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扬周

26、挑战

　　十月一的假期和往常并没区别，温清梧把自己关在卧室写完了一套又一套卷子。
　　中间听扶棠姐说商行樾和商璟又吵了架，又跑到外面的别墅住了几天。

　　再开学就是期中考试。
　　卷子比温清梧想象中简单，只有化学的一个方程式她粗心地忘记配了平。

　　这次期中考试前老师弄了一个挑战榜，大概就是自己想要冲刺到的名次。
　　前几名的人几乎很少有人挑战。

　　虽然这种激励学习法在年轻气盛的高中群体中很有成效，但也无形间为他们增加了许多压力。
　　以罗肖文为首的三四五六名，都在温清梧名字后画了挑战的符号。

　　本来这只是自己知晓的激励活动。
　　但那天罗肖文真的中二到向温清梧发起挑战。

　　她没回应。
　　他就跟桩木头一样站在她桌前，做出一副她不接受誓不罢休的执拗态度。

　　后来商行樾回来了，视线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他才悻悻然地离开。
　　以至于考试那两天温清梧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安静。上课铃声响了半天听不到吗？”韩春晴拿着戒尺敲了敲黑板，原本喧闹的教室在一瞬间安静。

　　“这次期中考试的题目出的有点难，题量也大，很多同学的成绩下滑了很多，是不是放了几天假都松懈下来了，看看有些人的卷子，答得是一塌糊涂，单科甚至不如普通班的同学。”

　　韩春晴的视线在教室里梭巡了一圈，和几个人对上视线，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当然，其中包括温清梧。
　　她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商行樾侧目，看到自己小同桌微微拧在一起的细眉。
　　不会没考好吧。

　　他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字，把笔记本推到她面前。
　　——怎么了，害怕被挑战。

　　温清梧盯着那个字条失了一会神，低头写了一行字，又把本子推到他面前。
　　——我看到了贴吧上年级第一的押注帖子，感觉要让支持我的人失望了。

　　何肖文声势搞得很大，甚至在校园集市发了一条挑战帖，大家用可乐下注，最后按照下注比例分给赢的一方。
　　即便被举报删帖，他依旧锲而不舍地重新发了好几条。

　　最后阵仗弄得很大，大家都下场观战，纷纷下注。
　　毕竟平时很少能看到学神间的争斗，眼下有了参与的机会，大家都咬着这个八卦的机会不放。

　　商行樾看到她笔记本上那408瓶可乐被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紧接着她画了一个麻花辫的猫猫，她拿着蓝色的记号笔给她画了两行眼泪。

　　他看着那个哭泣的猫猫头，好笑地扬了扬嘴角。
　　她有一个专门画简笔画的小本，心情不好时总会在本子上画两笔。

　　那些表情都看起来有点呆。
　　和她很像。

　　母亲说过她的母亲是规划师，她也耳濡目染学会了一些绘画。
　　透过那些微小的表情变化，他看到她复杂又可爱的内心世界。

　　“最后的排名还在统计，大概下午就能排出大榜，具体的账等下午再和你们算。虽然运动会快到了，但我希望你们能收收心，玩之前看看你们考得那点分，都长点心。”韩春晴翻开了英语教材，“书翻到42页，开始上课。”

　　意料之外地，温清梧这节课被提问了好几个问题。
　　大家都纷纷猜测她这次英语考得很差。

　　角落里的罗肖文更是笑到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后，一副小人得志的猥琐样子。
　　直到陆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才渐渐消停下去。

　　“徐必达，下课统计一下运动会项目的报名人员，最后汇总给体育老师。另外有举牌意向的同学到我这里报名。”韩春晴把打印好的报名单递给徐必达。

　　“收到，老师，保证完成任务。”徐必达伸手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笑着和老师打哈哈。

　　下课铃声响起，原本安静的教室在一瞬间变得喧闹。
　　大家叽叽喳喳着讨论着这次的考试成绩，运动会早就被抛在脑后。

　　作业里的英语单词昨晚就背过了，温清梧自暴自弃地趴在桌上。
　　那只雀鸟又飞过来了，站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商行樾揪了两块面包在窗台，回头看了一眼双目无神的她，“别叫了，她今天心情不好。”

　　他很高，肩宽背薄，像一棵挺拔的小树挡住阳光。
　　温清梧眨了眨眼睛，看到他手机里的画面。

　　小橘猫好奇地盯着镜头看，偶尔张着嘴露出小尖牙。
　　只是没有耳机，她听不到声音。

　　下一秒，那个手机贴近了脸颊，耳机被扣在耳朵上，他的指尖滑过她小小的耳垂，像是触电，她的耳根都有点发麻。

　　“喵～”小猫的叫声很软，细细地敲击着耳膜。
　　像是小时候她躺在绿油油的旷野，那些流浪的小奶猫就围着她喵喵地叫。

　　她的眼睛很亮，盯着那只小猫浅浅地笑了。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温清梧抬起头，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它长得蛮像你画的猫猫头。”他调侃。

　　像是被戳破了秘密的心事，温清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
　　索性画着他的那页纸被她掖了起来，没有人能看到。

　　紧接着，在她警惕的目光里，商行樾拿起了那个笔记本。
　　他的手很大，食指和中指握着笔记，只一根拇指就能翻动页面。

　　“画了什么，这么紧张？”商行樾挑眉。

　　直到掖起的页面被他展开，他看到那个黑色的猫猫头，比其他简笔画细致很多，勾勒出那只缅因猫的外形，纯黑皮毛，高贵的立耳，聪明毛很长，一双湛蓝眼眸，它略微歪着头，表情疑惑又冷漠。

　　“这是我？”他细微地皱了下眉。

　　“不是。”
　　她小声反驳道，但显然没什么底气。

　　看来真的不会撒谎，商行樾追着她问，“那是谁？”
　　温清梧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到反驳他的话。

　　“聪明毛画得那么长，看来你还蛮认可我的。”他还在笑，只是压着声音，但胸腔却低低地震动着。

　　“你讨厌的话，我以后不会画了。”温清梧伸手去够他手里的本子。
　　商行樾却顺势坐下来，她没控制好距离，两个人的膝盖碰到一起。

　　距离很近，他的呼吸喷薄在她手腕处，有点烫。

　　“我没有说讨厌。”
　　他仰头看她。

　　对视的瞬间，她有些慌乱地后退了一步。

　　“蛮可爱的，我很喜欢。”
　　商行樾的视线从那幅画转移到她脸上，歪着头，视线直白又调侃。

　　虽然知道他是在说那幅画，温清梧的脸还是控制不住地烧起来。
　　她以后都不想再画他了。

　　“大家积极报名啊，最后没人报名的项目可能就要抽签了，一张桌至少抽出一个人，最后八百米一千米都是很耗耐力的运动，不想被分到就快点报名啊。”

　　温清梧抬头，徐必达像是卖不出菜的小贩，站在前面奋力吆喝着。

　　这招威胁大法似乎真的有效，原本讨论成绩的人转变了话题，又开始讨论各自要报什么项目。

　　宋洛回头看她。
　　“宝宝，你说我去报名举牌成功的概率有多少？”她举着小镜子欣赏自己的脸。

　　温清梧停了笔，非常认真地看向她，“肯定会成功，你那么漂亮，大家都会投票给你的。”

　　宋洛噗哧一声笑了，眉眼里都是开怀的笑意，“宝宝，你真的好会提供情绪价值，就凭你这句话，我现在就去报名。”

　　她朝她wink了一下，起身走上了讲台。
　　和她一同报名的还有郑南毓。

　　“跑不跑4×100？”
　　郑淮舟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眼神幽幽地盯着商行樾。

　　他本以为道歉帖后他们的关系会有所缓和，其实并没有。

　　这场冷战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持续到他真的认识到好像就要失去一个朋友。

　　“你同桌大概也不想跑步吧，正好阿毓也不想，我们凑一个接力赛。”郑淮舟看向一旁写卷子的温清梧。

　　“温清梧同学，关于之前的事，我想我还要当面和你道歉。”他垂着眼，表情很认真地看向温清梧。

　　“没关系。事情都过去了。”她摇了摇头。
　　当面道歉什么的，对她来说未免太尴尬。

　　郑淮舟想她大概还在生气，只是念着商行樾的面子没有发作。
　　毕竟给小女生带来的伤害是真实的，他觉得需要当面诚恳地道歉。

　　郑南毓也拿着一个礼袋走过来，表情认真又愧疚。
　　陡然严肃的道歉氛围，让温清梧有点无所适从。

　　“你在帖子下面没有回复，我想还是需要郑重地道歉。”郑南毓小声解释着。

　　教室里的人聚集在前面，一瞬间目光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啊，”温清梧愣了下神，“我回复了。”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愣，还是凑过来的路言衡最先反应过来，“不会是有人举报了吧。”

　　她滑开手机，很久不登陆的集市界面，她点进去发现有很多新消息。

　　商行樾起身，和她并排站着，一起看手机里的消息。
　　在不知第几条通知里，他们看到了举报下架的通知。

　　他们几乎同时抬头，和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很大的一场乌龙。
　　所幸郑家兄妹诚心道歉，并没有纠结那条帖子的回复与否。

　　只是很难想象举报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居心。

　　“不是这是哪个贱人犯的蠢，别被我逮到，不然打到他爷爷都不认识。”路言衡翻了个白眼，给负责管理的主任发了个消息。

　　“那我和清梧都不需要跑步了？”郑南毓试探地开口。

　　对于这个曾经被哥哥霸凌的受害者，她对她从来没有过恨意。
　　温清梧缓慢地点了点头。

　　“不行哦。”
　　沙哑如公鸭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路言衡回头，看到一个很矮的男生。

　　“温清梧，按照之前和老师的约定，你没拿第一，需要跑800作为惩罚。”罗肖文笑着，只是歪着嘴，猥琐里带了点得意。

　　商行樾垂眸看，她的眼神在一瞬间黯淡下去。

　　“我刚去问了老师你需不需要跑800，她说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你是需要跑的。”罗肖文的大拇指向下，比了个鄙视的手势，他又看向商行樾，“你同桌倒是进步挺大，居然拿了第二名。”

　　剩下的三五六名也聚集在他的身后，像是电视剧里阴谋得逞的反派，笑容阴冷又得意。

　　“手脚干净点，长这么大，没人教你尊重吗？”路言衡竖了两个中指给他。

　　跑800对温清梧并不是问题，但羞辱是。
　　来重点班这么多天，大家对她敬而远之的原因，就只有成绩。

　　但如果成绩都没有了，她要怎么办呢。

　　那种从前被包围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如同寒冬里漆黑的夜色，浓重又缠绵地将要将她包裹。
　　她费力地冰冷的池水里扑腾着，可是却无济于事，直到一点点被淹没。

　　“不会让你去的。”
　　轻柔的，安慰的声音。

　　在失去呼吸的瞬间，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温清梧没抬头，但她知道是商行樾。

　　“你刚刚说我是第二名？”他淡淡地看着罗肖文。

　　要是往常，罗肖文会害怕，但现在是他得到年级第一的光辉时刻，他不能退缩。
　　就算再被打一顿，他也不能退缩。

　　“是，所以我在第一名。温清梧，第一张的成绩单上都没有你。”他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向温清梧。

　　商行樾伸手，示意她不要看。
　　宋洛拉着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

　　“我挑战的目标，是你。”
　　商行樾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所以呢？”罗肖文满不在乎。

　　“我和老师交换的条件是，所有你针对我同桌的要求，一律作废。”

　　他扯起一个笑，却未达眼底。
　　挑衅，嘲讽，还有赤裸直白的蔑视。

　　教室里忽然响起一阵掌声，充斥着几个人的高声叫好。

　　她看见他，在人声鼎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