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高考后第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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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余岸不作停留，撑伞，走入雨幕。
在路上，雨顷刻加剧，瓢泼而下。余岸停靠陌生公园，在一堵灰墙搭出的屋檐下驻足。收伞，坐在长木椅上闭目。
“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拿雨衣。”身后传来一道中年妇女的声音。
“一，一起——”，身后小男孩的声音刚传来，余岸感到裤脚被水淋湿，睁眼看见一辆电动自行车疾速驶过，一路飞溅水花。
不用多想，开电动自行车的就是刚刚说话的那个中年妇女。
余岸在口袋里拿出纸巾，平静擦拭湿透的裤子。
被打湿、被意外溅起的泥点弄脏裤脚，似乎稀疏平常，不掀起他任何波澜。
小男孩抽噎声断断续续，余岸擦净水渍后，把脏纸巾规整放在鞋侧，继续闭目。
“怎么啦，小朋友？”一个女声。清透，又故意把尾音拉长，编织成一团云将人包裹。
余岸睁眼，看见雨滴从屋檐前的竹叶滑落。
女生的声音被风飘送，降落余岸耳畔。声线里错落搭载雪籽，干净轻盈，一如下雨天。余岸第一次看见雨天里山色的朦胧，青葱嫩叶碧绿。池塘也会满载星空，粼粼波纹在风中颤动。在她的声音里，风也有气息，清新，很上瘾。
余岸的世界一瞬间从极简模式，拼凑成色彩生动的童话模式。
在墙后面哭泣的小男孩，抽噎着说，不想再去补习班。“我故意把雨伞藏起来，以为就，就可以不去上课了”，小男孩哭得稀里糊涂，“为什么俊俊哥哥放假可以看动画片，可是我天天要去上课。”
余岸的记忆碎片短暂浮现，日复一日的童年在书桌前度过。外婆家的书房有一个木窗户，对当时的他来说很大。推开木窗户，探头可见庭院里的大水缸，大大小小的莲花挤在一团。偶尔有风铃，吹响在天际。
那时候小，坐在桌前，厚厚的书堆叠，余岸也想问：为什么每天都要来书房？为什么不可以每天和大水缸的莲花坐在一起？
他没有问，也没有人回答。
小时候下雨了，外婆担心淋湿珍藏的书本，总踏响阁楼的木梯，在书房门口关切地叮嘱余岸，要把木窗落好。
只要嘱托一次，余岸就明白，雨天要关窗。
他好奇过雨会不会顺着飞起的檐角抛出，风铃和雨的合奏会不会传到木窗前。大水缸的水在雨水里满溢，莲花会不会顺流飘走。
但是雨天要关窗。
木窗被合上，余岸的世界很安静，听不见雨的声音，看不见那一池莲花的花瓣会不会被雨打下。
后来那扇窗只打开小半，再没有人探头去看莲花。
沉默的童年，未被表达而消散的好奇。再后来，世界的声音变喧嚣嘈杂，干脆变轻不听。世界不需要声音，同样不需要色彩，不需要语言。
这是余岸的专注，从小到大的平静。
“抱抱抱抱抱抱，勇敢表达的小朋友最棒！”一墙之隔，恍惚间，女孩的语言拥抱，也落在那一年窗前的余岸。
余岸指尖微动，自己也发笑，想要留存这个不存在的拥抱。
“小朋友，你上什么课呀？”
“你有没有和妈妈讲过不想上呢？”
“想看什么动画片！趁妈妈不在，我们一起来看！”
余岸拿出手机，跟着墙后的女声，第一次搜索动画片看。他关掉动画片音量，身后的吱吱喳喳足够热闹。
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听清楚她的声音。
一集将完，电动自行车风风火火驶来，载走小男孩。
雨还在下。余岸坐在木椅上，希望雨下久些。
只隔一墙，她的嘟囔声被风吹乱。
她在发微信语音吗？还是在打电话？这是她平时和朋友聊天的音调吗？好可爱。
“高考完第二天正式出门，老天爷下大雨欢迎我！”
“高考前想都不敢想，我竟然花大把时间坐在这里听雨诶。”
“刚刚碰到一个小朋友，哭着说不想上课后班。我好矛盾，一方面小朋友的确是不喜欢难坚持。但另一方面，长大之后真的会很羡慕当时坚持下来，有才艺的人。”
“哄那个小朋友比高考还难。”
她碎碎念，余岸静静听。
转眼雨过天晴，墙后传来踏水声，是她走了吧。
余岸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走近今天之前还是陌生地图板块的公园。池塘边有小猫照镜子，纵身飞跃于河上石。余岸失笑，生疏地拿手机拍下。所幸画面自带雨后的清新，不用费力构图也足够有生命力。在这个下午，余岸拍下了滴水的竹叶，墙后的木椅，被雨打湿的灯塔。一个全新的雨后世界，被她带来的新世界。
该怎样才能再次见到她？
这人海太茫茫，今天的相遇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但再度重相逢，也许是某人的有意为之、蓄谋已久。
当天晚上，余岸从尘封的柜子里找出乒乓球拍，约上朋友，骑车前往公园练球。
朋友新奇，“余岸你也有约球的一天？你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余岸话少，了了几句表达谢意。
朋友蹬鼻子上脸，“等会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啊，终于有我能赢你的时候了。”
余岸不置可否，加速骑车，飞身而过。
抵达公园，朋友纳闷发问：“怎么特地骑车来个小公园打球？”
“你该不会不知道市体育馆在哪吧？”朋友语速极佳，“我带你去呗，那的球场才专业。”
余岸环视公园，黑夜中灯光照耀范围有限，余岸无声搜索，没有她的身影。
意料之中，余岸心知再在同一个地方遇见她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来了。
朋友一声连着一声，“怎么样怎么样，咱们转场去体育馆？”
“这就挺好的。”余岸说，“你之前一直想要我帮你看的那个项目，今晚发我吧。”
友人大喜，马上把体育馆抛掷脑后，冲向公园的乒乓球桌，“余神就是余神，眼光独到。这个公园，这个灯光，这才是一流球场啊！”
余岸站在背向红绿灯入口的方位，边打球边面向公园进行细致搜查。
今夜没有她。
第二晚，余岸依旧准时抵达公园练球，依旧站在同一个方位，在搜索，在等待。
球局进入第二轮，余岸单方面进入凌月的世界。
时隔一天，他又一次见到了她。也许真是缘分天注定，也许是他赌对了。余岸庆幸，幸好他赌了。
他贪恋她的身影，眼神不时飘远降落她身上。
朋友在问：“你干嘛今晚球风黏黏乎乎，别来放水那套啊，我输，也输得有骨气的行吗！”
余岸发自内心笑，“行，满足你。”
他也想不懂，她的眼神还没落到他身上，他已经热血上头，开始炫技。
万一她一抬头，看向球场，余岸希望她会看向他。
第三晚，余岸压缩时间忙完任务，准时奔赴球场。今晚她还会来吗？
同一个方位背对红绿灯，余岸等待。只有耐心的渔者，才能收获大鱼。
热身结束，正式开球，几轮交锋。球落地，余岸转身去捡。
有个女孩跟着他的球跑，灯光打在她身上，像舞台剧里的精灵亮相。
余岸定在原地，看向她。她好可爱啊。
“是你的球吗？”她在问我。余岸兵荒马乱，不知道怎么开口，难得体验慌张的感觉，匆匆点头。
她握着球向前伸手，余岸看她歪头在笑，眼睛亮闪闪。对视上她的眼神，余岸荒唐地想交付所有。
余岸伸手拿球，假装平静地说：“谢谢你。”
她又在笑，仿佛被这句话逗笑了。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很柔和，很有感染力。余岸跌入她的笑容，晃神。
气氛变得过分安静，余岸如梦初醒，凌月看起来迷茫懵懂。
余岸手足无措，以为对方想走但被自己的沉默阻拦。他再次点头，转身败逃。
这晚回到家，余岸给自己的慌乱反应打下负分差评。
第四晚，余岸准点到达。依旧背对入口站位。
她和她的奶奶一起来了。在吃西瓜。余岸边打边远观。
她会不会没有纸巾？余岸用力把球打飞，控制方位降落在她身边，合理跑去捡球。
她低着脑勺认真啃西瓜，脑袋圆圆。
余岸憋笑，从口袋翻出一包纸巾，问她是否需要。
看她忙手忙脚擦西瓜汁，白皙如月的脸颊蹭上一片红，余岸想帮她擦去。
她突然看过来，她的眼神和她一样，真诚又柔软。
她说要还一包纸巾。
当然纸巾不重要，但可以有名正言顺的下一次见面了。
余岸如此期待明天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高考后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