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会想他》叶南芥

16、第 16 章

　　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天，但却孕育着新的希望与生机。那些冰雪早已消融，柳条已经冒出了新的嫩绿。

　　昏迷了很久的人逐渐有了意识，沈柠闻到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蹙了蹙眉，她的眼睛缓缓睁开，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明亮晃到了眼，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他的手掌心暖暖的。

　　十指交错，心心相印。

　　沈柠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

　　沈柠眨了眨眼，细细地端详着他。

　　林神，真是不减当年啊。

　　岁月给他带来的风霜在他这张完美无瑕的脸上丝毫无法察觉。嘴角噙着的笑容让人觉得平易近人。

　　然而，他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好接触。

　　沈柠有点想去摸摸他的头。等她艰难抬起右手时，才发现自己还在输液，根本没法抽出手去逗逗他。

　　许是感受到了爱人深切的目光，他一睁眼就抓住一只望着他出神的小柠檬。

　　“好点了吗？”林深俯身在她的嘴角轻轻一吻。很温柔。他们的手仍然紧紧相扣，他左手支撑着，小心翼翼地去亲吻她。

　　他的语气很平和，如果是别人根本看不出他现在的心情，只会觉得他现在心情应该还不错。

　　但这个别人不是沈柠。

　　他的温度将她包围，很温暖的感觉，很熟悉的花香。他的呼吸与她融为一体。

　　他眼中流露出的悲伤、愧疚与心疼她没办法熟视无睹，沈柠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林深了，她的心口抽痛。

　　“好了很多了，虽然还有点疼。”沈柠灵光一现，出口挑逗：“但你亲亲我就不疼了。”

　　林深没说话，只是又吻上了她的鼻尖。

　　长期的超重工作，巨大的精神压力，还有在国外久治不愈的旧伤和几个月前的新伤，一块向她压来，她还是撑不住了，晕倒在他面前，脸上毫无血色。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去睁眼看看他，她的身体根本不受她的控制，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他抱着她狂奔了一路。半个小时的车程被他缩短了一大半时间。

　　在目送着她被推入急救室后，他转身离开。

　　他的心被里面的那个人拉扯着，可是他在外面等待着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去搞清楚一些问题。

　　他有很多问题需要去解答，别人可能连问题都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人应该知道前因后果。

　　他需要去弄清楚。

　　但他的步子迈不出一步，像是灌了水泥一样。

　　原来，林神也会害怕得不成样子啊。他自嘲般笑了笑。

　　他不想知道她过得不好的事实，连这种不好的猜测都不愿意，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他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还是他们。

　　可当他在这些血淋淋而又赤裸裸的事实面前，他好像真没办法接受。那些迟到了六年的解释涌了出来，不给他一丝一毫拒绝的机会。

　　一丝一毫都没办法。

　　他看着宁哲翰的嘴巴一张一合，他的一字一句都是利刃，将他刺的血肉模糊。

　　但这些，都是沈柠亲身经历的。

　　他其实没有想要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即使是身边关系很好的人，他不会去过多地了解什么，也不喜欢别人过多的了解。

　　但沈柠这里他不放心。而且她的检查结果也证明了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林深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份检查结果，他不知道这几年她伤得如此严重。

　　她告诉他的不过只是说她失去了味觉，而其他的都一笔带过。

　　之前她的身体很好的，每天都会跟他一起晨跑，跑了几千米都不会落后一点。甚至比他还要快。

　　林深沉默地听完了宁哲翰的解释，神色不明。

　　宁哲翰试图从他的脸上发现点什么异样，但或许是他观察力太差，对方看不出一点异样。

　　“她在国外的时候偶尔会跟我联系，我们聊着聊着就会聊到从前，不可避免地提及你。”

　　“她当时的反应跟你现在一样，长久地沉默。直到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

　　“她用一幅很平静的语气说她还是很想你。她几乎每次都会说。”宁哲翰示意他坐下，他想跟他好好地聊聊天。

　　也可能不是聊天，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对方可能不会开口说几句话。但尽管这样，宁哲翰仍要开口。他不希望看到沈柠吃了太多的苦而尝不到一点甜。

　　在他的印象里，沈柠一直都很乐观，从不自怨自艾，像一个小太阳，温暖着他人，也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他人，给好朋友准备惊喜，默默陪着情绪不好的同伴。

　　这些都是比她的美貌更为重要的一些美好的品质，却被人直接忽略。

　　哪怕后来的辗转流离，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地品尝着这其中的滋味，然后再开口说一句不过如此，再然后就不再提及，直到遗忘。

　　她的话语里听不出一丝傲慢与轻狂，却让人感觉到了霁月清辉般的无暇与千帆过尽的释然。

　　超出年龄之外的洒脱与稳重。

　　宁哲翰看得出林深身上的挣扎不比沈柠少。有那么一瞬间，他离奇地认为他们身上有着故去的沈父沈母的影子。然而这个荒唐的念头一旦萌芽，就不可抑制地迸发。

　　直到他忍不住开口告诉沈柠，沈柠撇了撇嘴，幽幽地道：“我们不会是他们这样。”

　　宁哲翰想到的，她在几年前就已经想到，那个时候母亲还没离开，父亲也安康，她当时想的是她和林深要努力地比父亲母亲还要幸福。

　　当然了，十七八岁的少女本该有这些浪漫的情怀。到后来，沈柠不再会做什么比较，也没什么能比较的。

　　她只希望她爱的人平安顺遂。除此之外，再无他念。

　　她也曾想烟雨任平生，仗剑走天涯，跟着心爱的人在一起，不问世事。

　　镜花水月一场空，她却付与一生，去苦苦追寻。

　　世人所知的沈父沈母的伉俪情深，在知情人面前显得很沉重，他们用了一生去相爱，半生热烈，半生孤寂。

　　然而事实如他所料。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林深就在那里听他讲完了所有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只是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说到最后，宁哲翰口干舌燥地闭上了嘴，他看着林深起身，笑着对他说：“我替她感到高兴，她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谢谢你这个朋友对她的照顾，等她好了，我们一起好好吃个饭。”

　　宁哲翰听到他的回应时心里很惊讶，就不能说些你很心疼她的话吗。

　　后来宁哲翰在一次聊天中把这件事告诉了沈柠，沈柠听完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不愧是林神。”她的语气很是得意。

　　宁哲翰打趣了她几句也没再说什么。

　　那是她的责任与担当。那是她需要背负一生的东西，身为翻译的责任感与这满腔热血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她愿用一生去守护与捍卫。哪怕是生命的代价。

　　林深自然懂她。那些在漫长岁月里培养的默契不是说说而已的，对彼此深到骨血里的了解也不是说说而已的。

　　也因此他连开口劝她的资格都不具备。

　　沈柠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说实话她可以想象出林深知道一切后脸上的神情，他应该一如既往地面不改色，一点哀伤都无法窥见。

　　自己默默消化完之后加倍地对她好。他很少说些情话，偶尔的玩笑话还是因为沈柠想要去逗逗他，但他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事情，这些远比那些情话更加珍贵。

　　一日三餐有人陪伴，出门在外有人牵挂，沈柠很喜欢这种感觉，和他在一起，她总是觉得很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