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戒》庄雨寒

111、第 111 章

　　他从我手中拿过拖鞋，慢慢坐下来，细细地摸索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换鞋。他的眼睛望着我的方向，说不出的冷漠萧瑟。
　　“旭，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样的沉默让我莫名地心慌。我慢慢站起来，走到他身前，手搭到他肩上。
　　他再度一颤，轻轻地拉开我的手。
　　“没有什么。”他淡淡地说，“我正在想，或许，正是因为看不到，我忽略了很多的事情。就像这双拖鞋，我以为它一直会是那样，永不变化，哪里会想到，它不知不觉已经旧了，或许连颜色也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样子了。我只记得它当初的好，却忘记了任何事物都是变化着的……”
　　“旭……”我看着自己刚刚被他推开的那只手，心中莫名跳得厉害，“你在说什么？”
　　他毫无焦距的眸子费劲地遁着我的声音转动，那样空洞又那样执着。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好好……看一看，现在的你。”他转过头去，很低很低地咳了两声，肩徽微地起伏着。再转头回来时，他的脸青白得厉害。
　　“他们……都说，你比以前……更加漂亮……尤其是……眼睛……深邃而幽远……月月，你过来，”他突然对我招手，“到我这里来。”
　　我挪到他跟前，他微扬着头，伸出手来，握住我的，使劲地眯起眼。
　　“你的变化……其实很大，是不是，月月？”
　　他抬起另一只手，从我的眉梢起，一直到我的唇，细细摩梭。
　　“可是，在我心里，你一直……还是那个柳月月，对着我就爱笑的……柳月月，心里藏不住事的……柳月月，借着歌声表明心迹的……柳月月，一心一意对我好的……柳月月……”
　　他突然停住，指尖长久地放在我左边脸颊上那个小小的酒窝那里。
　　“是我……不好，是我自己……没有好好地……珍惜那个……柳月月……”
　　他突然放开我的手，用那只原本握我的手的手撑了一边的墙，慢慢站起来。而另一只手一直停留在我脸上，指尖一滑，整只手就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
　　那样用力，那样狠！
　　带起，绵长而幽远的痛……
　　“旭……”我怯怯地叫。
　　他颓然放手，摇晃着往客厅方向走。
　　“旭，你到底怎么了？”我走上去，想去拉他的手，他在我的手触到之前，闪开了。
　　“旭……”我看着那个摇晃的背影，茫然无措。
　　“别这样叫！”他蓦地停住，缓慢地转过身来，空洞的眸子对着我的方向，满脸的颓然，夹杂着室外的冰凉，向我铺天盖地袭过来。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脑中生成，我不敢去深想，可是那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我想核实那个念头，可声音生生地滞在喉咙那里，我连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踉跄中继续向前，被我挂剩下还来不及收拾的一个灯笼绊住，晃了一下，又一脚踩上去，圆圆的红红的灯笼顷刻间支离破碎。我看见他的脚步滞了下，他瘦削的背突然剧烈地抽动了两下，他抬手捂了嘴，一边剧烈地咳着，一边继续往沙发那边走。
　　“旭……”我不敢向前，就那样站在鞋柜面前，看着离得并不远的他。天已经黑了下来，室内并没有开灯，即使这样的距离，他的脸，我也看不清。
　　“啪嗒”一声，我看见红光一闪，青烟已袅袅。那个人一边剧烈地咳着，一边红光明明灭灭。
　　“旭，你答应过我，你不再抽烟的。”
　　我冲那边叫，有不知名的酸涩，顺着心底涌上来，涌进眼眶里，涩得厉害，堵得难受，可是没有液体落下来。
　　回答我的，是撕心裂肺的咳和愈加迅速的明明灭灭。
　　“旭……”我往前走了几步，顺手打开了室内的灯。
　　我的眼睛因为突然的光亮自然地闭了下，再睁开，他依然一脸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指尖的烟，已吸了大半。
　　“旭……”
　　“对不起……”他突然长叹一声，摸索着找到烟灰缸，摁灭了烟，“我想……是我，让你为难了。”
　　他抬起头来，满脸的沧桑。空洞的眼神不知停留在何方。
　　“旭，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的心就快要跳出胸腔了。在刚刚迈出第一步时，我就已经作好了向他坦承一切的准备，可是现在，触到他的目光，触到他的脸，我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他突然笑了。很慢的一个笑，先在唇角漾开，慢慢努力地往上扩散，直到眼角，那几条深深的纹路跟着一起很努力很缓慢地展开，抽动。他茫然的眸子还没有跟上眼角纹路的时候，那个笑已经彻底消失，铺天盖地的咳掩盖了所有的表情。
　　“旭……”我的心像被人生生撕开，痛得钻心。
　　“我想了……一天，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好不容易停息了咳，依旧眯起眼来“看”我，那神情，仿佛多年以前，我们初见的那一天。
　　“我原本……就看不到，你何苦……还来骗我？柳月月，或者，我应该叫你……吕月月？”
　　我再一次体会到浑身血液凝结的的感觉。
　　我的父亲，或者说，“大老九”，原本是姓吕的。
　　我听见我的声音，涩得厉害。
　　“你……都知道了？”
　　他再度笑起来，不是像刚才那样缓慢的，而是剧烈的突然的，一阵大笑，笑和咳嗽间杂着，说不清到底在笑还是在咳。
　　“不然呢？你……还打算……瞒我多久……或者说，还打算……看多久……我的笑话……”他的前胸剧烈地起伏着，他刚刚因为剧烈的笑和剧烈的咳嗽而微微变红的脸迅速地青紫下去。
　　“我，我去给你拿氧气瓶……”
　　“不用……麻烦了”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是……应该……很开心的吗？”
　　他迈步，准备向我这边走，被茶几角碰了一下，他似乎恍然不觉，依旧一步三摇着挪到我面前。整个过程中，他的手一直在半空中摸索着，不知是在找现在的我，还是曾经的那个我。

作者有话说

　　不知大家看出来没有，我尝试着换了一种方式来虐，呵呵……希望你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