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本温柔》易知橘

6、侬本温柔

　　温吟跟在祁宿眠身后，穿过蓝白色的人潮过马路，感觉好像做梦一般，浑身轻飘飘的，满是幸福到极点的不真实感。

　　祁宿眠，竟然，要请她喝奶茶。

　　就因为她说喜欢那家店。

　　这样普通的小细节，就像花瓣落在平静的水面，悠然泛起涟漪，圈圈散开，不断放大。

　　温吟胡乱摸了把头发，又煞有介事地理了理校服外套，跟在他身后走路的姿势硬邦邦的，像只笨蛋小企鹅。

　　祁宿眠还以为她只是不好意思，拿过彩色纸做的菜单，低眉好声指道：

　　“想喝什么，随便点。”

　　温吟的目光在花花绿绿的文字中扫了一遍，轻捻着纸张，心不在焉。

　　奶茶店刚出的新品叫“芋泥板栗牛奶”，看起来很好喝，但温吟瞅到了价格，要十八块。

　　这个金额的奶茶在小镇绝对算是奢侈品了，以温吟平时的消费水平，三块钱的柠七都要纠结好一会才舍得下手。

　　温吟猜想祁宿眠应该有钱，起码不会买不起一杯奶茶，那辆车看上去就很不便宜……但这并不代表她应该狮子大开口选个贵的。

　　她呆呆浏览过饮品单，假装精挑细选后，随手指了个比较便宜的：

　　“就鸳鸯奶茶吧，谢谢。”

　　祁宿眠没立刻应下，站在点单台前，胳膊搭在其上，对纸上某处指道：

　　“咖／啡／因含量很高，你就不怕晚上睡不着？”

　　“要不试试这个。”

　　他所指的，正是那杯“秋季新品：芋泥板栗牛奶”。

　　就好像，一眼看穿她心思一般。

　　温吟晃神，舔了舔嘴唇，心脏重重跳道：“嗯，这个也行。”

　　“谢谢祁医生。”

　　祁宿眠满意点头，跟她要了一样的，向店员点了单。

　　末了，又将身子往后靠了靠，看着她道：

　　“在外面还是别叫我医生了吧。”

　　温吟的脸有些发烫，手指敲击吧台琢磨着，感觉这个称呼确实不太好。

　　要是叫“祁先生”呢，又好像更做作奇怪了。

　　目光在祁宿眠好看的侧脸上停留数秒，见他一副随和温柔的模样。温吟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

　　“谢谢哥哥。”

　　她的声音很好听，轻轻软软的，因为紧张鼻音有点重，好像整个人被埋进了棉花糖里，浑身上下透露出好闻的甜。

　　被这样唤了一声“哥哥”的祁宿眠嘴角不由上扬。

　　他接过店员手中的热牛奶，插好吸管，递给她手上：

　　“喝吧，不用谢。”

　　温吟乖巧点头，浅浅吸了一口，板栗很香，芋泥的口感沙沙的，温度刚好够入口，味道很好。

　　明明选的是微糖，她却觉得心里特别甜。

　　就连喝起来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只敢小口小口慢慢地撮。

　　感觉要是一下子喝完，她会觉得很可惜。

　　祁宿眠捧着自己那杯奶茶走出小店，温吟跟在他身后，两只眼睛骨碌碌偷看着他。见他还在环顾四周，想起这个人好像还不知道上哪儿吃晚饭。

　　人满为患的小吃摊子冒着油烟，菜板不知多久没洗过，木头都成了乌黑色的，油烟气息很是呛人，温吟皱起眉头，觉得这样的环境和祁宿眠简直一点不搭。

　　或许是因为那声“哥哥”拉近了距离，让温吟有了几分“蹬鼻子上脸”的勇气。她稍愣几秒，纠结琢磨着，见祁宿眠还没打定主意，鼓起勇气建议道：

　　“要不......”

　　“你上我家吃吧？”

　　男人眉梢舒展，上扬的眼角很是好看，眸中倒映路灯的光影，下巴微抬：

　　“不会添麻烦？”

　　“不会不会。”温吟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做给你吃吧，我们家开餐馆，食材挺充沛的。”

　　祁宿眠收回视线，见她确实是在真心邀请，于是笑着认真点头应允：“那行，多谢了。”

　　“上车一起回去吧。”

　　-

　　这好像是温吟第一次和祁宿眠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相处。他很绅士地替她打开了副驾的门，看她系好安全带后才回到驾驶座。车内干净整洁，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木质香气，清新高级，一点也不像菱花镇出租车上的那种让温吟觉得头晕。

　　温吟侧过半张脸，盯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玻璃倒映出她抿唇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许呆笨。

　　“闷的话就开窗，很快就到了。”

　　菱花镇那么小，从学校回家的距离即使用走的也仅需十分钟，祁宿眠车开得稳，不出五分钟也到了“温馨饭馆”的门口。温吟解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她生平第一次，希望这段路能更长些。

　　要是能和他多待一会就好了。

　　这个点岳馨已经去二楼睡下了，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外出买菜的她总睡得很早。温吟自行打开一楼的灯，拖开一把椅子，招呼祁宿眠在桌边坐下：

　　“你想吃点什么？”

　　她犹豫了下，觉得还是没必要给他菜单。正如温吟刚才所说的，家常菜的食材厨房里基本都有，祁宿眠只要不提出过于少见的菜品，温吟都能立刻为他准备。

　　祁宿眠把没喝完的奶茶放在有点油乎乎的桌前，没思考太久，歪着脑袋笑言：

　　“简单炒个饭吧，多谢。”

　　似乎不想给温吟添太多麻烦。

　　“喔，好，那你稍等。”

　　温吟长呼一口气，转身系上围裙，朝厨房去了。

　　她的厨艺其实很不错，认真起来做的饭比妈妈做得还好吃。她刚才甚至偷偷期待祁宿眠能够狮子大开口多点几个菜，或者，选几个复杂难搞的，好让他尝尝她真正的手艺。

　　可惜他总是那么绅士客气。

　　她很快不再多想，开始认真处理起了菜板上的食材。

　　十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炒饭被温吟小心端上祁宿眠桌前，鸡蛋将颗粒饱满的大米包裹上金黄的颜色，绿油油的青豆和粉红色火腿肠粒点缀其间，温吟还在里面加了一小节自家秘制的烤香肠，撒上几点葱花，卖相十分好看。

　　祁宿眠见状，鼓励似的竖起了大拇指，唇角稍弯，拿起筷子：

　　“多谢款待。”

　　温吟就这样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孩一样，背着手安静站在桌子旁，杏仁形状的眼睛闪闪发亮，满是期待。

　　直到他浅尝一口，抬眸认真告诉她“味道不错”，温吟才缓过气来，双颊绽出可爱的小梨涡，甜甜笑道：

　　“你喜欢就好。”

　　像石头落入深潭，有了回音。她不再贪心，拾起吧台上的书包，理了理卷起的校服袖子，满意地上楼而去：

　　“哥哥你慢慢吃，盘子留着我明早收拾就好。”

　　她其实也想多陪祁宿眠聊几句，但今天英语老师布置了背诵任务，温吟还没记熟，如果今晚不再加深一下印象，明天肯定应付不了抽查。她必须抓紧时间。

　　“我自己会清洗的。”

　　祁宿眠放下筷子，朝她挥了挥手，笑着补充：

　　“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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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心不在焉的缘故，温吟今天背诵课文的速度格外缓慢，一直到十二点半才记熟。

　　可是她居然一点也不困。

　　她推开窗，让凉爽的海风带着金桂的香气席卷入屋，悄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见对面诊所的光熄灭了，估摸着祁宿眠大概已经睡下。

　　她回到座位，轻轻拿起放在台灯下的奶茶，塑料杯子已经空了，里面被温吟搜刮得干干净净，连一口芋泥渣都没剩。但凑近去闻，还能嗅到股淡淡的奶香。

　　温吟将奶茶封纸撕开，撑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将杯子内壁认真洗净。

　　自来水涓涓流下，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她神志清醒，温吟掬了一把淋在脸上，好让耳后的温热也随之散去些微。

　　温吟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

　　在一次次和祁宿眠小心翼翼的相处中，她即使再迟钝愚笨，也逐渐意识到那份不可言说的情愫。

　　她只是非常谨慎地，像狐狸藏起红色的尾巴一样，将自己昭然若揭的小心思暗暗藏好。不敢让人发觉，不敢宣之于众。

　　她洗好杯子，用手帕将里面残留的水珠认真擦干，想就这样将它藏在某个抽屉，又担心岳馨哪天上来乱动会把它弄丢。于是只能重新披上校服外套，轻声轻脚打着手电摸下楼去，在店门口的泥地里，抓了几把土。

　　最后回到房间，在一个白色的小箱子里翻出一袋满天星的种子，那是一个家里开花店的同学上个月送给她的，她一直留着没种。

　　她将它们认真种在杯子里，浇好水，起身放在窗前。

　　正对着海风吹来的方向，早上能晒到初升的太阳。

　　一颗心悸动着，手指温柔摩挲光滑的杯壁，还是不甚满足，干脆拿出书包里的彩笔，在心形便利贴上一笔一划写下：

　　[温吟的满天星]

　　抹平，贴上。

　　潮声喧嚣絮语，一浪一浪轻摇。

　　有什么东西在温吟心底泛起涟漪，像涨潮的海水，又像那一粒粒种子。

　　即使现在被深深掩盖着，也有朝一日会破土而出，抽枝发芽，长成那倒映在璀璨夜空下，最夺目的一株满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