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扬周

25、小梧桐

　　“我听说你们班来了一个喜欢打架的刺头，上午把他同桌打了，真的假的？”

　　路言衡刷到了校园表白墙上的消息，看着冰箱前的商行樾问道。

　　他拿了一罐柚子汽水，回头看了他一眼，“喝不喝？”

　　“喝，当然喝，我们班饮水机又坏了，一上午都没水喝。”路言衡撇着嘴抱怨。

　　他们下课晚，又在五楼，排队的时候食堂窗口只剩下零星几个菜，索性就直接出校了。
　　附中很奇怪，开学的第一个月不允许学生外出，后面就不再管。

　　“那会刚下课我就听到你们班一阵闹，还以为是什么课堂比赛赢了呢，结果居然打起来了？！”路言衡咋舌，“新来的兄弟蛮厉害的。”

　　商行樾单手开了拉环，仰头喝了一口汽水。

　　“我听说他还和小梧桐发火来着，能和脾气那么好的人发火，看得出来是真超雄了。”路言衡摇着头感慨。

　　商行樾握着汽水的手微微一滞，抬眼看他，“你叫她什么？”

　　“小梧桐啊，扶棠姐不是这么叫，叫名字显得太疏远了。”他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睛。

　　“不许叫。”商行樾皱了下眉。

　　“为什么，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也不用因为你再和她疏远，”路言衡细细地分析着，“拜托，能和年级第一做朋友超酷的啊。”

　　为什么。
　　商行樾也不知道。
　　只是听到他叫“小梧桐”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就说出了口。

　　“话说你那个宠物救助机构蛮干实事的，学校附近很少见到流浪猫狗了，那些虐待动物的人指不定多恨你呢。”

　　路言衡还在刷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商行樾聊着，偶尔夹一根面条在嘴里，视线却一直锁定在屏幕上。

　　“郑淮舟公开道歉那条帖子被置顶了，后面还有很多人也跟着发了道歉，冯秉文那个死人也好意思跟帖，举报一下。”路言衡毫不犹豫地点了举报，还在理由那一栏填了一句“丑恶嘴脸有损校容”。

　　“什么道歉帖子？”商行樾没明白他的意思。

　　“校园集市啊，之前给你发过认证，你不屑的那个。”路言衡贱兮兮地补充道。

　　商行樾没再答话，只是打开聊天记录里的那条认证，点开了。
　　置顶的帖子他大概看了一眼，郑淮舟道歉的态度很诚恳，只是温清梧并没有回应。

　　回复最多的是冯秉文的自证，不过很多人都在评论里骂他不要脸。
　　他都点了赞。

　　“哟，商大少爷赏脸，还把我的评论也点赞了。”路言衡鸡贼地看到了那个名为用户73982的昵称，悠悠地调侃。

　　商行樾没反驳，随便浏览了两条帖子，发现没太多意思就关掉了手机。

　　“这里有人吗？”
　　蓦然响起的女声打破了他们间的沉默。

　　“没有。”路言衡顺势答道，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次在生物竞赛缠着商行樾的那两个女生。

　　“快坐。”她自顾自地把姜早摁在商行樾旁边的座位。

　　“hello，”姜早侧目，甜甜地扯起一个笑。

　　商行樾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喝了一口汽水，拿着外套起身离开。
　　路言衡抬头看了一眼商行樾身边的女生，她的表情算不上好看。

　　但追人之外好歹要了解一下，商行樾最讨厌别人在吃饭时打扰他，这不明摆着往枪口上撞。

　　他还剩最后小半碗面条没吃完，于是低着头加快了速度。

　　“确定不要芋泥吗？”店员再次确定了一遍。

　　“是的。”温清梧回答。

　　“你不喜欢吃芋泥吗？”宋洛小声问她。

　　她们俩的距离很近，她索性把下巴搭在温清梧的肩膀上，歪头靠着她的脖颈。
　　温清梧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伸手接过店员手里的纸袋。

　　她把其中加了芋泥的递给宋洛。

　　“给我的？”宋洛眨了眨眼睛。

　　“是无糖的，不会发胖。”温清梧指了一下宣传立牌上的介绍语，贴心安慰。

　　“谢谢宝宝，你真好。”宋洛搂着她的肩膀撒娇，“有你是我的福气。”

　　芋泥蛋糕屋很火爆，室内已经没了位置，于是宋洛拉着温清梧在门口的长椅坐下。

　　温清梧拿出那个单词本继续看着。

　　“那个女生，和商行樾很熟吗？”宋洛拆开了那个小蛋糕，视线却落在对面小吃铺的一桌人身上。

　　温清梧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上次那个女生。

　　“好像是他生物竞赛的朋友。”她解释着。

　　宋洛张了张嘴，似乎很惊讶的样子，“上次在班级门口的是不是她，七班班花？他们不会是在谈吧。”

　　她有点不爽，之前和姜早在一个舞蹈室，那时她就不太喜欢对方。
　　做什么事都一副怯怯的小家子气，受了委屈也不表达，总要靠着她那个闺蜜出手解释。

　　“她闺蜜真的挺宠她的，在十三中中午还过来找她。”宋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温清梧看到旁边小麦肤色的微胖女生，想她大概就是那个闺蜜。

　　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她滑开屏幕，是一个链接。
　　温清梧点进去，发现是一个校园帖子。

　　意料之外，郑淮舟居然发了一条道歉的帖子。
　　商：如果觉得打扰到你的生活，我去找他删掉。

　　她下意识地抬头。

　　他站在门口，背没挺直，单手握着一罐汽水，发型被风吹的有点乱。
　　他微微侧头，看向她，目光直白又专注。

　　温清梧低头，拍了一张自己手腕的照片给他。
　　她的手很小，被宽大的护腕包裹，只露出一小节纤细的指尖。

　　温清梧：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你的护腕。

　　谢他做什么，本来就是因为他受的伤。

　　商行樾盯着手机上她客套的礼貌，一时想不到该作何回应。
　　再抬头时路边早就没了她的身影。

　　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家都趴在桌上睡觉，门口有一个座位口空着，没有人。
　　商行樾随手把那个易拉罐扔进垃圾桶。

　　她在睡觉，依旧把半张脸都埋在胳膊里，缩成很小的一团。
　　他回到座位，想要从桌堂里翻出一本书看会，手指却触碰到一个陌生的纸袋。

　　他低头去看，才发现是一个奶油蛋糕，上面还有一张小小的字条。
　　——校门口的新品，没有放芋泥。

　　工整小巧的字体，像是按照字体一笔笔拓印。
　　只一眼，他就知道是她的笔迹。

　　好像总是这样，他给了她一点好，她就一定要用另一种形式回报给他，她总要画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在两人之间，只要他有一点出界就敲响警铃，然后想尽办法再次拉开距离。

　　就像周旋循环的游戏，他每打破一个壁垒出现在她面前，她就火速又建立一个高墙，告诉他一切还要从零做起。

　　可他不想这样。

　　温清梧是被手臂上的酥麻感弄醒的。

　　她今天忘了垫衣服，小臂被压得太久，几乎快要没有知觉。
　　有点渴，她想要去拿桌面上的水杯，只是握住瓶子的瞬间那种酥麻感又再次袭来。

　　趴在桌子上的人动了动手指，然后略带困倦地睁开眼，惺惺然的看向她。
　　下一秒，男生温热的体温靠近她，肩膀几乎要和她抵在一起。

　　他抽走那个瓶子，单手帮她拧开，又放回她的掌心。

　　靠得很近。
　　温清梧觉得他的骨头都比她硬一些。

　　“谢谢。”
　　周围还有人在睡觉，她只能小声地道谢。

　　窗外的阳光很刺眼，他似乎还没睡醒，只睁开一只眼。
　　忽然，他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

　　温清梧愣了下神，连心跳也停滞了一瞬。
　　很软，像是洁白的云朵蛋糕。

　　他从桌堂里抽出一张湿巾递给她，转头又埋在桌上睡觉。

　　她握着那个瓶子喝了一小口水，手上的酥麻缓解了许多，但心脏却又咚咚地跳动起来，震得她胸腔都有点发酸。

　　“宝宝，今天的生物作业……”

　　宋洛刚回过头想和她确认作业，但在看到她脸的一瞬间就愣住了，紧接着低低地笑起来。

　　温清梧被她这突然的笑意弄的有点不知所措，直到宋洛递过来一个镜子。
　　她看到了自己印了数学公式的小半张脸。

　　“我们宝宝还真是爱学习呢。”宋洛止不住地调侃，眉眼都笑成好看的月牙形。

　　温清梧撕开湿巾的外包装，对着镜子认真地擦起来。

　　蛮傻的。
　　估计商行樾睡着想到这个画面都会笑醒。

　　“哎呀，等一会，我拍一张照。”宋洛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动作。
　　温清梧下意识地想挡住自己。

　　宋洛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于是翻转镜头，换成自拍模式和温清梧一起出现在镜头里。
　　她笑得很开心，温清梧也被她带动着，扯起一个僵硬的笑脸。

　　——
　　放学后。
　　赵叔的儿子最近要结婚，作为商家的老司机，白念夏很体谅人，给他放了半个月假。

　　秋日的夜晚很凉爽，她和商行樾一前一后地走在林荫小路上。

　　耳机里还在播着英语听力，温清梧听的有点头昏脑胀。
　　她抬头看了眼橘红的晚霞，又认命地继续听着听力。

　　身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她刚想抬起头，左耳的耳机被人摘下，紧接着她听到细微的风声。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商行樾侧着身子，似乎在努力分辨着什么。

　　温清梧抬手摘下另一只耳机，静静地听着。
　　小路很静，只有偶尔树叶落地的沙沙声。

　　“喵～喵～”
　　很微弱的，小猫的叫声。

　　“小猫，有猫的叫声。”
　　她有些惊喜地看向商行樾。

　　她记得扶棠姐说他一直在资助一家动物救助机构，想来对于这些流浪动物也会很关心。

　　“我帮你一起找它。”她浅浅笑着，暮色橘黄的光映在她的瞳孔，清透又明亮。

　　路言衡说过，她的眼睛很漂亮。
　　他想现在，他认同他的话。

　　小猫躲在一个断墙的缝隙里，墙体很厚，很难推动，况且一旦坍塌难免会砸到。
　　于是商行樾和温清梧只能在两侧堵着他。

　　两个人都伸出一只手进入那个窄窄的墙洞，但毕竟女生的手臂更细一些，即便商行樾的手臂很长，但也只能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那只瘦瘦的，橘黄的奶猫不停嚎叫着，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很害怕。
　　它的眼睛受了很重的伤，不明液体黏成一团，糊住了它的眼睛。

　　只不过两个人都很有耐心，一直拿着猫条等待它上钩。
　　直到商行樾的腿都蹲得有些麻，女生却抱着那只小猫出现在它面前。

　　“它的后腿受了很重的伤，可能要去医院。”温清梧托着它的小脑袋，安抚地帮它挠下巴。

　　小猫总算安静了一些，蜷缩在她小小的手上，商行樾起身，才看到她指尖细细的，流出血的伤痕

　　“怎么弄的，它抓到你了？”
　　他没犹豫，脱了外套把那只小猫裹起来，攥着她的手问道。

　　“它一直不肯出来，我就拖着它的脖子拽它出来，但小家伙蛮灵活的，一翻身就挠到了。不过幸亏你的护腕，只是一小块，不严重。”她淡淡解释着，被握着的皮肤很烫，温清梧不自觉地想要抽出手。

　　“怎么总是受伤。”商行樾有点烦，分明就在他眼皮底下，但总是能出其不意地受伤。

　　那只猫又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他低着头看着她的那块伤口，额前的碎发散下来，遮住他好看的眉眼。
　　也像是一只顺毛的小猫，很乖巧。

　　“商行樾，”她轻声叫他。

　　“嗯，很疼吗？”他拆开她的护腕，拧开一瓶纯净水，倒了半瓶帮她冲洗伤口。

　　“我三个月前打过狂犬疫苗了，所以不会有问题的。”她小声地解释着。

　　“不应该叫你小梧桐的，”商行樾握着她的手在他肩膀上擦了擦。

　　手掌接触到温清的胸膛，还有少年结实的肌肉肌理，连同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仿佛都被她握在手里。

　　那种灼烧感再次袭来。

　　“应该叫你小金刚，铜筋铁骨，受了这么多伤还能坚持学习。”
　　他学着别人叫她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温清梧愣了一下，忽然扯唇笑了，“那叫我梧桐小金刚就好了。”

　　商行樾没控制住笑出声，垂眸时正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神，像是等待夸奖的小狗。

　　他伸手揉了下她的头，“嗯，这个称呼更适合你，不愧是年级第一。”

　　他罕见地有了耐心，哄小孩一样给她顺毛。
　　真的，他有点觉得考试输给她的自己，也有点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