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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炼丹 ...

  •   沉寂数日之后,驻扎山脚的朝廷兵再一次有了动静,在山下排兵列阵,进行了一场浩浩荡荡的战前宣讲。

      这些消息传回寨中,陈松便猜想,他们这是想倾巢而出,集体上山围攻黑云寨。

      只是,这样的安排未免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朝廷军队纵使再骁勇善战,毕竟寡不敌众,而他们黑云山的可用兵力少说也有七八千。更何况,寨中人远比朝廷兵更熟悉黑云山的地理地势情况,只要朝廷兵敢攻上来,他们就有机会反打。

      “他们如果一直围在山底下,我反倒拿他们没办法。”陈松轻哼一声,“可如今他们自己要打上来,暴露出的破绽就多了。”

      “大哥,虽然他们主帅无能,但总体实力仍旧不容小觑,我们也绝不能坐以待毙。”刘铭万分诚恳地说道。

      陈松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刘铭见状又道:“朝廷兵倾巢而出,承王不还在营帐里吗?”

      ……

      帐外夜色正浓,黑云寨上下戒备森严,人人各司其职、忙前忙后。没有人注意到空寂的后山,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年轻的道士跪在高高的土堆前,神情凄怆地一下又一下磕着头,嘴里自言自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你们的,只是……只是师父说,只有把事情闹大了,才能引起朝廷那边的注意,我们才有机会逃走……等我出去以后,我会给你们烧纸,你们别来找我了,对不起,对不起……”

      说到最后,他的神态几近癫狂,仿佛处于崩溃的边缘。

      其实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别人。

      师门没落,师徒二人狼狈不堪地浪迹于江湖中,原本只想寻一个栖身之地,等安顿下来之后,再找机会重振师门。不想在经过烟云四州时路遇黑云寨土匪,掠去他们身上为数不多的银两,连人也抓了回去。

      等上了山,见到大当家陈松后才知道,陈松想要留他们在寨中为他炼制丹药。

      世人对道门多有误解,以为所有道士都通晓炼丹之术。但是在土匪们的胁迫之下,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一刹那间,老道士心生一计,骗陈焕说,他们祖上流传一种秘方,炼出的丹药可以长命百岁、羽化升仙,只是需要以处子的心头血作为药引方能生效。

      当晚,陈松便给两个人收拾出一间客房,从此将其引为座上宾,寨中之人无不对其尊重有加,也就只有二当家刘铭从未给过他们好脸色。

      锁上房门,年轻道士惊慌地问:“师父,我们祖上真的有这样的秘术么?怎么从未听您提起过?”

      “当然没有,这都是诓陈松那老贼的。”老道士面色沉沉,声音却冷静得出奇。

      年轻道士大惊失色,“可,可是,万一陈松信以为真了怎么办?”

      “我就是要让他信以为真。”

      师父冷淡到几近无情的音色,激得年轻道士心中一阵恶寒。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为什么?”

      “只要这黑云寨一天不破,我们就永远别想离开这个地方。只有把事情闹大,闹到朝廷不得不管的地步,他们才会出兵清剿黑云寨。”老道士低下头,沉声说道,“你别怪为师心狠,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要怪,就去怪那群狗官吧。”

      ……

      天边还闪烁着蒙蒙的光亮时,陈松带着自己的一部分亲信,从黑云山南面偷偷地溜了下来。南面是陡坡,没有可以走的路,只有密密麻麻的森林。从南面下山十分费劲,但正因如此,官兵并未在这里布下过多防守,很容易隐藏行踪。

      他原本不打算亲自下山,但二当家刘铭无意间提起,最近寨中人心涣散。再加上因为先前炼丹一事,许多人背地里都对陈松颇有微词。陈松必须要找到一个机会重新竖立自己的威严,否则即便真能躲过这一劫,他也很难再统领寨中事务。

      朝廷军队已经上山去了,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寨门口。山上注定会是一场恶战,拖得太久不是什么好事,陈松的行动必须要快。

      许是因为前两日带兵攻山的时候没有捞到什么好处,承王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轻敌,休整几日过后,命人带领所有兵力攻山。此刻,山下营地里就只剩下了一小部分兵力,大多还是伤兵营里休养的病号。

      陈松早先练过武功,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在防备极其松懈的军营之中绕了几圈,避开了巡视兵,来到了主营帐外。

      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从营帐的缝隙之中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只见身着锦衣华服、宽袍大袖的年轻男子坐在案前,怀中还坐了个娇俏动人的美人。二人言笑宴宴,神情顾盼流转,氛围暧昧亲热至极。

      陈松暗自冷笑一声,动作利落地吹进去一些迷烟。

      不消片刻,帐内隐约传来“咚”的一声,陈松再看时,帐中人已经双双倒在地上。他身形一晃,转眼便至帐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晕了看守营帐的两个士兵,将他们拖入帐内,以防被巡逻兵发现。

      做完这些,陈松来到案前,看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一男一女,轻哼一声,“也不知皇帝怎么会派了你这么一个废物来。”

      说罢,他蹲下身,就要将面前昏迷不醒的男人拖走。谁知他刚一伸出手,却听到一声女人的清脆笑声。

      陈松浑身一惊,猛地转过头去看倒在地上的娇俏美人,正好对上了一双狡黠的双眼。

      他心中暗叫不好,反应极快地就要起身逃跑。然而已经跳入圈套之中,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跑的?

      陈松感到手腕被人抓住,连忙使出内力想要挣脱对方的禁锢。只是与他交手的俏娘子远比想象中要狠辣凌厉,掌中带风,直朝着他的要害之处推去。他狼狈不堪地躲闪,毫无招架之力。

      眼看着就要落败,陈松眼角余光瞥到仍旧合眼倒在地上的男子,毫不犹豫地趁着俏娘子出手的间隙滚到他的身前,将人直直地从地上架了起来,袖口亮出一柄锋利的短刀,刀尖抵住男人的脖颈。

      “站在原地别动,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陈松狠厉地道。

      面前的俏娘子神情漠然,淡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哦。”

      陈松:???

      “我没有与你说笑!”陈松恼羞成怒,似是怕她不为所动,刀尖又往里面怼了怼,划出一道小口,渗出血来。

      “巧了。”俏娘子点点头,“我也没有。”

      陈松手中的刀应声而落,却这并不是因为他手软。还没待他反应过来,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刚才还倒地不醒的锦衣男子,转瞬闪至陈松的身后,抬脚在他背后一踹,直接将人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阿柔你也太无情了,万一他刚才一狠心,真的抹了我的脖子可怎么办?”男人摸了摸有些刺痛的脖颈,摸到有血流了出来,大惊小怪地说道,“你看,我受伤了,须得赶快处理才是。”

      阿柔看了他一眼,漠然地说道:“是得赶快处理,再晚一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能让阿柔如此不耐烦的人,全营上下,也就只有司言了。那穿着华服大袖,身配珠光宝饰的人,分明就是司言。

      真正的承王殿下,带领营中剩余的士兵一涌而入,将陈松团团包围起来。

      阿柔向承王抱拳道:“殿下,黑云寨首领陈松已被抓获。”

      士卒补充道:“陈松带下山的亲信也已一并拿下。”

      李晁奚点头,铿锵有力地说道:“营中众将听令,跟随本王一同上山。”

      ……

      “二当家的,不是说官兵马上就要打上来了吗?兄弟们等了半天,怎么连半个人影也没见到。”寨门之上,有小喽啰疑惑地问道。

      “不急,再等等。”刘铭沉着地回答。

      他无言地望着远处的山林,突然想到,自己曾无数次站在这里,而黑云山上的风景好像从未有过改变。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陈松还是那个让他敬仰的大哥,未曾听信那两个道士的谗言,也没有做出那些让他感到荒唐和血腥的事情。

      而他也没有选择背叛。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也无法挽回。

      刘铭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曾经在山下有个交好的女子。那个姑娘虽然样貌普通,但却温柔良善,体贴贤惠,即便知道了他的过去有多么不堪,也从未嫌恶离弃,反而劝说他放下对于世道不公的仇视与愤恨,让他觉得就这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活在世上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再后来,大哥派他去岐州处理事务,原想回来之后就告诉大哥他要娶亲的事情。可等他赶回苔州,只见到了心爱之人的尸体——她死在了大哥的刀下。

      陈松凭什么因为两个道士的胡言乱语,就轻而易举地夺走别人的性命?

      当时的刘铭肝肠寸断、肝胆欲裂,但流露出来的情绪却异常平静。为所爱之人报仇,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某天,朝廷派兵清剿黑云寨的消息传来,寨中上下惶惶不可终日,陈松却一意孤行,一定要留在黑云山与朝廷对拼,也不允许手下人私自出逃。一来,他不甘心放弃黑云山在烟云四州布下的基业,二来,他为了炼丹而派人打造的炉鼎难以搬离。

      陈松根本就没把保全寨中人性命作为自己的责任,他只想着自己的飞升大业。

      也不知道一个做了半辈子土匪,日日打家劫舍的人,怎么会认为自己能够羽化飞仙。

      从那之后,黑云寨中暗流涌动。有很多对陈松怀有异心的人开始私下交流,渐渐汇聚成了一股势力。他们暗中联系黑云寨周边的大小匪帮,得知朝廷有招安的想法,便决心要靠着这个机会扳倒陈松,脱离匪籍。

      刘铭从回忆中脱离出来,视线重新聚集在山路上,恍然间看到远处尘土飞扬。

      “来人了。”刘铭眸色一凛,沉声说道。

      此话一出,守在寨门的匪兵们皆森然肃立,凝神望着远方,他们甚至能感觉到地面因为大敌压境而微微震颤。

      然而,等他们看清楚领兵之人的模样时,都怔愣在原地。

      骑着马行于队伍最前方的年轻男人,披坚执锐,面容肃穆,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以至于黑云寨的人从未见过他,却一眼就认出他是那位京城来的皇子。

      李晁奚身旁跟着他的一众亲信,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朝廷军。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司言手上拎着被五花大绑起来的陈松身上。

      匪兵们惊疑不定,一下子炸开了锅。

      “那不是大当家吗?”

      “大当家怎么会在他们手里!”

      “大哥什么时候被抓走的?!”

      “……”

      李晁奚在寨门口站定,扬声说道:“黑云寨首领陈松,占山自立为王,蛊惑良民为匪,掠夺百姓,残杀无辜,现已被朝廷抓获。若你们能及时悔改、放弃抵抗,朝廷可以网开一面,从轻处罚。如有执迷不悟、仍想反抗之人,就地斩杀!”

      黑云寨中哗然一片。失去了陈松,他们便失去了主心骨,像无头苍蝇一般嗡嗡乱转,最终只能把视线落在了二当家刘铭的身上。

      刘铭长叹一声,说道:“我黑云寨上下,愿意归降。”

      ……

      寨门大开,朝廷兵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其实寨中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归降朝廷,也有一小部分人暴起反抗,但全部都死在了朝廷精兵的刀下,剩余那部分心存疑异的人也只得忍气吞声,不敢再有多余的行动。

      土匪兵的行军策略本就毫无章法,在失去统领的指挥之后,更是一团乱麻。纵然想要抵抗,也不可能再翻出什么花样来了。

      李晁奚坐在黑云寨的正厅里,听着手下人向他汇报缴获的物资情况以及归降山匪的数量,正忙得焦头烂额。

      司言把陈松丢给了陈焕,让他派人好生看管,随时准备带到正厅去听承王问话。

      司言这几日为了剿匪的事情,奔波劳碌,游走于大小匪帮之间,暗中与刘铭带领的势力联络串通,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如今总算能清闲一点了。

      他穿行在来来往往的士兵之中,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终于遥遥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柔找上了黑云寨二当家刘铭,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刘铭有些讶异。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是谁,但既然是跟着承王一起来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只犹豫了一瞬,便道:“姑娘请讲。”

      “这一个月来,被陈松抓来的几十名良家女子,如今在何处?”

      司言刚走到阿柔身后,就听到这么一句问话。

      刘铭沉默地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请跟我来。”

      他率先走在前面带路,其余两人跟在身后。

      一路上,司言没有像平常那样与阿柔开玩笑,偷偷地观察着她的表情——阿柔面色沉静,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却让司言莫名感到有些心慌。

      两个人跟着刘铭拐到了后山废坑,一股寒意裹挟着酸臭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废坑之中,尸骨遍地。

      几十具腐烂的躯体□□,被人随意地丢弃在坑中,交叠在一起。瞪大的眼睛,扭曲的面孔,昭示着她们死前遭受的极端恐惧与苦痛。微微张开的嘴,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十六七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可惜她们再也见不到春天的花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司言,也很少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头皮一阵发麻。他本能地转过头去看阿柔,却怔愣在原地。

      晶莹灼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那双明媚生动的眼瞳中滑落,眼角泛起一抹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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