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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所有的幸福都不能被预期(1、2) ...

  •   (1)

      耳边风声猎猎,周遭两排路灯昏黄的光在黑夜里越发显得寂寥,“轰”的一声响,她还来不及想什么……
      真是个可怕的记忆——
      云乐微微睁开眼,一片白茫茫,鼻尖嗅到一股医院所特有的消毒药水味,一阵晕眩感。缠着绷带的手一阵又一阵地抽疼,她困得要死,懒得去管正在手术室里的肇事者,就算是大老板的儿子又能怎么样?
      她撑着额头靠在扶手上刚刚合眼休息了几秒钟,就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一、二、三,过床,一二三,起。”
      “怎么回事?”
      在嘈杂中突然响起的男声,字正腔圆,声音低缓清朗,像凛冽的寒气着实让云乐的睡意消了半分,睁开眼就看见眼前走过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因为走得快,云乐只看见了一个身形修长的白色影子,转间眼前就空荡荡一片。
      她按着眉心,许是近来太累了,拼了几个月好不容易过了司法考试,也没来得及休息,上司又交代下来一堆活,日日加班,体力透支。
      真是收买人命!
      有时候云乐心里不愤时就这样想,随即又想,等她拿到执业证的时候就出去单干,想归想,谁不知道现在工作难求,何况像她这样一个毫无身家背景的小律师呢。如今这样拿着律师牌做着助理的事,也确实是大部分人的常态。

      高卓期一晚上连做两个手术,两个都是车祸送进来的,一个脑创伤得特别严重,颅内压高引起脑干受压,最后没办法只能宣布死亡。送出去的时候家属哭得眼睛都肿了,硬是扯着他的手臂发疯似地说:“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他啊!”
      他没办法,只能拉开那只苍老的手说:“抱歉。”心里凉成一片,可家属像是没听见似的,一直又拉又扯到最后几乎跪倒在地上求他了,他冷着脸扯开那只手往手术室里走。这种场面其实一直见,可每回遇上了心里还是不好受。
      另一个还算好,没有脑创伤只是硬膜内出血,手术还算顺利,总算是救回来了。
      车子推出来的时候,高卓期跟在后面,远远地就瞅见一个女孩安静地蜷缩在塑料椅上,微卷的长发顺着脸颊滑下来,掩着半张脸,身上披了件烟灰色的毛呢外套,但盖得不严实,她隐约听见响声,人一动外套就从肩头处滑了下来。
      云乐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响动,身上突然间一凉,猛地惊醒。
      车轮磨擦地面,发出并不算太刺耳的响声,云乐却突然间只觉脑中 “嗡”一声响,急诊室里通明的灯火如一把利刃般刺着她的眼睛,她这才想起来大老板的儿子柏凌还在做手术。

      手术室里推出的车一直往ICU推去,云乐忙火急火撩地赶过去,刚走了两步就发觉身后的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一怔,猜想他应该是柏凌的主治医生,于是止住了步伐,怕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嘱咐。
      这个男人身型修长,又穿着白大褂,简直是鹤立鸡群。口罩遮了半张脸,只看得见一双细长的眼睛,剑眉飞扬,明明是内双可眼神深邃,透出冷漠与淡然,望着她时眼底倒是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无端端地就令云乐心神恍惚了下。
      明明是善意,云乐却不由地就低下头不知所措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走,大概是从小就怕见医生的缘故吧。
      云乐定定地站在他面前,半晌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灯光映进他的眼帘,眼底越发显得明亮与深邃。她踟蹰不前,朝他瞅了两眼,他胸前的牌子倒显眼,“神经外科……”后一侧反光,云乐细眯着眼瞧过去才看清,是“高卓期”三个字。
      仅仅三个字,却在她脑海中浮浮沉沉许久。

      此去经年,再见已是六年之久。

      (2)

      海风扑面,夹杂着海水的咸腥以及赤道地带所有的燥热。破旧的船只在摇晃中缓慢前进,长而扁的树枝被当作的桨用来划行,海面被划破,激起几声响。
      云乐仰躺在在船舱中,在热空气慢慢蒸干中的外衣紧紧地粘着皮肤,半干半湿的衣服近身贴着很不舒服,胸前手臂大腿每一处都从里到外的疼痛,这些疼痛不止,而晃动的船只更令她隐隐作呕。
      她勉强睁开眼晴,阳光最为热烈的午间,刺烈的光芒使得她只能细细地眯着,然而天空倒映海面,湛蓝纯净得如同毫无杂质的宝石。
      同船的搜救人员用并不太纯熟的英语喊了几声后,转而又用汉语或者马来语甚至印尼语呼喊,但海面依旧寂静,远处的海水翻起一个浪来,连带着船只四周的水也起了涟漪。

      在海上不断飘浮,云乐不免想起一天前——
      她跟着母亲欢欢喜欢地抵达机场,这场东南亚的长途旅行她期待了很久,她们将从上海出发,没有去大家熟知的度假圣地新马泰,而是去往沙巴岛、热浪岛、兰卡威等等不那么出名的岛屿,蓝天碧水,悠然假期,这是她高考结束后最期待的事。
      但遗憾的是,云乐还没有开始享受她的假期,海啸突然如其来,巨浪如同夜幕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她们所乘坐的游轮不幸遇难……

      云乐缓缓合上眼,湛蓝天空依晰在眼前,记忆却发生混乱,不久前的灾难仅仅如同电影中一幕一样,离得那么远,明明只是镜头里的画面而已。
      海水侵袭,不知几度沉浮,从海底到海面,她只觉得自己度过了一生一世一样。她攀着游轮的残骸,此刻的海面已经恢复平静,仿佛不曾有过任何灾难。
      新鲜的空气在此刻是最珍贵的礼物,她贪婪地呼吸着,在海底久了,大脑缺氧,迷迷糊糊间远远地听见搜救人员的喊声。她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咬着牙喊:“我,我在这里!”
      他们将她救上船,询问她的名字。她头脑一片混乱,含糊不清地说:“……云……乐……”
      “顾云乐?”搜救人员翻了翻手边的名册,再看她一眼,她没有力气回答,只觉得四肢无力,头脑一片混乱。半晌,她突然像疯子一样坐起来问救生员:“我妈妈呢,我妈妈呢?”
      两名救生员面面相觑,她拼尽所有力气拽住其中一个的领子问:“我妈妈呢!”
      “我们还没有找到……”
      云乐的心潮涌动,母亲的脸似乎就在眼前,可她却抓不住,她害怕极了,在破旧的救生船上,她几次欲跳下海去,海面早已平静如昔,一望无垠的蓝,再没有别的颜色。他们拦住她,不断的劝阻她:“你别担心,可能别的队员已经发现她了。”
      这是一个无须任何思考就能辨别出的谎言,她挣扎,怒喊,试图跳下海去,两个救生员没有办法,对视后拿出绳子将她绑起来。
      被缚成粽子一样的云乐不断地挣扎,船随之而动,海水发出“哗哗”的声响。她想到在轮船倾翻的刹那,母亲用身体为她挡住一切朝她而来的物体时说的话——
      她说:“云乐,你要活下去!”
      云乐渐渐平静下来,脑海里浮浮沉沉着这一句话,慢慢地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大海无情地吞噬掉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生命,在如此巨大的灾难面前,她又能做什么呢,只能无能地接受而已。
      好心的救生员见她平静下来才为她松绑,递给她毛巾和干净的水。她用海水将毛巾沾湿,轻轻地擦了擦脸,半边脸在船舱里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到,大概破了好大一块地方,但此时她并没有心情关心破相与否。
      她擦完脸以后,又将身上各种草略地擦了几下,海水的盐份碰到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她咬着唇,几乎咬出了血,却没有叫。

      救生船在海上逡巡了大半天,不敢将船划往更深的海域,前面有几只同样的救生船缓慢地向他们划来,在葱茏的暮色里好似海市蜃楼。云乐把最后一丝期望投向大海,但海面的平静将她所有的希望都打碎,时间如流沙一样流尽,每多一秒就多一点失望。
      一只船与他们擦过,船身一震,云乐带着些许期望,看到他的船中空空如野,顿时没了任何心情,目光快速扫过向前方救生船中的男人。
      他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从容淡定地坐在船只中拿着浆慢慢地划动,葱茏的暮色如碎金一样绕在他身侧,映得他的脸庞越发的清俊。
      “阿期,回西岸岛吗?”
      船上的救生员问他,这个被称作阿期的男人点点头说:“队长他们救了几个人带到西岸岛去了,我怕他们人手不够,得赶紧过去。”随后目光朝向她,“她似乎受了伤?”
      救生员顺着高卓期的目光看了看云乐:“应该是,你可以给她看看吗?”
      高卓期点点头,将船往前划了划。

      云乐看着离自己很近的男人,他用目光上下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随后就将手伸到她的肩上。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他没有意识到她会这么做……
      “你……”
      大掌抚上胸口,云乐羞愧不已,脸庞涨得通红,可是身体各处疼痛不已,她连举起手的力气也没有。
      高卓期一惊,立即将手移开,神情依旧淡然,只是将目光移到她的手臂处,手再次伸了过去,温热的掌心触及手臂,云乐气结,不想他居然不知收敛……
      “可能有些骨折,有些骨头估计有骨裂现象。”他皱着眉按了几下后又伸手检查了她的额头,额上大概有个大伤口,云乐觉得脸颊一直湿漉漉的,勉强拿毛巾擦了擦,却不顶用,最后她也听之任之了。
      高卓期皱着眉说:“有轻微的脑震荡,可能身上其它地方还有伤,我得尽快给她处理。”
      “那你把这个姑娘也一起带过去吧,我和小焦再往前看看。”
      云乐只觉得脚上手上各种的疼越来越厉害了,勉强咬住唇没有叫出来,可脸上痛楚却很明显。高卓期看了她一眼说:“你们小心点,把她扶过来吧。”
      在两个救生员的帮助下,她被送到了高卓期的船上。
      “对了,她叫什么?”
      “顾云乐。”被称作小焦的救生员说,“好像是个华裔。”
      “顾云乐。”高卓期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云乐脸上,云乐一抬头,海天一线暮色交织,眼前的高卓期似一个剪影,黑色的一团,辨不清面容神情。

      海天交汇的地方只能看到一丝淡淡的光亮,云乐并不知他们所说的西岸岛在哪里,这一片海域岛屿众多,有不少是私人小岛,亦有些许荒岛。
      高卓期划着船,不发一言。云乐身上疼得厉害也不去搭理她,天已经是一片灰色了。没有钟表,时间成了最不确信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船突然间大力地晃动起来,云乐还来不及惊讶,手臂就被高卓期死死地抓住。
      “发生什么事了?”她望着海面又一次翻滚起来,这比几个小时前的那一次更可怕,那时她还在船舱里,对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实质的感觉,而这一次却这么清晰,灾难近在眼前。
      云乐惊恐极了,在这一叶扁舟上她再没有可信赖的人,眼前只有高卓期,于是她不假思索,反手就抓住高卓期。
      “不知道,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想办法活下!”
      “活下去”,这三个字今天第二次有人对她说了,一个是至亲的人,一个却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在这样情况下,生存也变得极外珍贵与困难。
      大海翻涌起一个又一个浪来,船只在大海中显得格外渺小,如浮萍般随浪飘泊。
      云乐害怕到了极点,几乎已经紧紧地抱住了高卓期,温暖而又高大的身躯并不能驱散她心底的害怕,高卓期冷静地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紧紧扶着船沿。
      狂风吹过,几近将他们的船只吹离海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所有的幸福都不能被预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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