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欲》丙子之秋

1、第 1 章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合虚，日月所出。

　　合虚山上有一门派名为合虚宗，相传千年之前有修仙老祖在此飞升。本是传说，山下之人听听也就罢了。谁知五百年前，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到片刻，光辉闪耀，仙乐飘飘，又有位老祖飞升成仙。

　　此前，一名世家子弟来此求神问道，因其天资不高，只得下山。目睹此景，遂将所见撰写成书，后流传百世。此人虽未成仙，但得仙人赠药，寿至百岁余一。

　　后百年，慕名而来者众多，其中有不少商人趁此契机在山下开设客栈，供求仙者休憩。也有普通百姓，为求仙人庇护，举家迁至此处，开垦荒地，搭建房屋。或听闻常住此地可延年益寿，又多来人。

　　时至今日，山脚小镇多房屋，绿树成荫，花开绚烂，远不是当年那副杂草丛生的景象。此镇名为合虚镇，因背靠合虚山而得名。靠近山的地方多客栈，街上人潮涌动，各种小吃香气扑鼻，叫卖声不绝于耳。再远一些便是大片翠绿的田地，一到傍晚，零星分布的田舍烟囱上便会飘出几缕炊烟，宁静而祥和。

　　合虚宗也因此成为第一大仙门。

　　山脚下有道看不见的阵法作为屏障，杜绝了凡人到上山窥探的心思。有极少数闯阵成功者被收为了外门弟子，若天赋不高亦可求得仙药自行离去。

　　仙凡有别，山上的仙人鲜少到山下来，即便是下山也要乔装打扮一番。只因门内有规定，不可向凡人妄议修仙之事，徒增因果。

　　凡人对山上之事一无所知，全靠想象。偶有几位资质不错之人被山上仙人看上，收为弟子。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刚上山的时候对各处充满好奇，可日子久了心中便再无一丝波澜。

　　合虚山上的弟子除了日日苦修，偶尔的比试也会引来一群人驻足。只是这回，看热闹的人格外有点多。

　　一群身穿浅灰色纱袍之人将试炼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试炼台上一左一友站着两名弟子，男子相貌平平，眼里满是轻蔑，面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窃喜。女子眉眼精致明丽，青丝以白玉簪束起，右手手腕处戴一只红宝石缠枝纹手钏衬得肌肤雪白。她身量纤长，即使身穿样式简单的纱袍也掩饰不了风华月貌。

　　“红笺，你还是认输吧。方师兄的修为比你高太多了。”一名女弟子冲台上喊道。

　　红笺睁开眼扫视周围一圈。她在一个圆台上，面前站着一个手拿长剑的人，台下围着的一群人身穿道袍。

　　她面色不变，内心翻起惊涛骇浪。这是要......比武？什么修为？

　　对面那人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率先拿起一柄剑，手掌中汇聚一团光芒，再将那光团注入剑中，朝她刺了过来。

　　红笺眼神中带着疑惑，那光团是何物？此处比试竟如此不同。

　　饶是她不懂修为二字，也能感受到那剑中蕴含的力量，一剑下去非死即伤。

　　她下意识闪躲，落到他人眼里却变成了打不过想逃。引得台下看热闹的人一阵嗤笑。

　　红笺面色不变，脑中却在飞快想着对策。那团光芒不知为何物，看起来有些厉害，但瞧他的招式，怕是基本功没练好，步法虚浮。

　　眼瞧着那剑又急速刺了过来，她内心焦急，身体本能反应，以极快的速度翻至方师兄身后，一脚踹上对方腘窝，大力出奇迹。只听“哎呦”一声，眼前的这位方师兄单膝跪地，身体向前倾，眼见着脸快要着地，红笺伸手去扶了一把。

　　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哎呦”一声，方师兄执剑的那支胳膊被卸，手上没了力气，剑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红笺心道，力气大了些，不小心把胳膊拉折了。

　　方师兄气得话都不会说了，盯着红笺纂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道：“你你你，放手！”

　　红笺听罢，赶忙放开，方师兄的身体立马朝一边歪去。

　　红笺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哈，力气大了些。”

　　方师兄带着怒意瞪了红笺一眼。红笺讪讪偏过头去，假装看不见。

　　前前后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众人看到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方师兄此时正趴在地上，形容狼狈。

　　方才在下面观战的人都被惊到了，有墙头草立马调转话题开始恭维红笺。

　　“师妹可真是不可貌相，平时低调，没想到关键时刻一鸣惊人呐。”

　　“是呀是呀。”其余人纷纷附和。

　　“承蒙诸位夸赞，险胜，险胜。”红笺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内里却是心虚的很，差点就被刺穿了。

　　“红笺，你也太过分了，说好了只是切磋一下，你却下重手，把方师兄打成这副模样。”说话的是刚刚那名劝她认输的女子，她走上台将方师兄扶起，一副受到欺负的委屈模样。

　　红笺看着周围的这场闹剧，闭口不言。因为她此时心里也有诸多疑问。她刚想开口，就听到有人抢先一步出声。

　　“哼！你们师兄妹不要欺人太甚，真当我们新入门的弟子好欺负吗？”循声望去，目光落到一位杏眼明仁，娇俏秀美的女弟子身上。她腰身上挂着的弟子名牌上面写着“禾清”二字。

　　“禾清师妹，是这位红师妹自己答应上场比试的。”方师兄面色苍白还不忘替自己辩解。

　　“我全程都看到了，分明是您的师妹，也就是这位吕道友看上了红笺的手钏，但红笺不想给，于是你就想通过比试将手钏抢过来。”那女子愤愤道。

　　周围人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红笺心下了然，原来是师兄为了讨师妹开心，于是仗着自身修为欺负新来的弟子。恃强凌弱这种事可真是到哪里都会发生。这种比试跟被打劫没什么区别，偏偏又没办法拒绝。

　　方师兄狡辩道：“就算红笺师妹败了，我也是会出灵石买下的，并不算抢。”

　　“都怪我，没有红笺道友这么好的出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钏。不过是提了一嘴，师兄就要买给我。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要怪师兄了好不好。”吕思思垂眸望着台下，楚楚可怜。

　　一时之间，看热闹的人都不知说什么好。修仙者或富贵或清贫，但大多意志坚定，不会轻易向人示弱。这位吕道友可真是......一言难尽。

　　人群中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若真是如此，吕道友就应当及时劝阻方师兄，而不是刚刚站在那里一直劝红笺道友认输。”红笺循着声音望去，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若点朱，风仪秀整，让人不禁眼前一亮。他嘴角虽噙着笑意，但眸色幽幽，竟多了一份生人勿近的气质。

　　“不知方师兄打算出多少灵石买这手钏？”说话间那人好看的眉眼轻轻上挑。

　　那位方师兄没想到有人会这么问，怔愣了一下，斟酌道：“那......我至少也会给一千中品灵石。”

　　周围人开始唏嘘，一千中品灵石，方师兄可真够大方的。

　　红笺心中衡量道，看来此处一千中品灵石算多的了。

　　又听那人嗤笑一声：“在下倒是不知，五百年前合虚宗所制法器竟只值一千中品灵石。”

　　五百年前，合虚宗内有一老祖，所制法器能自动吸收天地灵气，时间越长吸收越多，越有可能生成器灵。法器一旦产生器灵便会威力大涨，寻常法器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这位洛砚师弟是被破格录用上来的，修炼资质是平庸了些，但炼器上的造诣据说比入门许多年的都要高。他的判断应当不会有错吧。”

　　身旁人小声回复：“那倒也未必，谁知道他有没看走眼。”

　　洛砚似是听到般，对众人道：“诸位若是不信，可随在下到宗门店铺一验真伪。”

　　宗门店铺内有一法器可知晓不同法器年份及制器之人。

　　众人打着看热闹的想法劝方琪道：“去吧，也不一定是真的。五百年前的法器，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我们碰到。”

　　方琪觉得有理，又想挽回刚刚在吕师妹面前丢掉的面子，于是道：“若是此法器并非五百年前合虚宗所制，红笺师妹必须将此法器用一千中品灵石卖给我。”

　　红笺心道，这方师兄人还挺大方，居然没有趁此机会砍价。

　　洛砚开口道：“若是此法器确有五百年，你就必须当着众道友的面向红笺道歉！”

　　方师兄：“说到做到！”

　　众人行至宗门店铺，店铺内师兄见一群人过来，不免有些惊奇。

　　洛砚好像跟那位师兄很熟，说明来意后，店铺师兄欣然同意。那位师兄示意红笺将手钏脱下，放到一块圆形玉石做的台面上，那台面大约有两只手掌大小，遂催动功法将灵力注入，不一会儿，那台面上方出现一行字：五百年红宝金钏，风砚真人。

　　人群中有人兴奋道：“居然是风砚真人所制，相传风砚真人是唯一一位还未飞升就制作出仙品法器之人。”

　　那人转头用扇子拍了拍方琪的肩膀道：“方师弟，愿赌服输，赶紧跟红笺师妹道歉。”

　　众人看够了热闹纷纷道：“是呀方师弟，愿赌服输，快道歉。”

　　方琪眼见着方才劝他过来的人又劝他向红笺道歉。许是气急，他惨白的面色比刚才红润了些，却也只能低头换了一副表情道：“红笺师妹，方某在此向你道歉。”

　　红笺见对方都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又不由得心生怜悯：“方才和师兄比试还未尽兴，望师兄早日修养好身体，期盼有朝一日再和师兄切磋。”她知道自己天生神力，普通人在她手里根本没还手的余地，所以已经很久没人敢跟她打了。

　　方琪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还未尽兴？分明是自己两招之内被打得毫无反手的余地。他本想借自己修为高这个优势在师妹面前出出风头，没想到计划落空，惨遭打脸。

　　他内心懊悔极了，为了不落下一个输不起的名声，只得说道：“多谢师妹关心，方某告辞。”随即一瘸一拐离去，留下吕思思站在原地。

　　禾清见状抱胸，对吕思思嘲讽道：“宗门店铺内有摆满了好看的法器，也不见你可怜兮兮地跟谁要，偏偏就瞧上了有主人的。莫非，你就爱抢旁人的？”

　　吕思思用绣帕捂面，转身离去，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实则咬牙切齿。

　　那位禾清道友朝她笑了一下，随后也转身离开。这笑容里似乎暗含了别的意思，可惜她现在记忆出了问题，无法领会了。

　　众人见没热闹看了，逐渐散去，留下红笺站在原地回想方才之事。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此手钏的来历她竟丝毫没有印象。

　　许是太入神了，有人用扇子拍了拍她。回过头来，是刚才那位让方琪向她道歉的师兄，不知是有何事。

　　对方似是看出红笺眼中的疑惑道：“红笺师妹，在下文卫，喜好收藏法器，你这手钏.......”他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文师兄，红笺师妹手上的这只红宝金钏已然认主，师兄若是想要趁手的法器，不妨去宗门店铺内挑上一挑。若师兄不缺灵石，五百年以上的法器难找但接近五百年的未必没有。”洛砚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眼里却无半分感情。

　　文卫是个神经大条的，听到也就叹了口气失望道：“也罢，还要多谢师妹让我见此法宝，文某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红笺转头看了看四周，见刚才那位洛砚道友还一脸笑意盈盈地站在身旁对自己说：“阿笺，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