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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钢琴手不想丢东西 ...


  •   不是这张,也不是这张,往上翻试试……

      她记得自己之前填冬令营报名表的时候还拍了张照片来着,应该有记录日期的才对。

      啊不对,自己已经换手机了。

      回家的路上张阔点开相册,试着找出之前拍的那张报名表,却在某一刻手一停,反应过来自己毕业之后就换了手机,大四上的照片再怎么往上翻也自然是不可能翻得到的了。

      不过要验证心中的猜想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张阔回到家中,开了灯就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她打开衣柜,也没往里看,稍微探了探就拽出来个深棕色的书包。

      她从左往右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之前懒得看的密码本。

      虽说是用于记录日常,但实际上这个本子记录得最多的还是钢琴,甚至书脊侧边还有她小时候用彩笔涂的“钢琴日记”几个大字。

      她想,如果是钢琴系的冬令营,她应该会记录下来。

      不过密码是什么?

      她盯着侧边的四个密码环,感到有些难办。

      自己的生日吗?

      张阔试了试,再按下锁扣,没有反应。

      不是自己的那是别人的?

      张阔又试了试张秋实的生日,锁扣还是没有半点能移动的迹象。

      或者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最终张阔把自己从小到大的可以称之为分水岭的日子都试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打开密码本。

      心中正急躁时,她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串最近经常出现的数字,鬼使神差地去调转密码环。

      1235,会是你吗?

      她推动锁扣。

      丝毫不动。

      张阔简直要被气笑了,四年,只是四年,一个她曾经用了十几年的本子就打不开了,拜托,那可是她自己设置的密码,没道理把自己挡在外面。

      她咬咬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密码本,她稍微用点劲就能扯开。

      张阔两手掰住密码本两边,正想往外扯,却在某一刻被什么敲击了一下似的,视线停住了。

      她移开左手拇指,那是“钢琴日记”的“钢”字,里面有一颗粉色的小爱心,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什么时候画上去的?张阔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记不得了。

      “算了。”伫立良久后,张阔自言自语道。

      -

      小德和她连接上的那一秒,房间似乎也还停留在先前的沉重里。

      “十五?”小德对着虚空轻声喊道。

      “啊。”张阔像是才明白过来到连接时间了,小德听见她趿拉着拖鞋的声音,然后用着一种轻快的语调:“我和你说!其实不是没有冬令营,原来是我记错……”“十五,你怎么了?”

      小德打断她眼看着还要上扬的话语,觉得不太对劲。

      趿拉拖鞋板的声音消失,张阔停在阳台上。

      “我好像有点怕。”

      隔了很久,小德听见对面的声音,虚虚浮浮的,像乘着一片雾气,似乎也不太肯定自己的话。

      “怎么了呢?”小德摆出安静倾听的语气。

      张阔却忽然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她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那是张秋实用来择菜的小板凳,想了想决定隐藏杨风起的角色,只从中间开始说:“最近我时常在担心一件事,我担心自己走的路是不是并不是条好路,是不是越走越窄了呢?”

      小德没有说话,她想她明白十五的意思。

      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选择,没有后路的人总害怕自己把路越走越窄。

      说到这里,张阔停顿了一下,为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一点羞耻,“我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或者说这些东西是不是本来就是我自己选择丢弃的呢?与时间的推移无关,我在想,难道是因为我在选择一条路的时候,就那样自然地将它们抛弃了吗?”

      她继续说:“毕业的时候我在想,我必然要丢弃一些东西才能往前走的,于是我成功地离开了这里去了另一个地方,但是,但是是因为现在我又回来了吗?”

      小德听见她的声音有些困惑。

      “回来后我在某些时刻想起以前的自己,以前的我一定没想过毕业后我只是个月薪三千的客服吧?听起来的确不太光鲜哎,甚至现在我连工作都没有了。”张阔顿了一秒,努力压住喉咙里快要盈满的酸胀感,“难道是我自己把路走窄了吗?想想还真是会觉得有点对不起以前的自己。”

      小德似乎也被这种沉重感染了一般,许久没有出声。

      “你……你为什么要丢弃一些东西呢?”小德试图抓住重点。

      可张阔却沉默了,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趾。

      “十五,你在斗什么吗?”小德又换了个问题,不知道怎么,她总有这样的感觉——十五是在斗什么吧,十五是在斗什么呢?

      张阔被这句话给敲得浑身一震。

      月色下她的眼神慢慢又凝向某处,锋利而遥远,然后她深吸一口气。

      小德等待着她的回答。

      “好啦好啦你真聪明,恭喜你猜中了!十五正在与资产阶级斗争试图跨越贫穷消灭贫穷!”但十五最后只是这样说。

      “好吧——”小德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但听十五的语气像是又打起精神来了,也不打算再为难她,拉长声音,“那你和我说说冬令营的事吧。”

      “对,冬令营。”张阔心情莫名好了很多,像是某一块又坚定了起来,“其实冬令营并不是不存在,而是我记错了开始报名的时间。”

      “什么意思?”小德发问。

      “四年前的这时候我报名成功是因为其它的事,有天晚上我在学校琴房练琴到很晚,路上遇到一个老师,她当时在搬东西,所以我就帮了个忙给她搬到办公室了,到了办公室后,这个老师就给了我一张报名表。”

      张阔一边说,一边在脑中回想自己当时的情况,那晚她从琴房出来,遇见的就是杨风起,也是冬令营的负责人,大概是第二天有会议,所以先把一些打印资料给带到办公室,当时张阔看她有点吃力,便帮她一起把资料搬到了办公室。

      “啊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张阔把资料放在桌上后打算离开,这时杨风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报名表递给她,“今年寒假有个冬令营,你现在拿着吧,到时候想报名就不用再来一趟了。”

      “报名人数不限,只是想要报名得到这个老师那里去拿,所以她就顺便先给我了。”张阔对小德说。

      不过这件事太小了,张阔心想,平常她没少帮老师搬东西,于是这件事也就像个小插曲从脑子里滑过去了,导致她下意识以为这次是和平常一样的报名流程。

      “所以说,”小德总结说:“实际上这会儿你确实是报名了,但冬令营的事情其实老师还没有对外宣布是吧?”

      张阔“嗯嗯”几声表示肯定。

      “什么嘛,你自己弄出来的大乌龙。”小德沉默几秒,吐槽道。

      “抱歉抱歉。”张阔不好意思地笑笑,对虚空双手合十拜一拜,也不管小德那边看不看得到。

      “好吧,那我就等这个冬令营的消息出来了再说吧。”小德思考出对策,“到时候我去找发报名表的那个老师,应该就能问出来报名的人了。”

      张阔正在想这个方法的可行度,忽然听小德问:“这个冬令营是只要提交报名材料就好了吗?需要报名费吗?”

      “欸?怎么?”

      “没有啦,我就是在想,你当时还能报名的话,是不是其实家里条件也还不错的。”小德琢磨了一下回答道。

      “拜托,”张阔大言不惭展示自己的贫穷,“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觉得贵啦。”

      “啊这样……”小德语气弱了弱,有些抱歉。

      “对呀我一直都穷苦啊,求求你认清我啦。”

      张阔坐在小板凳上,双脚一翘一翘踢着地板,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似的。

      其实是有什么的,只是她都习惯了。

      学钢琴除了对乐感有要求,对家庭也是有点门槛的。

      张阔的家里不算有钱,张秋实在一家小学任教当数学老师兼班主任,阳光小区的这套小房子就是当时分配的职工宿舍,而于海华当时也只是个超市的销售,能力一般,赚不到什么钱。

      对于忽然之间像被下了蛊一样想学钢琴的张阔,张秋实其实和于海华争执了很久才让他妥协下来,最终在某个没课的日子带她去报了班。

      练了一段时间后,张阔的钢琴老师和张秋实说,练琴这种事,得天天练,一天不练就手生,最好家里有架琴,没钢琴课的时候就在家里练。

      买什么钢琴好呢?这就成了一个问题,张秋实并不懂这些,她找到阔阔的钢琴老师,关于真钢、电钢的笔记做了很多。哎呀,可真烦恼啊,万一她们家阔阔只是一时兴起呢?

      买个玩具钢琴吧?玩玩就得了。于海华说。

      那不行,阔阔她老师说了这种练不好的。张秋实说。

      电钢也行吧?她三分钟热度。于海华说。

      那也不行,阔阔她老师说这种对手型不太好。张秋实说。

      那怎么办呢?最后张秋实联系来联系去,托人租了个雅马哈的真钢。

      钢琴搬到张阔家的那天她呆了好久,第一反应是这架钢琴真漂亮啊,和家里一点都不相称。

      张秋实告诉她这是租来的钢琴,如果她弹得久的话,到时候家里有钱了,再把钢琴买下来。

      我们家阔阔是个懂事的孩子。张秋实抱歉地看着她。

      她才不懂事呢。有些人从来都不知道找自己的原因,有点事就怨天怨地,甚至还怨自己的家里没有钱,张阔就是这种人,但张阔摸着钢琴跳来跳去,从来不和张秋实说她的羡慕。

      在她初一那年的生日,张秋实告诉她,这架钢琴属于她。

      但在钢琴买下来之前,张阔记得家里有段时间格外没钱。米油不能短啊,那应季贵点的水果就少买吧,张阔长个子抽条了得买衣服啊,那邻居家姐姐那里有旧的吧。至于张秋实于海华,不长个子,更是从没买过了,但印象中发脾气的人是于海华,看起来发得很理直气壮,倒不像是他欠了钱。

      后来,后来两个穷光蛋带出了个穷光蛋,张阔兢兢业业地一边学钢琴,一边朝着月薪三千奔了。

      “十五,”小德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很认真的语气,“我会,让你走上宽广的道路的。”

      张阔愣了愣,什么啊,让一个孩子来帮自己吗,也太差劲了吧。

      但小德的声音像月色一样温柔,于是在静谧的月光中她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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