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戒》庄雨寒

101、第 101 章

　　直到飞机降落在布里斯班机场的时候，我都还晕晕乎乎的。
　　几天以前，安旭带回了一大堆昆士兰洲的资料，让我好好学习。我还没来得及学完，已被他带着登上了去布里斯班的飞机。
　　直到飞越太平洋的时候，我才知道长途飞行对他的身体是多大的折磨。尽管他的私人飞机提供了最完美的服务，甚至因为出发前专门的安排，为他配备了吸氧的设备，可是当飞机真的飞上万米高空之后，他罩在氧气面罩中的脸整个成了青紫色。原本白得透明的唇也生出些许紫绀。透过那个面罩，我几乎能看到他拼命呼吸的印迹，可是他的前胸依旧起伏得厉害，手跟冰雪一样的冷。
　　我一边拼命地攥紧他的手，一边用另一只手不断地在他胸前轻抚。
　　“旭，是不是很难受？早知道，我们就不应该……”
　　他只是微微侧头，向着我的方向，轻轻地摇头。盖在面罩下的唇很努力地向上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我，很，好，不，担，心……”他的指尖一笔一划在我的掌心写着，“轻，点，别，吵，了，孩，子……”
　　小典典一上飞机就趴在安旭身上睡着了。那时安旭身体还好，便撑着抱她在自己的怀里，又在自己的腿上垫了一个小枕头，让她睡得舒舒服服的。
　　可是，现在，他本就那么难受了，还强撑着自己不作一点动弹，何其的难！
　　“可是你……”我急着想从他怀里把孩子抱过来，可他一只手死死地搂住了典典，我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你，要，相，信，我，能，照，顾，得，了，你，和，孩，子……”
　　这句话特别长，他写完额前已是虚汗淋漓。我忙着拭去那些汗，也顾不得其他。
　　这已是他短短一周内第二次说这样的话。我看着他。他的前胸微微起伏着，脸上是我熟悉的淡定卓然。他“望”着我，即便什么也交汇不了，但是，我知道，那颗心，在那儿！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握住那双嶙峋的手，凑在他耳边说：“其实，安氏可能有内奸……”
　　他的脸云淡风轻，没有我想像中的震惊，仿佛一切尽在掌中。我忽地害怕起来，那些在脑中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话刹那间烟消云散。我甚至惊恐地想到，或许，他已了然了许多的事，包括，我的……
　　直到他的指尖再度在我的掌心划动，我的神才回复过来。
　　“安，心，旅，游，我，有，分，寸……”
　　他一笔一划写得极慢，我回头望他。他微闭了眼，靠在椅上，前胸仍是微微地起伏着。
　　飞机在正午时分抵达布里斯班机场。随着飞机高度的降低直至降落，安旭的辛苦也少了许多。飞机落地前，他终于取掉了氧气面罩。虽然脸色仍然难看，但呼吸似乎畅快了一些。
　　“怎么不多戴一会儿，反正降落还有一段。”我问。
　　“已经……没有……什么了……”他答，仍是带着微微的喘，“再说，孩子一降落就会醒过来的，到时我怕她把我当成科学怪人……”
　　“怎么会？你在她心目中，一直是高大帅气英俊威猛的。”我自然而然地答。话出了口，才惊觉这句话怎么听也带那么点情侣间调笑的味道。只是话已出口，要收也收不回来，还好他看不到，我此刻脸上突升的绯红。
　　他当然不知道我此刻心中的波澜起伏，他只是攥着我的手，很认真地问：“真的？我在典典心目中，是这样的形象？”
　　“你难道不知道他一直叫你帅伯伯……”我很好奇地看着他脸上突现的认真，很难想像，安氏的老总会如此介意一个幼稚孩童嘴中的形象。
　　“那就好。”他长叹了一口气，慢慢靠回椅背，“我还真怕，我这副目不能视的样子吓坏了她……”
　　他依旧说得认真，仿佛谈着这世间顶顶重要的一件事。我捂了嘴，忽然就说不上来一句话。
　　典典在飞机滑行的时候醒了过来。
　　“安伯伯，到了吗？”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冲着安旭说的。
　　安旭的手立即落在她的小腿上。
　　“典典醒了，腿麻不麻？”
　　我看着他像父亲一般，一只手轻轻地摸到小典典的头，慢慢扶着她的头，让她坐起来。另一只手一直揉搓着她的小腿。
　　“不麻。睡得舒服极了。”小典典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还做了梦。”
　　“哦，什么梦？”
　　我真佩服安旭，那么认真地对待着“小不点”那些完全称不上什么内容的言论。
　　“我梦到好多好多漂亮的热带鱼，还有那个小……拉，还有好多好多说不上名字来的东西……我和伯伯，还有妈妈就在那些东西之间穿过来穿过去……”、
　　安旭在孩子说话的过程中，一直小心地拉着她的小手，头一直对着她的方向，微微笑着，很认真的样子。
　　“那不是梦，典典，伯伯很快就会让你的梦变成现实。”他拍着孩子的手，保证。
　　他的话的确很快得到了证实。我们从阳光灿烂的机场出来，坐着专车来到浩瀚无边的海岸。
　　“伯伯，妈妈，你们看，好漂亮……”
　　典典不是没见过海，但这样蓝这样清澈这样透明的海水，别说是她，就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孩子沿着海岸线疯狂地飞跑，右边的小辫在风中散开，乱发裹着她的银铃般的笑随风送过来。
　　“看看，你把她惯得，跟疯丫头一般了……”我搀着安旭，慢慢地走在后面。
　　“只要你们开心……”他答，似是忆起什么，脚步慢了下来，“蔚蓝蔚蓝的海水，最能让人忘掉所有烦恼。月月，这里的海水是不是很蓝很蓝？”
　　“是。太蓝了，像一大块蓝宝石。”
　　“十几年前，我来过……”他的脸色平静如镜，“就在这个海边，忘记所有的烦恼，作出人生最重要的决定。”
　　他说得极慢，他的脸映着海水，发出奇奇怪怪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强烈推荐自助去大堡礁，太美丽的地方，以小寒的文笔，简直写不出万分之一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