

　　便越发觉得“不懂得尊重他人”这件事，有多么粗鄙浅薄。

　　-
　　温吟今天一整天都没再和周修远说一句话。

　　熬到下晚自习的时候也一样。

　　她家原本和周家在同一个方向，以前顺路偶尔会闲聊几句，今天周修远追了上来，想问温吟关于下个月省城比赛的事情，温吟却完全不想搭理他。

　　她自顾自走出校门，在银杏叶纷飞的街道上步履匆匆。

　　九点半的商业街通常已经接近打烊了，但一中门口的小吃摊却生意红火，刚下课的学生们聚在各种美食周围，路灯的光影柔和昏黄，肉串下锅的声音滋滋作响。

　　校门左边最亮的那根路灯竿子下，停着一辆车。

　　不同于这里大多数私家车灰头土脸的造型，那辆车很漂亮，车身是好看的星黑色，打理得干净光亮，安静停在路边的模样，和周围的场景有些格格不入。

　　“嗯，怎么有帝都来的车？”一个女学生好奇问道。

　　她同伴回答：“那个牌子好像是路虎。”

　　“贵吗？”

　　“不便宜吧。”

　　“什么人开得起这种车，还停在我们学校门口？”

　　小县城的孩子们对豪车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七嘴八舌讨论着，温吟也不太了解，好奇踮脚朝那边瞅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细看，只见驾驶座的大门轻轻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迈了下来。

　　“祁宿眠！”

　　那人穿着黑色衬衫，长裤纤尘不染，路灯的光影在他黑色的发梢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显得格外贵气。

　　温吟几乎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那个名字，可声音却很小，她没有大刺刺迎上前去，或者直接放声和他打招呼。

　　好像她和他，并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心里没来由紧了一下，她下意识对着地上的积水照了照镜子，里面的女孩扎着普通的双马尾，校服又宽又大，鞋子旧旧的，是两年前的款式。看起来很土，很平凡。

　　还是偷偷回家好了，温吟垂着眼帘，快速迈开脚步。

　　反正回家也有机会见到的，又不差这一次说话机会......

　　脑海里正这么想着，一个温柔澄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唤地她身子一僵：

　　“温吟？”

　　只是被他喊了一句姓名，就让温吟的耳廓弥漫起一阵红，眼神不由四下乱转。

　　旁边的跟屁虫周修远更是直接愣住，刚想好奇询问“温吟，你认识这个人啊”，就见低着头的少女温然转过身去，用比平时和他说话好听几倍的嗓音浅声道：

　　“祁医生。”

　　既然被发现了，温吟也不好再躲，大方挥了挥手，搜刮尽脑海的话题，没趣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看起来格外悠闲，或许是因为站在小吃摊门口的缘故，身上少了几分初见时禁欲高冷的气质，反而添了点烟火味，他插着兜，慢慢说道：

　　“从研究所回来，肚子饿了，来碰碰运气。”

　　温吟歪着头一想也是，这个点商业街的餐馆都歇业了，小镇上没有什么夜生活场所，此时最有烟火气的地方，恐怕正是一中门口。

　　“这里哪家店比较好吃，帮忙推荐一下？”

　　“唔。”

　　温吟其实平时很少有机会在学校门口乱吃，她零花钱不算多，岳馨也不允许她带垃圾食品回来，那些看起来让人垂涎欲滴的摊位，温吟就只尝过少数几个。

　　“其实都一般。”

　　她踯躅了下，意识到自己没有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有些懊悔补充道：

　　“奶茶店还不错。”

　　“只不过，不是吃的。”

　　说完温吟更后悔了，觉得自己简直毫无用处，说的全是废话。她腼腆地望了望祁宿眠的眼睛，担心从中看到失望和嫌弃的神色。

　　可男人竟一点也不生气，“哦？”了一声，抬着下巴望向街角，饶有兴趣地说：

　　“是那家店吗？”

　　“走，请你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