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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

  •   东都外五六公里处的密林遮天蔽日,人行其中往往如如坠雾中,此时天刚蒙蒙亮,密林中偶尔传来的几句鸟叫更为这清幽的环境增添几分诡谲。

      许意潇背着陆昭踽踽前行,抬头看看周遭环境,安安静静没什么异动,“阿昭,我们很快就能到驿站,你再坚持一会儿。”

      “阿昭,阿昭。。。。。你别睡了!”

      陆昭本来昏昏欲睡,不停地被一个声音唤醒,动了动眼睛,笑道:“总被你吵,我也睡不着了。”

      许意潇咬着牙往前走,双腿开始发抖,“陆昭,你还想睡觉?我这一辈子都没背过像你这么重的大男人,在我还没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前你给我撑着!”

      背上的人发出呵呵的笑声,他笑时胸腔的颤动她也能感受到,顿时翻了个白眼,“你还笑得出来!”

      陆昭清了清嗓子,看着背着她的姑娘发髻又歪又乱,整身的衣裳破破烂烂,肌肤上要么是泥要么是已经红肿的擦伤,颇为狼狈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当初的明丽动人。

      却比任何时候更为真实动人。

      “我也是第一次被女子背,我欠了你的人情,这样一来我俩倒也是登对。”他替她理理鬓发,将头枕在她肩上,“对不起,让你陪我一路逃亡。”

      许意潇感到他将温热的唇一次次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听出他话里的愧疚,回头直直地看向近在眼前的他,毫不犹豫地说:“为什么道歉?就算我和你不是一伙的,按照定国公府的地位,城破后我也不会有好结果。错的是那些为了个人私欲挑起战争致使生灵涂炭的人,我们何错之有?”

      “别说了,我们马上就能走出这林子,你留些力气。”

      她就一直背着陆昭往前走,途中好几次因为腿酸到发麻差点往前倒去。

      走到一条小河边时,她将陆昭靠放在河边的一棵小树旁,接着自己探到小河边,用双手捧水喝,接着她从河边摘下好几片长叶子,用叶子包了些水走到陆昭身边。

      “阿昭,来喝些水!”她将叶子捧到他唇边,他就着她的手喝了些水。

      “来人了!”乍地,他迅速抱住她潜入河水中。

      许意潇从水中看到他的伤口沁出了血,又抬头往上看,透过河水看到了一群骑马的雪国士兵。

      莫离竟追得这么快。

      那对士兵在周边不停地搜查,陆昭的眼睛慢慢闭上,隐隐有溺水的态势。见状,她立马抱住他,凑上去吻住他给他渡气。

      雪国的人匆匆走后,她将陆昭从河水中扶上来,背着他继续赶路。此处离驿站还有些距离,她不敢走官道,只得继续在密林里穿梭。

      正午时,树木葱郁的森林替他们遮挡了难捱的酷热。

      她一步一步地走,终于在申时时分左右看到了一座茅草小屋,想来是猎户在密林里的临时住处。

      将陆昭藏好后,她试探地敲响茅草屋的门,“请问有人吗?”

      静默片刻,她又抬手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屋内没有回应,她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几步,身后的门就打开,门内走出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向她招手。

      “那姑娘,进屋。”

      “欸,谢谢,谢谢!” 她高兴得打了个趔趄,将陆昭扶出来。

      老人也忙上前扶住陆昭,见此,她说了一句:“老人家,他伤得重。”

      说完,突然两眼一黑,向前栽去。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陆昭总是在他眼前耳边晃悠,她很想问问他那倒刺取出来没有,可无论怎样喉咙都出不了声,眼睛也睁不开。

      “老人家,她为什么还不醒?”陆昭用沾水的帕子时不时润湿她的唇。

      老人家在灶台边做饭,戏谑道:“那女娃娃的双脚都被磨得不成样子了,估计是背了不轻的东西。她那么细皮嫩肉干这种粗活,你还不允许她多睡会儿啦!”

      陆昭听罢,替她拢了拢被子。

      “哼!”那老人清清嗓子,道:“男娃,过来吃饭吧,你那伤口还有几天才能好。你倒是扛得住!”

      老人在这世上活了数十载,还没见过像这男子般的狠人,那倒刺扎得深,加上那伤口又是化脓快要溃烂,常人一看就觉得疼。可那男子只是不动声色地让他将那血肉剪开,将倒刺取出,全程一声不吭。也是条汉子!

      陆昭吃饭时往床上时不时看一眼,又问:“这里离驿站多远?”

      老人道:“还有些路程,你们放心住几天,先把伤养好了再逃也不迟。”

      陆昭眉毛一扬,“老人家懂得还挺多。”

      “老朽只是老了,又不是傻了。”老人翻了个白眼,“小子,去给我把门前的血迹与脚印给我处理了。那帮子雪国人刚离开不久,我可不想因为你们惹火上身。”

      陆昭放下碗筷,双手作揖,躬身行礼,严肃道:“多谢老者以身犯险救治我们夫妻二人。”

      老人依旧吃着饭,淡然说:“当今指挥使给我道谢,我倒是沾光了。你们当官的人的仇怨我们这小老百姓也不敢兴趣,只是如今大厦已倾,惟愿有人能还这世间一个安稳太平。威远将军还在雍州,我救了你们也算是卖了人情,你们只需将这世人的念想传达即可。”

      陆昭听了,陷入沉思。

      许意潇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她一睁开眼,周围是陌生的环境,下床后四处查看。

      门外的声音传来,她将门打开走出去,只听见一个老者在训人。

      “啧,这好好的男娃娃怎么不会使劲,柴怎么是这样劈的?起开,让老夫来!”

      陆昭老老实实地退开到一边。

      难得看到他吃瘪,她上前行礼道:“多谢老人家相救。”

      老者停下手中的斧子,向她抱怨道:“醒了?女娃,你看看你这找的什么夫君?柴都劈不好!这可怎么带着你去雍州?”

      老者喋喋不休,她想陆昭可能将他们的处境告诉对方,她望向陆昭,陆昭只是点点头。

      “老人家,我夫君他可平时可娇气了,您教教他啊!”

      “女娃是个实在人!小子,看什么看,以后要对媳妇儿好些!”老者将手中的斧子扔过去,挥手道:“来,你把这些都劈了。”

      许意潇和陆昭两人在茅屋养了几天伤就正式启程,两人换上老人给的粗布衣裳,将身上换下的衣裳洗干净后包好。许意潇琢磨着这两身衣裳到时候能去卖了换一份盘缠。

      临走前,老人拿来一个包袱扔到陆昭怀里,语重心长道:“这些带着路上吃,小子,别忘了我与你说的。”

      两人对视一眼,将包裹放下,双膝跪下,双手趴在地上,给老者磕了三个头。

      她说:“多谢老人家再生之恩,到时我会携夫君再次来拜访您的。”

      老者背过身去,抬手挥了挥,“走吧,一路平安!”

      两人上路后,商量着先去沧州换些盘缠,然后再经江淮等地南下去雍州。

      途中,许意潇拿着泥巴将自己和陆昭的脸涂黑,两人如同平常的村野夫妇,不再引人注目。

      越靠近沧州城,就能看见那直破云霄的硝烟,沧州已然城破。

      她与陆昭走进城,城中四处是孱弱的伤患,有些伤患还离死去的尸体很近,有的伤患伤口早已感染,发出刺鼻的恶臭。

      他们找了很长时间才在一家裁缝铺里将衣服卖出去换来了微薄的盘缠和一小叠大饼,裁缝铺老板送他们出后门时好心叮嘱:“千万不要将吃食露出来,也不要生起怜悯心分给别人,你们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许意潇被吓到,赶忙将饼藏好,陆昭护着她找了一个勉强能住的客栈住下。

      许意潇从客栈摇摇欲坠的窗牖前往下看,街上都是些苟延残喘的百姓,一架干净的马车驶过,那群人如狼见了食物般一拥而上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马车上的人大叫:“别抢,哎哟,别抢!你们这群刁民,知道我是谁吗?唔~唔~唔~”

      渐渐地,马车旁的百姓都心满意足地嚼着吃食退开。那马车毁坏得不成模样,没人去管马车里的人,任由马车里的人死不瞑目、横尸街头。

      陆昭帮她将窗关上,她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扯着干涩的喉咙道:“疯了,都疯了!”

      陆昭将她搂住,耐心地说:“战争将他们变成了魔鬼,潇潇,我们得活下去。”

      第二日,她们出了沧州城,混在难民中走官道去江淮一带,七月底的天气愈发火烧火燎。

      走了几天后,许意潇看到迎面走来一大帮人,看对方的穿着应该是南上的难民。本想上前去问问南方的情况,可在看到对方眼中的精光后有了不祥的预感。

      迎面那群难民的目光是那种久旱逢甘霖的快感和跃跃欲试的兴奋。

      “阿昭,他们是不是要——”

      她话音未落,对方已经叫嚣着冲过来。

      陆昭一手搂着她,一手解决了不断上前的难民,然后快速施展轻功将她带离了官道,两人躲在道旁的森林里。

      她躲藏着,听着那群人抢劫财物、□□妇女的声音不禁全身发抖,那些痛哭声如一根根尖针刺入她的耳朵和全身,又痛又绝望。

      她甚至还听到了小孩子的尖叫声。

      一双大手将她的耳朵捂住,她忍着不让泪水掉落,抬眼看着陆昭清明的黑眸后慢慢恢复冷静,因为她闻到了陆昭身上的血腥味。

      阿昭的伤还没好多久,不宜再动武,她还得照顾他,她不能崩溃。

      “阿昭,我们找个地方给你重新包扎伤口。”

      她的眼睛彤红,声音都在颤抖,陆昭替她抹干眼泪,用嘴唇碰碰她的额头,温柔地说:“我们得避开官道,太危险!沧州到江淮一带有森林,我们暂时在林中行走。”

      接下来半个月,他们都在林中穿行,饿了就吃些大饼、煮些草根,陆昭有时候能抓到野兔子加餐,渴了就饮些晨露。

      一开始,他们每天都会遇上好几拨难民上来抢夺食物,后来慢慢遇不上了,直到再次来到江淮一带的郓城时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而且江淮一带干旱严重,很多植物都枯死,连食物也难找着。

      他们跌跌撞撞进入郓城,郓城内空寂得恐怖,街道上乱七八糟,尸横遍野,在街上走了许久见不到一个活人的人影。

      在城内转了好几圈,她用鼻子闻了闻,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股清香,她的肚子登时饿得咕咕叫。

      两人又找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在一座宅子前停下来,许意潇看着宅内的烟囱汩汩地向外冒烟,闻见宅内传来的香气不仅咽了口口水。

      “阿昭,我们去瞧瞧吧!”

      她上前扣着门首,不一会儿门内就有人来开门。开门的小厮眼眶凹陷,脸颊干瘪 ,只有两个浑浊的眼睛观察着他们,“干什么?”

      “你好,我们很久没吃东西了,请问是否能给我们两碗汤喝。”

      那小厮盯着他们似在犹豫,还是敞开门放他们进去。

      “你们来得正巧,今日有肉吃。”

      一进宅子,许意潇就四处察看,宅子里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拥挤地生活在一起。从东边的厨房里不断有人端出吃食来分给大伙儿。

      那小厮将他们引到一个中年男子跟前,中年男子身材瘦弱,眼神里透出犀利的光。

      “你们从何处来?”

      “沧州。”陆昭道。

      中年男子点点头,又问:“那里如何?”

      “沧州已经沦落。”陆昭眯眼看着对方。

      中年男子用略带可怜又轻蔑的神情说:“你们逃了那么远也是非常辛苦,正好我们今日大伙都开荤,你们自己去后厨拿碗盛肉汤喝吧!”

      许意潇环顾四周,有些好奇:“你们是有粮食储备吗?这也是万幸!”

      中年男子看向她怔忡片刻,点点头:“啊哈,是的。”

      她有些欣慰,扯着陆昭去后厨。后厨里的一口大锅下还生着火,锅中煮得肉香四溢。

      她左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汤勺在锅中搅拌一会儿,右手又拿起一旁的瓷碗准备盛肉汤。

      “阿昭,你在一旁坐着,今天我们能吃些好的啦!”

      忽然,她搅拌汤的时候发觉汤里还有底料,想着肉虽说给院子里大伙吃完,她们吃点渣也总比没有的好,于是从锅底滤了些渣子盛上来。

      “啊!”

      定睛一看,她腿一软,手中的瓷碗瞬间摔落,将手中的汤勺扔开。

      汤勺中赫然是一片状似半只小耳朵般的东西。

      陆昭立刻扶起她,她一股脑儿地扎进他怀中。

      “阿昭,我们走吧,我们走吧,我们走!”她痛哭出声,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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