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命运的错》秦殊然

2、所有的幸福都不能被预期（3）

　　（3）

　　一个巨浪打过，转瞬间，大海沉寂下来，海天一色。四分五裂的船木浮在海面，风轻轻吹过，几道涟漪荡漾。
　　云乐只觉旧梦重临，但这一刻却也有短暂的释然感。生命这样脆弱不堪，生存需要勇气，她想再坚持一小会儿就可以告别，但……
　　“乐乐，再坚持一下！”
　　“乐乐！”
　　耳旁用亲昵的声音叫她，清越动人的男声，隔得那么远，又仿佛近在咫尺。她昏昏沉沉地想——
　　人的一生这样短暂，即使默默无闻，即使毫无光彩，即使活得蝇营狗苟，但至少也应该痛痛快快地爱过恨过！她还这样年轻，甚至连爱都没有过，这样的人生如此残缺，她不甘心！
　　“乐乐，我不许你放弃！”
　　“乐乐！”
　　是谁在叫唤她？
　　这个声音，用尽了全声所有力气。
　　“妈妈。”她喃喃地喊，海水从七窍各种涌进身体，强大的压力仿佛要将她碾碎。她昏昏沉沉之间，有人大力的将她往海面上空拉，终于，一缕新鲜的空气渗进肺中。
　　她想，她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云乐的手紧紧的抱着身侧的躯体。
　　高卓期带着她艰难地在大海里游动，从将暮时到如今天色全然黑透，大海诡秘莫测，这时候就算有搜救队也不一定能发现他们，此时此刻只能依靠自己才能活下去。他深吸一口气，远远地看见一处海滩，大约是个岛，也不知是不是海市蜃楼。
　　但这个时候，别无他法。
　　他奋力的划动，从落入海中到现在已经过去约一个小时的时间，体力逐渐不支，何况他还带着云乐，她不过四十多公斤，不算太重，可是在大海里这样的体重对于他而言仍是一个累赘。
　　但高卓期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她，甚至在她支持不下去的时候使用各种方法。
　　他咬牙拼尽全力向前游了一阵，眼前的海岛似真似幻，他眼前一阵恍惚——
　　他一开始跟支援队来印尼边境只是为了躲避家中无休无止的争吵，那一阵极度的厌倦与疲乏，他想离开一阵，调整心态。来到那里以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不久前发生了地震，伤患被抬到他面前，检查，或治疗或确认死亡，忙碌无暇顾及其它，但对生死却有了重新的感悟。
　　海啸以后，他跟着救援队来到海上，自然的无情，生命的可贵，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亦是有价值的。
　　顾云乐，我们会活下去的！
　　他在心底默默地说，紧了紧抱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用力向前划动……

　　他们很幸运，并没有遇见海市蜃楼。
　　高卓期带着云乐爬上海滩，随即无力的躺倒在海滩上，细白的沙滩，浓墨般的天空，缕缕细风，岛屿深处是一片密林。这分明是一个度假圣地，但时间不对。

　　云乐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海水在身上流过，带来一个撕心裂肺的疼。她疼得清醒了几分，微微睁开眼，眼前一片黑，夜空中连星子也没有多少。四下里唯有风声吹树叶的响声，也隔得很远，听不真切。
　　“水……”
　　云乐感到自己身体里所有的氧份都消失不见了，嘴唇干裂，没有淡水，没有食物，身体上又诸多伤痛。
　　高卓期听见云乐的声音，他在海里游了许久，力气所剩无几。他还是勉力站起来，刚直起身，腿却一酸，差一点倒地。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云乐身边，看见她睁着眼睛，眼底倒映出零星的几颗星子，微微的一点亮，这令他心安不少。
　　云乐怔怔地看着高卓期，这时她已经清醒了不少，刚才在大海里他明明应该抛弃自己的。可是他没有这么，反而冒着险救了她。
　　他说：“还能动吗？”
　　她咬咬牙，伸出手来撑地，手臂大概真的骨折或者骨裂了，一用力就非常疼，疼入骨髓，牵动全身。她硬挺着，没有放弃。高卓期看她的样子，立即去扶她。其实他也好不了多少，云乐朝他虚弱地笑笑，表示自己无事。

　　云乐清醒了不过片刻时间，头越来越昏，潮汐声里，她渐渐合上眼。高卓期将她抱在怀里，眉头拧紧。她身上有多处骨折现象，还有轻微的脑震荡情况出现，如果不出意外……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非常烫。
　　在这个不明的岛屿上，缺少药物，他能做的少之又少。他叹了口气，身上的力气在短暂的休息后得以略微恢复，他勉强将她打横抱起。

　　夜色深沉，浮云蔽日，星光黯淡，赤道地带并没有夏冬之别，只分干季与雨季。七八月份间雨季早已来临，天气变得不安分起来，突然间骤变，松榈树上的枝叶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响声不歇，潮汐来去海浪声不止。
　　云乐在大自然各色声响中感到倦乏，迷迷糊糊间只能将身体蜷紧缩在角落中，背抵着突起的洞石，大自然产就的物体有棱有角，咯着后背细嫩的皮肤，非常不舒服。可那么疲倦，很想一睡不复醒。
　　高卓期看着她蹙紧眉头的睡颜，无奈极了。灾难突来，那样险峻的情况下，但好在将她救了回来。
　　他捡来树枝，生起火堆，又从中挑选适合做固定用的，没有绷带，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T恤，在火的热力下已近干透。他毫不犹豫地脱下来，用力扯成条状，随后将她受伤的手臂和腿夹在树枝中，用布条扎紧。
　　他又用余下的布条，用海水洗净，替她擦掉脸上的血迹，她的颧骨大概在海啸中被重物撞到，现在肿了起来，四周青紫一片，但依晰可见清丽的脸庞。他再次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似乎有所下降，他拿布块沾了海水，覆在她额上，用物理办法替她降温。
　　他将她放在靠近火堆的地方，自己靠着山洞壁闭着眼养了一会神。
　　这一日，真是命途多舛。

　　大雨突至，从淅沥到瓢泼，雨气蔓延成一片淡淡的雾，风从洞口吹进来，本来就没有干透的衣服紧紧地粘在皮肤上，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茧被紧紧地锁起来，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温暖的火堆在她还没来得及感悟一丝温暖的时候，瞬间就熄灭了。顿时，洞穴暗沉下来。雨声响彻天地，雨水从倾斜的洞口流进来，冷也一点一点从半湿的脚底透进她身体里，她没有办法，只能蜷得更紧。
　　她觉得自己还在那个地下室里，饥饿，恐惧，害怕，担忧，各种情绪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袭。父亲抽着烟，烟气袅袅，她并不能将他的脸看得真切，雾气里仅仅能看见他那双尚算明亮的眼睛，长久的熬夜使得这双眼中渗出鲜红的血丝。
　　“乐乐，你不要怪我心狠！”

　　“乐乐，你不要怪我……”
　　“不要怪我……”
　　云乐格外的害怕，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空气稀少，令她晕眩不已。她将自己蜷紧，手脚皆用树枝固定着，一动树枝就触及身体。树枝并不光滑，尖锐的地方刺进皮肤，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人顿时醒了过来。
　　眼前并不是那个可怕的地下室，却也所差无几，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丝光亮。风声雨声齐齐进入耳内，她的心顿时抽紧——
　　这是哪里？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高卓期大概听见响动，这才醒过来，乌黑一片的山洞他隐隐约约地看见云乐似乎坐了起来。他尝试性地叫了声：“你醒了么？”
　　“你……你是谁？”
　　“高卓期。”他自报姓名的同时，走到火堆旁，洞内湿气太盛，他花费了好些力气才重新将火堆生起来。
　　洞内顷刻间亮堂了起来，云乐在火光中看清了这个叫高卓期的男人，这才想起来，他是刚刚在救生船上遇到的人。
　　“阿期？”云乐记得船上的人是这样叫他的。
　　高卓期点点头，又笑笑，望着她的目光顷刻间充满温柔说：“你要愿意也可以这样叫我。”
　　“哦。”她喃喃地应了声，带着警惕的目光望着他。
　　确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明白她的心思，嘴角上扬：“乐乐，看来你真是忘记我了。”
　　“嗯？”
　　她用力回想却似乎一点也想不起他来，他这张眉眼飞张，面容清俊的脸，她应当记得吗？但其实自打离开温北市后，对那里的人或事都已经淡忘，或者是刻意忘记。
　　“等你想起来再说吧。”他这样说，转身走到靠着洞口一些的地方。
　　云乐呆呆地望着他，大概兴许曾经他们有过那么一段交集，但年深日久，她早已忘记。她看着他靠在临近洞口的地方，背朝着她。洞口风声凛冽，即使在洞内云乐仍然感觉风的大。
　　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样静静地望着他。
　　高卓期想起她小时候缠着她的模样，那会儿他也只把她当个小妹妹。
　　真和现在不大一样了，女大十八变。
　　他印象里，她是一个外表温婉的女孩，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符合一切古诗词中对江南女子的形容，但骨子里却是个北方女孩，甚至还霸道，不讲理，有许多坏脾气，令人无法忍受。

　　“阿期阿期，你嫁给我好不好？”
　　“男人不能说嫁。”
　　“唔，那我嫁给你？”
　　他摇摇头，隔了几天她又奔到他面前，涨红着脸说：“阿期阿期，他们说，被拒绝的女人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第一反应是：“他们是谁？”
　　“大院里的赵清、李明明他们啊。”
　　净是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捣蛋，高卓期看着齐在她腰间的顾云乐，她扬着那张红扑扑跟苹果似的脸，严肃地说：“别和他们瞎捣乱。”
　　“阿期阿期，我是你的脑残粉。爱他就做他的脑残粉。”
　　他一瞬间恍惚了，那个时候也只有被他喝一喝，她才能消停，然后是一副警惕害怕的模样。他还记得，那会儿她一听他弹钢琴就睡着了。她是个五音不全的人，别说钢琴声，连他唱歌她都睡得着。
　　想起那时她的睡颜，记忆都模糊不清了，都隔了多少年了，那时的他还是住校生，一年也见不了她几回。此时她脸上的婴儿肥已全然不见，他也只只是隐约记得罢了，况且她的脸之前因某种撞击，现在肿了起来，根本也看不出什么。
　　要不是临行前他爸告诉他云乐来东南亚旅行了，他还真不知道是她。可就是这么巧，居然真遇见了她，居然真让他救了她。

作者有话说

　　爱他就做他的脑残粉！我家女猪是个很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