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凭心愿》殷姿

7、梦一场

　　浩然离开北京之后，南希也顺利地完成了论文答辩。然后就回到之前的实习单位继续工作，能不能留下最近也该有个答复了。
　　“小希，晚上我们要去参加一个时尚秀，就在三里吞那边，我老公单位送的票，还有一张，你要不要去?”同部门的杜姐热情地招呼。
　　“对啊小希，一起去吧。” 行政部门的苗苗也附和着，“反正你男朋友也不在，你下班也没什么事儿。”
　　“但是，我也没什么合适的衣服啊，我穿成这样去也太奇怪了吧？”南希看着自己一身的运动服。国企对着装的要求很松散，大家都怎么舒服怎么穿。
　　“没事，我们下班早点溜走，做杜姐的车，先去我家换衣服。我们身材差不多，我的衣服借给你穿。”苗苗很想促成这次的姐妹活动。
　　“那行吧。”南希觉得这也是融入新公司的一种社交方式，出了学校，就应该做个社会人了。
　　到了苗苗家，南希挑了一件黑色的抹胸贴身针织衫，搭配一条宽松大摆的白色长裙，把头发低低地挽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她自小学舞蹈，体态极好，很能驾驭这种赫本风的优雅穿搭。
　　“哇，小希，这个好适合你。真好看。”此时苗苗也换好了一身浅蓝色剪裁立体的连衣裙，裙边都是闪亮的锆石。
　　杜姐看着并蒂莲花一样的两个小美人，笑到，“你们小姑娘折腾吧，我就不换了，等下我老公和儿子结束后来接我。”
　　“杜姐，你太幸福了，儿子那么帅，长得像小千玺。” 行政部门多出人精，毕竟没有技术门槛，引来送往，全靠情商，苗苗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走吧，小美妞们。”杜姐被苗苗夸得很舒服。
　　“等下，还没有拿包。今天去秀场，总得拿大牌包出来晒晒了。平时上班我都不舍得背，再说，背给谁看啊。我们单位，那么老土。”苗苗做个鬼脸，又说，“小希，你也来挑一个吧。”
　　“我就不用了吧。”
　　“来拿嘛，难道你准备穿这么美丽的裙子，然后背个双肩包？”
　　南希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黑衣白裙，高贵如天鹅，再看看自己的小书包，确实怪异了些。
　　不等南希回应，苗苗就拉开了另一扇柜门，“包包都在上面。”
　　“这么多啊。”南希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声，从Dior,LV到Channel，Gucci，等等，都是南希很眼熟的奢侈品品牌，还有一些小众品牌，南希不认识，也不打算问。每个品牌都有两三只，加起来就有十几只，随意地堆放在衣柜的上层。
　　“我老公说年底发奖金再给我买一只爱马仕，我还没有爱马仕呢，还是杜姐幸福！”话题又引到了杜姐身上。
　　杜娜和她老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她有钱并不奇怪。但苗苗跟南希一样，都是从外地来的姑娘，能过上这样体面富足的生活确实让南希意外。
　　最终南希选定了一款Jimmy Choo的小手包，黑色的绒面做底，上半部分被银色的不同大小排列整齐的装饰钻石填满，包带是同样镶满钻的大手环，可以拎着或者套在手腕上。颜色很低调，设计却很华丽。
　　到了秀场，看着周围人的时尚穿搭，觉得自己本来已经很超常的装扮实在小巫见大巫。因为第一次来看秀，她们到的很早，秀场没有座次，大家先到先得，她们三个像红毯女星一样在各种赞助商的广告牌前合影留念之后才进了场。
　　这场秀是幻想者红棉暗黑先锋主题秀，等正式开始之后全场灯全部熄灭，只留下中间两排射灯照着模特，而模特的服装全部是黑色棉质，随着有节奏的音乐，模特面无表情地出场，穿行在舞台上，像是冷漠的都市看客。
　　一场40分钟的秀很快就结束了，灯光全亮的那一刹那，南希觉得，自己也从梦里醒了，这好像并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她只是朴素的穷学生，借来的，终归是要还回去的。南希看看自己的裙子和包，心里有些不舍，哪个女孩不爱美呢。何况南希自幼学舞蹈，在舞台上的时候灯光师会追着你走，确保观众始终能看到演员。下了舞台，想要延续这种光彩夺目，是不切实际的，何况她只是一个贫穷的外地姑娘。
　　“你看，你看，那是不是Linda？” 苗苗激动地指着舞台对面一个衣着火辣的女人问她，南希一脸茫然。
　　“就是那个网红呀！王某聪的前前女友！” 南希从来不关注八卦新闻，更分不清现在的各路网红，在她眼里，长得都差不多，套路也差不多，无非是人设不同。
　　“啊，她旁边那位男士是谁啊，还挺帅的，不过看上去比她大不少。”苗苗八卦起来就没完没了。
　　南希对网红没兴趣，倒是她旁边那个男人南希觉得有点眼熟。一身深蓝色缎面西装，看起来价格不菲，手边还放个公文包，他显然对秀没多大兴趣，一直在看手机回微信，直到Linda提醒他才意识到秀已经结束了，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南希她们这边探究的姿势。
　　他带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下颌线轮廓分明，眼睛不大，但放在他本就瘦削的脸上也是足够，眼神中都是挑剔和机敏，嘴边挂着客气的笑容，似笑非笑，商务精英男大概都这样吧，南希猜想。
　　“快走啊，别看了。”南希有些尴尬，对方显然已经识破她们的意图。
　　“好吧，离得太远了，不然我还想去蹭个合影。”苗苗有些遗憾。
　　“苗苗你跟杜姐的车先走，我回学校，跟你们不顺路。”
　　走到出口的时候南希告别了苗苗和杜姐，摆手到，“衣服和包包我明天拿去公司还你。”
　　“你自己注意安全啊。”杜姐赶着去跟老公孩子汇合，叮嘱了几句就拉着苗苗走了。
　　回学校路远，南希得先去方便一下。
　　刚进洗手间，南希就发现有人把一支雾面的米白色皮包落在了洗手台上，大概是洗手时放下，就忘了拿走。
　　南希认得包上的H标记，一时有些犹豫，这烫手的山芋拿是不拿。
　　犹豫了几秒，还是拿起来追了出去，走到洗手间门口，举着那支皮包。大声问：“这是谁的皮包？落在洗手间了。”
　　她的声音不小，退场的观众都往南希的方向看过来，但都没有上前认领的意思，南希又问一遍，这时才有一个穿着玫瑰红皮衣和同色热裤的女人转头，急匆匆走向她，恍然大悟地说：“是我的是我的，谢谢啊。” 南希认出来这是苗苗刚才指的那个Linda。
　　Linda准备接包的时候，南希往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啊，因为这个包包比较贵重，麻烦您说一下里面有什么东西，我核对一下。”南希觉得还是谨慎点好。
　　这下失主不高兴了，“我出门匆忙，随手塞了一些东西到包里，我哪能记得住啊。”
　　“那可能就得麻烦一点，我们找保安吧。”
　　“你怎么没事找事啊。”Linda作为辣妹人设网红，可不想被拍到跟保安一起出镜的画面，还不知道营销号会怎么乱写呢。
　　“想要好处费是吧？”Linda不由地给自己加戏：“看你这样，也不像啥有钱人，何必假惺惺地装拾金不昧。”
　　南希懒于跟她争辩，也急于从纠缠里脱身，“说话要讲证据，你如何证明包是你的。”
　　“我能帮她证明。”是他，刚才在Linda旁边的那个商务男。
　　“你来了太好了，快给这个小姑娘一点颜色看看。”Linda似乎搬到了救星。
　　“我今天给了Linda一张名片，我看她随手放到了包里，你打开看看有没有。”
　　南希打开包，翻了翻，果然看到了一张名片。
　　“姓名？”
　　“蒋明翰。”
　　“电话号码？”
　　“13991678560。”
　　就像查户口一样，南希确认了提包的归属。还给Linda时，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为难一下这个不识时务的小女孩。
　　“李小姐，我们还有正事要谈，不耽搁了吧。”说着，蒋明翰看了看手机，似乎是在确认时间。
　　的确，蒋明翰今天是来见客户的，客户自然就是眼前这位李小姐，涉及的法律问题也不复杂，就是人难缠了些，非说要先来看秀再谈业务,本来他是不想来的，直到李小姐说看秀照付小时咨询费才答应，反正都是咨询，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Linda被他一拦，火气也消了大半，眼前这位是她请来的大律师，最好不要浪费时间。
　　于是跟着蒋明翰快步走了，也没道谢，也没道别。
　　等两人走了，南希才反应过来，那人的名片还在她手上，“明理律师事务所”，这个律所和这张脸，都好熟悉。
　　秀结束了，在回家的路上，南希看着从东三环到西三环越来越暗淡的灯光，开始怀疑自己留下来的意义是什么。东边的璀璨遥远得仿佛她这一辈子都触不到，但是她还年轻，她不服气。她没有灰姑娘的水晶鞋，就自己穿上战甲，披荆斩棘。
　　Linda的案子不复杂，但是有些道德障碍，Linda的前男友姓张，是个土老板，长得残了点，但是在用钱方面倒是大方，送礼物送包包不在话下，还在恋爱期间给了她两套北京郊区的别墅和一些股票。分手之后也没有说怎么处理，Linda自然认为是送给她了，毕竟已经办完了过户手续。但是男友原配此时打上门来，以夫妻共同财产无权单方处置为由要求撤销赠与，Linda怎么起先是惊愕，这送了我的就是我的了，怎么还有取回的道理，再说，老张都没来找她要，其他人凭什么。再说，刚开始她并不知道老张结婚了，在糖衣炮弹的轰炸下上了床，才晓得对方已婚，但这事情不在明面上，也就罢了，毕竟她一个小小的网红，掌握流量密码太难了，她更不奢望掌握爱情，只有掌握在手里的不动产，才是踏踏实实的。
　　蒋明翰无意做道德判断，只是这个Linda着实聒噪了些，一会儿哭诉自己被骗多么可怜，一会儿又大骂老张夫妻不讲武德，非要把人往死里逼。他是处理法律问题的，当事人的情绪安抚不在他的服务范围里。但看在钱的份儿上，如果解决情绪和处理法律问题一样的价格，他也可以勉力一做。
　　看着Linda妖艳的妆面因为表情夸张而显得狰狞，他不由得想起另一张脸，和那双总是泛着星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