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初霁》青鱼山

41、第 41 章

　　他开始说：“那时候我确实情绪不好，不过也不是自暴自弃，只是想着以防万一，那么多资产，不能不做处置。你看，这里面的条款都是我仔细权衡斟酌之后才定下来的，没有任性，都是最合理的安排…”
　　“方淮初。”
　　他还想解释，被她打断：“方淮初，谁教你的，遗嘱也写得好也值得炫耀？”
　　他一愣，自己好像确实搞错重点，她在意的并非遗嘱里的内容，而是遗嘱这件事本身啊。
　　小公主心里又气又疼，霸道脾气上来：“淮初，想玩功成身退这一套？功成可以，身退你想都不要想。”
　　他摸摸她的头，语气里有些无奈：“阿禾…我偶尔也会累。”
　　听到这句话，苏禾晚眼泪又掉下来。
　　她的淮初，何止是累，他是太苦了，苦到自觉没办法再支撑下去。
　　“唉…阿禾，别哭，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方淮初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抚她的脊背。
　　他很心痛，自己让她流太多眼泪了。
　　“我向你保证，会拼劲全力好好活着，好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抽抽嗒嗒埋在他怀里哭，渐渐的，方淮初感觉自己胸前的衣服湿了一片。
　　良久，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淮初，你要是敢丢下我，我也是敢去找你的，知道吗。”
　　他心上一恸，双臂用力又将怀里的小人儿搂得更紧些。

　　一直到晚上，苏禾晚情绪都不大好，她照常替方淮初按揉腿脚，垫好膝枕，又冲好热水袋，乖巧钻进被窝，却不怎么说话。
　　无论他如何再三保证，她只说：“淮初，你也要给我一点接受和恢复的时间啊。”
　　两人睡下，等他呼吸逐渐和缓，苏禾晚睁开眼睛悄悄起身，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到露台，也顾不上夜深人静会不会吵到晏文家的小宝贝，给他打电话。
　　看到深夜来电，晏文以为出了什么事，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小禾晚，怎么了？”
　　听到晏文的声音，她忍不住呜咽，捂着脸问：“晏文，怎么办，我怕我留不住他…怎么办怎么办…”
　　“你别急，发生了什么事？”晏文吓了一跳，忙问。
　　“我看到他的遗嘱了，日期是两年前…”
　　对面叹气，像是无奈，也像是松了一口气：“禾晚，你要理解，再强大的人也会偶尔有沮丧自弃的情绪。”
　　晏文开始说：“那时候你刚离开，他又病得厉害，整日昏昏沉沉在病床上，身上哪哪都痛，难挨得很，就是那时候写的遗嘱。”
　　“晏文，他那时候，真的情绪很糟糕吗？”她心痛，无法想象那样明朗如流云的人也有毫无生念的时刻。
　　“嗯…是有过一段消沉的日子，要么昏睡要么挨痛，还能忍受就拼命工作，好像要把自己榨干。”
　　苏禾晚崩溃，她不知道方淮初究竟还经受了多少她一无所知的苦难，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只知道她一点也没办法替他分担。
　　那可是她的淮初啊…
　　晏文听到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劝解道：“别太担心，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好起来，禾晚公主自有神力相伴，相信自己。”
　　“可是晏文，他一直不肯松口，无论我如何胡搅蛮缠，都不再说爱我。”
　　“他是对自己还没有足够的信心，总想给你最好的。”
　　她平复下来：“我知道，可是我并不介意啊…只要是他，怎样都是好的。”
　　“小禾晚，再给他一点时间吧。”晏文叹息，这对苦命鸳鸯，真的命途多舛。
　　挂掉电话，苏禾晚点了支烟慢慢抽，抽完又等了一会，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才轻手轻脚回房间。
　　借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极微弱的月光，只能隐隐看到床上男人大致的轮廓，和多年前一样棱角分明，潇洒俊朗。那双漂亮的眉眼如果睁开，也还和以前一样澄澈透净。可那隐在被子里的身躯却受尽病痛折磨，藏在身体里的灵魂也承满心酸苦痛。
　　他从来不说，她太心疼了。
　　她在他这侧床边地毯上抱膝而坐，下巴抵在膝盖上，就这样静静看着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用目光一遍一遍描摹他的样貌，将他一遍一遍刻在自己的生命里。
　　方淮初其实没有睡沉，她情绪低落，他也睡不踏实，她起身时便模糊醒了。
　　隐约听到她给晏文打电话，压抑着抽泣，又听到她悄悄走回来，席地而坐在他旁边，淡淡的烟草味，久久没有声响。
　　唉…他的阿禾，为了爱他，为了和他在一起，改变太多。
　　不知过了多久，见小家伙一直没有动静，他无奈开口：“阿禾，你还打算偷看我多久？”
　　“淮初，是我吵醒你了吗？还是哪里难受？”苏禾晚语气里有一丝慌乱。
　　“没有，都好，快上来睡。”
　　他睁开眼睛寻到她的手握住，房间里有恒温系统，还好手并不凉。
　　她手脚并用滚到被窝里躺好，又像往常一样轻轻环住他的腰，脑袋贴在他胸口边，听他的心跳。
　　“对不起，是我害你胡思乱想，别怕，都过去了。”略显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尤其好听。
　　“淮初，我信你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