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东》水川

4、刺客

　　且说回房后，花林打水洗澡。月光透过纸窗，明灭可见。她没点灯，直接把整个身子浸在水里。温暖的感觉似乎填充在她的心间，让她在寂静的黑夜里有了一丝依靠。水光上的泡泡一颗一颗破裂，花林用手去触碰，鼻孔里的气泡从她指尖溜走。
　　本来亮光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黑影。花林惊叫，水一下从她的口鼻灌了进去。她双手撑住桶沿，欲想站起，突然醒悟自己还光着身子，便迅速扯过旁边的被单，旋身一裹，人恰好出来。蒙面的黑衣人不等花林有任何反击，立马窜到她的背后捂住她的嘴。花林瞬间便占了下风。
　　“呜呜……”她双手拽紧身上的被单，口里发不出声音。情急之下，她后腿倒勾，那人机敏，险险绕过，即把花林按倒在床上。此时湿发贴着脖颈，蒙面人的呼吸穿过面罩吹到她的脸颊上。她恼火道，“猖狂小贼，还不快快放开我？”她用手肘奋力一捣，后面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你莫要再叫，我便松开，这样咱俩都好过。”花林冷哼，蒙面人这才慢慢起身。她见时机一到，立马跳起身，蒙面人眼疾手快，手握刀鞘，锋刃的那端已经搭在花林的脖子上。“不想死，最好依言而行。”
　　花林这才住了口。却发现外面的喧哗声：“抓刺客，抓刺客啦……”紧接着又是几声“乒乒乓乓”敲梆子的声音。
　　屋中太暗，可花林向下一看，仍看见地上缓缓流出一滩暗色的血渍：“你在流血？”
　　不待蒙面人回答，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花林，花林，你还好吗？”
　　花林听见，是左炎彬的手下子赛。刚想说话，蒙面人把手里的剑越加靠近她。花林心里紧了紧，遂慢慢走到门边，打了个哈欠：“子赛这半晚有什么事？”
　　外面的人听见花林懒洋洋道，便放了心：“没事，见你今晚屋里的灯一直没有亮过，便来看看你在不在。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谢谢子赛关心。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便先睡了。”外面的人似乎“哦”了一声，就再没了响动。蒙面人这才把刀取下，跑到窗边准备逃走。“你身上有伤，若再被庄里人发现，必死无疑。”蒙面人眼露惊讶，看着这个黑发缠头，身量娇小的小丫鬟竟然在关心一个刺客。“放心，我既然帮你，就会帮到底。”
　　“不用，外面有接应。”蒙面人打开后窗跳了出去，“谢谢。”
　　花林松了口气，穿上衣服收拾屋中的残局。蒙面人个子不算太高，声音还带着稚气。弱冠年华，竟敢夜闯偌大的碧海庄，可见来头不小。花林看见方才裹在身上的被单上，沾了几许血渍，便顺带把地上的污迹擦干净。收拾完一切后，她身上又是一身大汗，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至日上三竿，左炎彬的另一个侍女又冬来叫她，花林这才懒洋洋地起身。整天浑浑噩噩，头脑都不清整。又冬就像个大姐姐般，摸了摸她的额头，惊道：“花林，你在发烧。”
　　“啊？”
　　“回屋睡会儿吧，今天我帮你执勤。”又冬关切。花林这才感激不尽地回到屋中。

　　等再好，已是两日后的事情了。花林端着茶碟，走过小桥，来到碧海庄最大的水瀑前。一个头发微卷，光着膀子的年轻男子正手持大刀练剑。水花在他的刀上跳跃，仿佛有了生命。水雾撒在他健硕的上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喂，看傻了吧？”
　　棱角分明的脸上一滴水珠落下。花林一下反应过来，登时红了脸：“左公子，这是您的茶。”
　　左炎彬没接，而是伸手抬起她的下颔，观察了一会儿，一口衔住她的嘴唇。花林脑中电闪雷鸣，震惊无比。手上的茶水“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她双眼圆瞪，看着眼前眯着眼睛专注吻着的男子，仍旧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气息不畅，花林一掌推开左炎彬，挥手就是一巴掌。眼前的男子不怒反笑，盯着她红艳微肿的嘴唇说道：“真搞不懂那小子，原来也不过如此，青涩地还不如醉烟楼里的绉妓。如果都像你这样，只怕是男人就会跑掉。”
　　“所以说你不是男人！”
　　这吃了她豆腐的人，不说愧疚，竟然把她比作青楼里的妓•女。如何不气？花林火冒三丈，纵身飞起，以手似刀地劈过去。左炎彬轻微一闪，口里还只顾激道：“他便这样教你的？真是一点也不用心。”左炎彬不作纠缠，转身便走，花林哪肯咽下这口恶气，当即砍向他的要害。前面的人就像长着双眼睛，身体立即让到一旁，手一伸便把她楛在自己的掌中，“啧啧……你这个女人，刚才没有被吻够吗？”
　　花林咬牙切齿，眼睁睁看着那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纸包不住火，哪有不透风的墙？事情终是会露出弊端。

　　树林绿叶飞舞，几乎全被拦腰斩断。手持刀剑的人仍不解气，发狠似地提气向树尖飞去。一刀砍向树的主干，树裂开印子，抽刀出来，刀身却完好无损。
　　“何方人士，竟会我碧海庄的海韵剑法？”
　　一声怒喝中断花林的忿怒，树下赫然站着碧建辉，这可吃惊不小。花林惊恐之余，连忙飞身而下，直接跪在了地上，“参见庄主。”
　　“是你？”碧建辉讶道，“你怎会武功？”碧海庄的女弟子本就不多，且关门弟子并没有女的，如今却有一个外人与他的徒弟身手不相上下。“说，是不是有人在教你？”
　　花林慌神，背心惊出冷汗：“庄主，此事与别人无关，全是奴婢自己在偷练。”萧瑟肯教她，已是不易，现在出卖人家，却非道义之人所做。“奴婢坏了庄里的规矩，庄主责罚，奴婢无怨。”
　　身前的人冷酷笑道：“罚，肯定要罚！”
　　当下召集庄里几个重要的长老，在大厅内商讨，萧瑟和左炎彬等人也在其列。那几个与花林有过接触的人，俱自猜疑，萧瑟最是急切。倒不为别的，只怕花林这次在劫难逃了。果不其然，碧建辉阴沉道：“庄内竟然有偷习者，可憎可恶。今天此女子已全部招认，我与众长老商议，还是按以往的庄法处置。来人，拉下去截臂，逐出庄门！”
　　花林花容失色，卡白着脸只能任人来押她。左炎彬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萧瑟，心里暗笑。却见萧瑟出列跪在地上：“师父，花林乃是徒儿带进庄内的，出了这等事，徒儿也脱不了干系，徒儿愿先受责罚。”
　　碧建辉道：“这与你无关，你不用承罪。”
　　“师父，徒儿……”
　　“爹爹。”
　　一个细软的声音从堂门外传了来。屋内之人顿时鸦雀无声，皆看向来者。只见碧建辉一改刚才那副阴霾的神色，顿时和颜悦色：“半槐怎么来了，今儿身体可算好些了？”
　　花林听见来人是碧半槐，遂忍不住偷看，抬头却只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眼前的人一身粉红色纱衣，头上的黑发簪了一支新鲜的芍药。散下的发丝一直垂到背心。身姿纤细，个显高挑，让人一看就觉耳目一新。花林暗叹，原真有这般出挑的人物。
　　“劳爹爹费心，孩儿很好。”碧半槐看了看地上愣住的人，柔柔笑道：“您也不用这般气大啊，孩儿屋里正缺个会功夫的，免得像上次那样来了刺客，该怎么办？”
　　“刺客”两个字咬得很清晰，堂中的人几乎都听见了。首座上的碧建辉脸色一暗，刚想询问，萧瑟立马答道：“徒儿那天晚上与贼人交过手，身形不同，武功较高，定不是花林。”
　　“呵呵……”碧半槐娇笑，“大师兄着急为何？半槐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那里会想刺客频繁光顾碧海庄。”
　　碧半槐语言精炼，简简单单就把萧瑟说得语塞。座上的碧建辉点头道：“花林，既是几人都在替你求情，那这次便饶过你了。好生侍候二小姐，报答她对你的救命之恩。”
　　“是。”

　　花林心喜，没想这碧半槐不光人美，心地也很善良。今天若不是她的缘故，这次她说不定就成了街头缺胳膊的乞丐了。于是，欢欢喜喜地跟了碧半槐回了临湘阁。小楼里的仆从并不多，一个干杂活儿的老妈妈，还有就是碧半槐本来的贴身侍女石兰。花林每日必是随叫随到，可是碧半槐对她一直不冷不热，丝毫也不上心的感觉。花林以为自己做的不好，更加勤恳。
　　一天早上，花林刚刚把走廊上的花儿浇了水，刚折身回去，石兰走到她的面前，一脸嫌恶道：“房中来，小姐有事找你。”
　　花林莫名其妙。走进房门的时候，看见小姐正把一碗药倒进窗框上的一盆花里，她正惊讶，就听碧半槐闲闲说道：“今早梳妆的时候，看见妆奁盒里的一块鸳鸯配不在了。想来问问，屋里就这么几个人，石兰和王妈的屋子已经搜过了，现在去你的屋子里看看吧。”
　　原是这样。花林当然不怕，随即起身带路。她住在楼阁的最下面一间，光线有些晦暗，木制的地板较为潮湿。碧半槐进屋的时候，不自觉地捂住了鼻子。王妈和石兰在屋中翻找。她们把花林一个小小的木箱子倾数倒出，浅色的衣服一角露出一个同心结的穗子。石兰用两个指头捻出来，可不就是一只浑身碧绿的玉石鸳鸯嘛。石兰得意笑道：“小姐，您看。”
　　花林连忙跪下身：“小姐，这不是奴婢拿的，奴婢没有做过这件事情。”
　　“呸！人心隔肚皮，空口白牙。”石兰唾道，“这的确不是你拿的，是你偷的。”
　　花林百口莫辩，屋中的两人皆厌恶地盯着她。过了半晌，碧半槐才语露无奈道：“本来你拿别的东西还好，只是这……”她忽而笑道，“这个鸳鸯配是大师兄送给我的。今早不见它，可是把我吓一跳。”她松了口气续道，“这东西已然追回，我就不作大的追究了，但罚你今天跪在院中反思，子时再回屋中。”
　　待她们人走，花林默默地跪到花圃旁，蝴蝶依旧在花朵上流连忘返。那是个鸳鸯配哦……本来就是一对的，绝配的一对。

作者有话说

　　更啦，勤劳的小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