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张白璞

9、九、

　　朱萌及时地捕捉到展颜这一声叹息，收起脸上看热闹的笑容，问：“笑霸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儿啊，四楼的妹子们听不见你的笑声都寝食难安了。”

　　展颜一愣，跟着就笑弯了眼睛，伸手在朱萌肩膀上推了一下：“躲一边儿去吧。”

　　朱萌顺势倒在袁鸢怀里，喊道：“室长，笑霸打人了！”

　　袁鸢这时候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另外一边，没空搭理她，又拽着她背上的衣料把她拉起来，说：“去去去，跟你笑霸胡闹去。”

　　朱萌坐好了，一转脸看见展颜又是一脸凝重的表情，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许承聿的方向，而许承聿则被几个女生扯着袖子，要求他过来“来一个”。朱萌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那是哪几个女生，于是问：“那都谁啊？”

　　“赵欢、崔巧莉……还有，汪雨佳。”展颜看着那边，吐出三个名字来。

　　“一个都不认识。”

　　展颜闷闷不乐地低声说：“汪雨佳就是女队长啊。”

　　朱萌却扑哧一声笑了：“诶，你这一脸怨妇的表情是想怎么样啊？”

　　“明知故问，”展颜瞥了她一眼，跟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表情很怨妇吗？”

　　“嘴角都快掉地上了。”朱萌点点头，伸手按在展颜嘴角，在她脸上划了一个向下的弧度。展颜一听，赶紧伸出手把两边脸颊的肌肉往上提。朱萌趁机把一条胳膊搭在她肩上，冲着许承聿那边一挑眉毛，说：“那么看不惯别人跟他拉拉扯扯的，你也去啊。”

　　“去什么啊，我觉得他肯定有女朋友了。”展颜停下手上揉脸的动作，一边说着，低头就想去揪草皮，然而她们今天坐的位置在跑道上，伸手下去只能摸到硬硬的塑胶粒。

　　朱萌对展颜这个表现很失望，摇了摇头，说：“你不去问怎么知道，要不我帮你喊他，你问问。”

　　说着朱萌抬头就要叫住被汪雨佳推着从她们旁边经过的许承聿，展颜见状，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捂住了朱萌微张的嘴，连带着把朱萌控制在自己怀里以免她伸手去拽许承聿。

　　闹出这么大动静，旁边的人想不注意都难，连许承聿都顿下脚步多看了一眼。袁鸢也收回目光，把展颜从朱萌身上拉开：“闹着玩儿怎么还打起来了？”

　　展颜悻悻地坐好，眼睛一抬，许承聿正站在场地当中，一手拿着扩音器，另外一只手抬起来摸着后脑勺，好像很踌躇。

　　这时候朱萌调整好了呼吸，又凑过来趴在展颜肩膀上，放低了声音说：“等他这首歌一唱，喜欢他的女生肯定更多，你要是不赶紧去跟他拉拉关系熟悉一点，你跟他肯定没戏。”

　　“那万一他有女朋友呢？”展颜问。朱萌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本来许承聿就长得不难看，体格还那么好，声音好像也不难听，这要还是一情歌王子的话，得迷倒多少无知少女啊。

　　“说来说去你就是怕别人有女朋友，怕什么，待会儿回去姐上学校论坛帮你问去。大姐，二十一世纪了，要网络是干什么的？不就干这些事情么？”朱萌抬眼望了望天，觉得面前这个姑娘真是没救了。

　　两个人说着话，那边的许承聿终于是纠结好了，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举起扩音器就要开口唱歌了。展颜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大哥你的动作要不要这么专业？

　　许承聿一开口，整个五营就静了下来。这副嗓子真是没话说，虽然喊了几天口令有点沙哑，但好像也没怎么影响到他的发挥。全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没有人注意到覃栩祥站在一边，左手握拳放在嘴前，正在极力憋笑。

　　一个小节快要唱完的时候，许承聿终于还是走了老路子，跑调跑到学校另一头去了。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许承聿就停下来，说：“好了这就我全部水平了。”

　　说完他把扩音器往覃栩祥怀里一扔，又溜到队伍后面。

　　过了好一会儿，展颜才缓过劲儿来，抓住朱萌问：“他刚是唱跑调了？”

　　“嗯，你别难过别失望”朱萌一个劲儿地点头，没注意到展颜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就把那句名言给打乱了顺序，“上帝给他开了一扇门，必定会关他一扇窗。”

　　许承聿被拉着去亮了相过后没多久就到了晚训解散的时间，今晚笑也笑了闹也闹了，军训里难得有这么完全放松的一晚。

　　吹着夜风回寝室的路上，王婉宁一直在感叹，为什么那么帅气阳光的许教官唱歌会走调，真是没天理。唐瑾听见了，笑说：“走调有什么，要是他唱歌不走调，那才是没天理呢。而且就算是走调又怎么了，走调也照样有人喜欢……”

　　说着她一顿，回头冲着展颜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说：“展颜你说是吧？”

　　展颜本来一心想着回去开了电脑连上网，跟朱萌一块儿上BBS看看，冷不丁让唐瑾这么一问，有点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旋即回过味儿来，忐忑良久，好容易等到王婉宁跟唐瑾结束了对话，赶紧一把把唐瑾拉到后面来，小声问：“你也知道了？”

　　“废话，你每天看着许承聿那个眼神那个表情，就差没把‘我讨厌你丫跟汪雨佳站一块儿’写脸上了，我再看不出来除非我是傻子。”唐瑾看着展颜一脸紧张的样子，也很无奈。

　　“嘿嘿，那你先别跟她们说啊。”被看穿了心事的展颜十分尴尬，心想幸亏每天白天在一块儿练习的204人只有她们仨。

　　唐瑾叹了口气，伸手帮展颜理了理军训服的卷进去的领子，说：“姑娘，勇敢点儿。”

　　朱萌在解散之后就先走了一步，准备去买根五米长的网线，把电脑抱到床上去用。展颜她们五个回到寝室单元门前面，刚好遇见买完网线回来的朱萌。展颜跟朱萌两个人一溜小跑上了二楼，钻进寝室打开电扇，朱萌就抱出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线毫不客气地坐上展颜的下铺，背靠着墙壁腿伸出来，刚好把两只脚露在外面。

　　剩下四个姑娘回来过后都提着东西出去洗澡了，为了照顾到军训的新生们，后勤集团十分人性地在军训期间把澡堂延时开放到晚上十点半。展颜跟朱萌这儿要背着大伙儿搞些小动作，今晚澡也洗不成了，展颜只好提着暖瓶出去上了两壶开水回来拿违章电器热得快烧上，等待会儿水开了去洗漱间简单淋浴一下。

　　展颜才刚把热得快插头插上，就听朱萌跟发现新大陆一样，着急忙慌地喊她过去。

　　“展颜，你有情敌了。”朱萌转了转她那双让展颜羡慕无比的大眼睛，示意展颜看屏幕。

　　屏幕上浏览器里打开的页面是一张帖子，题目是“打听一下信息学院的国防生许承聿？？？”

　　虽然早就做好了会有情敌的心理准备，但是看见这个标题，尤其是后面那三个销魂的问号，展颜还是不由得撇了撇嘴，说：“这姑娘语文老师死得真早。”

　　朱萌听了只是一笑，又滚动滚轮把页面往下拉了拉。坛子里回帖就有积分拿所以大家都热衷于灌水，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这帖子的第一页一整页拉下来，回帖的内容大多是“不认识”、“改天打听打听去”、“又是大三带军训的吧，这帮孙子有什么好的啊？”之类无关痛痒的话。翻到第二页，前半截依然如故，到中间的时候终于出现了知情人士爆料。

　　丁玮杰、叫声爷：丫跟爷高中同学，怎么着，小姑娘看上他了？想知道点什么秘辛？
　　IrisWan：不是吧，学长跟他这么有缘？他有女朋友吗？

　　展颜看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又撇了撇嘴。不知道这个“IrisWan”是谁，记忆中旅管一班没有姓万的女生，旅管二班仿佛也没有。展颜决定明天早上点名的时候仔细听一下，看看这个姑娘是谁。

　　丁玮杰、叫声爷：据我所知，现在是没有的，要追可赶紧了。他家里有个姐姐，这小子一直都挺会照顾姑娘。
　　IrisWan：你这么说，意思是他以前有女朋友？
　　丁玮杰、叫声爷：这个嘛，还是等你追到他了亲自问比较好。
　　IrisWan：好的，那谢谢学长了:)

　　帖子到这里又翻了一页，朱萌看着展颜脸上越来越臭的表情，饶有兴趣地点了下一页。然后那个叫“丁玮杰、叫声爷”的回复赫然在目：

　　丁玮杰、叫声爷：学妹客气，回头你们成了记得叫许承聿请丁玮杰吃饭。

　　后面就再也没有别的回复，于是展颜做了总结陈词：“吃你大爷。”

　　朱萌手里握着鼠标，歪着脑袋看着展颜，让展颜这副模样逗得笑不可遏。笑了好一阵，她才再次坐好，说：“我说，既然别人没有女朋友，你就赶紧上，勇敢点儿。我听那会儿唐瑾去洗澡之前一直跟你说勇敢点儿来着，她也知道了？”

　　展颜郁闷无比，一边从朱萌手里夺取了鼠标的控制权，一边说：“还不都是你在那儿说什么许仙……而且我觉得我自己也确实是表现得太明显了点儿……唐瑾说我每天脸上都跟写着‘我不爽你跟汪雨佳站一块儿’一样。”

　　“我看也差不多。我是真没想到啊，你丫居然还能有这么小姑娘的一面，我还以为你就单纯是个在食堂痛斥无良加塞男的霸气姐。”朱萌靠墙坐着都快躺下了，忽然想起她们认识之后的第二天，完成了全部报到手续之后一道儿去食堂吃饭，展颜怒斥插队男生的事情。

　　“诶，那事儿以后不提了成不成，我那天是太累了不想老排队。”展颜注视着屏幕上的内容，头也没回一个。

　　看展颜看得这么津津有味，朱萌也坐起来凑过去看。似乎是那个丁玮杰的账号资料页，下面列着他最近的回帖列表。展颜点进其中一个名为“实验中学L大校友会送凉爽活动报道”的帖子，看了半天，终于确定这个丁玮杰是所谓的“实验中学L大校友会”成员。帖子里还记录着校友会给来自实验中学的学弟学妹们送水的同时，也“贿赂”了来自实验中学的国防生教官许某的事情。

　　“姑娘你真行啊，还能有这招呢！”朱萌看着屏幕上的内容，一时激动又拍了展颜一下。

　　第二天早上集合之后，许承聿虽然很配合地点了名，但是展颜竖着耳朵听完了每一个人的名字，也没听见这八十来个女生里有哪个人姓万。

　　间休的时候，朱萌又溜到后面来跟展颜唐瑾待在一块儿，展颜就跟她说起了“IrisWan”的“谜团”。朱萌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网上的东西你还当真了，你以为谁都跟那个姓丁的傻逼似的用真名？现在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展颜你敢不敢大着胆子告诉丫，你喜欢他。”

　　“跟你说了勇敢一点啊！”唐瑾也握着展颜的胳膊，一脸鼓励的表情。

　　展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最后叹了口气，说：“你们这就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嘛，我要有胆儿我能不去告白。”

　　“我们这是在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你要是敢告白，我国庆假就到石家庄去找我发小儿告白去。”唐瑾说。

　　“你告不告白跟我有什么关系。”展颜还在东拉西扯。

　　朱萌看着展颜没出息的样子，皱了皱眉，一转头对着左前方喊道：“许教官！”

　　许承聿跟两个方队长坐在一起正说着话，听见有人喊他，就转过脸来看。见他看了过来，朱萌跟着就一指展颜，又喊：“她喜欢你！”

　　展颜立马就慌了，一张脸也腾地一下红成一片。但她好歹也是当过班长的人，几乎是朱萌话音刚落地，她就跟着喊道：“我们都喜欢你！”

　　许承聿愣了愣，旋即就干笑着转回去跟那个男生继续讨论，大概是觉得这又是这帮姑娘的捉弄。

　　展颜长舒一口气，跟着就含笑带怒地去低声跟朱萌算账，然而她再抬头看许承聿那边时，却对上了汪雨佳带着探究的目光。

　　四目相接，汪雨佳立刻把脸别过去，笑着加入了许承聿和男生对军备竞赛的讨论。

　　展颜大窘，这下大概连汪雨佳也看出她喜欢许承聿了。一直以来默默承受着朱萌铁砂掌的展颜这次终于也一掌拍在朱萌背上，沉痛道：“……萌萌，你把我坑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