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情深》榴年

70、失控70%

　　　　黎芷伶在警局门口哭完，把眼泪一抹，直接从镇上搭车去到县里，找到县妇联和县公安局，拿出手机里拍摄的视频为证据，并说明具体情况后请求对方进行干预。

　　各部门动作相当迅速，很快派出相关人员前往孟禾村。

　　肖云陪她忙前忙后，一直等到事情办妥。

　　她站在县妇联门口，问：“肖老师，这种事情以往发生的时候，你们怎么处理呢？”

　　肖云长叹一声：“我们都会去劝，劝不住的只能放弃。路是人自己走出来的，黎老师，不是所有孩子像谈千语一样这么有个人主见。”

　　“肖老师，你还这么年轻，难道没有想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

　　作为孟禾村小唯一一个年轻男老师，她见过肖云平时有多忙。小到学生上下学的安全问题以及中午陪餐，大到校园各方面的修缮工作，基本由肖云一手包办，不少老师尊称他为孟禾村小万事通。

　　肖云唇边勾起浅笑：“黎老师，有时间的话能陪我去见一个人吗？”

　　黎芷伶欣然点点头：“好。”

　　她先去超市买了些水果和一束康乃馨，肖云是个务实的人，帮她挑选了一些水果。

　　肖云说既然要送，就送些能吃的水果。

　　她被肖云带到X县人民医院的某间病房，病房中一个骨瘦如柴、面如菜色的女人一见到肖云勾起一丝灿烂的笑意，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嫩红的牙龈，显得格外亲切。

　　“阿云，你来了。”女人放下手中的书，招呼肖云坐到床边，视线移到她身上，笑着问：“这位是？”

　　肖云拿来一个苹果和一把水果刀，边削皮边说：“珊珊，这是我们学校来的志愿者之一，黎芷伶黎老师。黎老师，这是我的妻子龙珊珊，也是孟禾小学的一名老师。”

　　“龙老师，你好。”黎芷伶将鲜花和水果递过去。

　　龙珊珊接过去，瓷白到不正常的脸上露出明媚温暖的笑容，“谢谢黎老师，我很喜欢这花，害你破费了。”

　　龙珊珊又问了些她的情况，最后嘱咐肖云说：“阿云，黎老师从大城市来，难免会在这里有些不习惯，你多帮帮她。”

　　肖云平时不苟言笑，在龙珊珊面前反而笑得傻气，像一个刚陷入热恋的羞涩男孩：“珊珊，我知道。”

　　“珊珊，最近还好吗？”肖云羞涩的脸上刹那间愁云密布。

　　“阿云，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对了，阿云你知道嘛，窗台上我种的那盆小雏菊长大了。”龙珊珊笑得轻松，脱下帽子。

　　黎芷伶不由得一惊，龙珊珊没有一丝头发。

　　她的震惊没有逃过龙珊珊的眼睛，龙珊珊摸摸自己的光头，“怎么样，黎老师，很酷吧？”

　　黎芷伶看到低头削苹果的肖云，偷偷抬手抹了抹眼角。

　　“很酷。”黎芷伶为她的乐观所感染，内心更忍不住难过，“龙老师你......”

　　龙珊珊似乎对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大大咧咧地回：“胃癌晚期。”

　　黎芷伶内心深受震撼，不知该说什么。

　　死亡面前，任何劝慰的话都显得微不足道。

　　龙珊珊语气释怀：“阿云、黎老师，这也是我人生的一个体验，你们不要难过。”

　　“珊珊。”肖云喉头哽咽，双眼血红。

　　龙珊珊笑弯了眼：“我们一起来聊聊天吧，阿云，我这么久没回学校，你来给我说说有什么变化，好不好？”

　　龙珊珊非常健谈，永远能找到恰当的话题不让冷场。

　　黎芷伶从谈话中得知，龙珊珊和肖云是从初中到大学的校园情侣，两人同为孟禾村人。龙珊珊青春期时差点被抢婚习俗葬送一生，幸得肖云和当时的班主任相救，最后终于与肖云一起考上大城市的大学，走出大山。

　　黎芷伶不愿打扰两人相处，匆匆寻个理由告别。

　　临别前，龙珊珊还特意叮嘱：“黎老师，尽量晚上不要出门，白天也不要一个人独自外出。”

　　“谢谢龙老师关心，你也要好好的。”

　　坐大巴返回孟禾村途中，几近黄昏，天公发了怒，雷声闪电齐鸣，和着滂沱大雨而来。

　　大巴内人心惶惶，乘客皆聚成一团讨论这连日来的大暴雨。

　　“听说北方那块一直没下雨，咱们这块一直下个不停，还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是啊，就说把这波雨挪到西北那些大旱的地方，那边今年会是个好收成。”

　　“欸，隔壁县早几天被淹了，顺带激发山体滑坡。你说咱们这儿地势这么高不会也被淹吧？”

　　“嘿，别说这晦气话。”

　　黎芷伶目光移到车窗，车窗罩上一层薄薄水汽，隔绝车内所有人的视线。

　　她伸手右手食指，在车窗上无意识乱画，画出各种稀奇古怪、难以辨认的图案。

　　最后一笔停下，看着近在眼前的“JMQ”三个字母失神。

　　须臾，拿出纸巾擦去窗上所有图案和字母，一切归于平静，车内也寂静无声，唯余咚咚雨声砸上每个人的心弦。

　　“涨水了！”不知是车内还是车外传来一句石破天惊的吼叫。

　　霎时，车内人影攒动，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步变为纷乱无章的跑声、叫声、骂声。

　　她被人潮推挤出车外，昏黄路灯下，路面积水已没到小腿。

　　往四处看看，距离孟禾村村口不远。

　　她蹚水前行，一路来到孟禾村小。

　　整个学校漆黑一片，没走几步险些被脚下石头绊倒，她从衣服口袋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径直往学生宿舍去。

　　孟禾村小的老师大多为本地人，除了肖云基本上不住校，现在肖云还在县城陪龙珊珊，许沐风还在云城，学校只有她一个老师。

　　孩子们年纪小，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惊恐地哭喊着要找妈妈。

　　她打开每个寝室门，孩子们站在小床上一面抹眼泪一面嚎啕大哭，房内各种杂物漂浮于水面上。

　　“孩子们，不要慌，站在高处不要动。”

　　黎芷伶本想静静守着孩子们等待救援，可暴雨骤至，积水快没到她的膝盖，快没过一年级孩子的小床。

　　“大家不要慌，老师将大家一队队带出去。”她当机立断，徒手将每个小床上的床单扯出来，拧成一根捆到每个孩子腰间，再将床单首尾牢牢打上死结，将最前端系在自己腰间。

　　虽然每个年级人数不多，但六个年级的孩子加在一起人数不少，加之狂风暴雨呼啸和积水冲击，刚走出学生宿舍楼她便举步维艰。

　　人太多，她一个人一次性带不出去。

　　回头，孩子们惊慌失措的面容被闪电照亮，她不忍心将这个事实告诉他们，也说不出口。

　　“黎老师，我们人太多了，您不方便带出去。”谈思思忽而说：“您先带一、二、三年级的小朋友出去吧！我带着同学们在这里等你。”

　　“思思......”

　　“大家，我们手挽着手，这样就不会被轻易冲走了。”谈思思稚嫩的嗓音在黑夜里犹如一面旗帜，立在每个人心中。

　　四五六年级的孩子们每个人都很害怕，但手挽手牢牢抱在一起，黎芷伶将腰间三根床单首端系在宿舍木门上。

　　“孩子们，在这里等会儿，老师马上回来。”

　　她又弯腰对谈思思轻声说：“思思，你是老师见过最勇敢的孩子。老师不在的时候，你照看同学们，让大家不要慌。”

　　谈思思捏紧右拳，眸中燃起小火苗，高声叫道：“我们都是最勇敢的孩子，对不对？”

　　有孩子四下呼应，大家一下子士气高涨。

　　黎芷伶拍拍谈思思的脑袋，谈思思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尔后领唱《娃哈哈》。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花园里花朵真鲜艳

　　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

　　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娃哈哈娃哈哈......”

　　慷慨激昂的歌声中，她登时热泪盈眶，转过身抹把泪，带领一二三年级的孩子先离开。

　　刚刚，谈思思小声对她说：“黎老师你快点回来噢，我害怕。”

　　黎芷伶小心翼翼地将孩子带出学校，正好遇上前来接应的校领导等人。

　　她慌忙将腰间床单解开递过去，“还有孩子在里面，快，来人。”

　　腰间刺骨地冷、疼以至麻木，她的双手泡得死白死白，双脚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只是机械地重复蹚水的动作。

　　眼前视线渐渐模糊，生出虚汗，四肢慢慢发软，她险些被水冲走，幸得后面一同来的人拉住。

　　“黎老师！”谈思思一看到她激动地大叫，含了哭腔。

　　黎芷伶擦去额间雨水，解开系在宿舍木门上的床单首端，将床单交到前来的老师手中，“走，我们一起出去。”

　　正要抬步，一个男孩大叫：“呀！”

　　只见湍急的水流将他卷出很远，此时积水淹到她大腿根处。

　　她将手中的床单交给其他老师，“你们先带着孩子们走，留一个人接应我就好。”

　　“黎老师！”其他老师喊。

　　“我会游泳，你们不用担心。”她一头扎进水中，很快在三年级宿舍内找到那名昏迷的小男孩。

　　她抱起他，露出水面，整个人虚汗不断，终于将男孩交给接应的老师。

　　轰隆一声，身后宿舍霎时倒塌，溅起团团巨浪，一下子兜头打来，她推开身旁的人。

　　“黎老师......黎老师！”

　　黎芷伶的五官像被封住，在水中挣扎，下一秒一股剧烈的抽疼从小腿肚传来，她失去了力气。

　　她渐渐下坠，手机脱离掌心出逃，这下真的一片混沌，那抹微光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纪明谦，对不起，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