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戒》庄雨寒

112、第 112 章

　　我退却了，我不断向后退。他挥舞着双手向我一步一步逼过来，原本黯然的眸子满是我不熟悉的疯狂。
　　他一贯是淡定的，优雅的，处惊不乱的，云淡风轻的，他的眼中何曾有过这般疯狂？
　　我迅速地向后退，他踉跄着扑过来，喘息渐重，脚步凝滞。
　　“你不要走，月月……”他昏乱的眸子中满是凄惶，“我只是……想要拿……一段录音……给你听……”
　　我蓦然停住，他踉跄着从我身边挪过去，挪到刚刚他站着的大门口。他的脚再度踩到那个支离破碎的灯笼，它连框架也散了，四散开去，有一片红绒布粘在他的鞋上，红彤彤的，如同一颗滴血的心……
　　我看着他走到大门口边，摸索着开了门，走出去。不过几秒钟，抱着一个文件袋进来。
　　他的脸朝着我的方向，双眼平视前方，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
　　“你跟我来。”说罢，紧抿了唇，继续向前。
　　我如同被下了蛊，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他进了书房，坐到电脑前，开了电脑。然后，从文件袋中摸出一张碟，放进光驱中。
　　我茫然地注视着电脑屏幕上那张我自己的脸——长发整齐地扎在脑后，脸上脂粉未施，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傻傻地笑着。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是我在投考安氏时，贴在报名表上的登记照。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扫描下来，做成了桌面背景。虽然不甚清晰，但我的笑，异常纯真。
　　“你需要做的，是让他重新爱上你……然后，慢慢接近安氏，再慢慢打垮安氏。安氏，是安旭最在意的东西，只要弄垮了它，安旭就彻底倒下了……”
　　“………………”
　　“怎么，你不同意？你还爱他？”
　　“不，”我盯着屏幕上那张笑脸，听见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怎么会？从爸爸和吴铎死的那天起，我就不爱了。我怎么可能去爱一个逼死自己爸爸，杀死自己老公的男人？我现在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爸爸骂我不孝，吴铎说他死得冤枉……我要血债血偿！”
　　“好！可是你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你也不会改变今天的想法……”
　　“乐伯伯，你放心，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安旭是我的仇人！”
　　“那你是同意我们这个计划了？”
　　“当然。不过，我只是觉得时间会不会太长，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计划，我一分钟也不愿意在他身边多待……”
　　“我不想再这么拖下去，我要加快进度，我不能再让典典呆在这边了。”
　　“你想怎么办？”
　　“我要在最快的时间里，不惜一切手段打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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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突然静下来，除了光驱转动的“咝咝”声，就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
　　“月月……”他撑着桌子站在电脑旁边，“我的笑”映着他的脸，异常的白。他的声音低而醇厚，如同他平时跟我说话那样，很温柔很温柔，“你告诉我，刚刚这些……只不过……是乐华……PS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乐华是何时准备下这一切，也许一开始他就留了后手，也许是后来搞的，也许……可是，不论怎样，那些话，的确都是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说，说这一切不是真的。”他撑着桌面向我走过来，目光空洞得吓人，“月月，”他轻唤，惟恐惊扰到我一般，“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的声音那样低，仿佛低到尘埃中，又那样温柔，温柔似水。他伸出手，慢慢朝我的方向伸过来。
　　“月月，说吧。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我，都会相信，我会的！”
　　他的步子缓慢而凌乱，他甚至用了他的手杖，杂乱无章地在地上点着。
　　我还能说什么？那些，分明是我说过的话。我还能说什么？我即使说“不”，这一辈子，我能心安；我即使说“不”，他就真的能相信？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撑着手杖站定。他的头微微向我的方向偏着，“月月，回答我。”
　　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月月，说话！”
　　“柳月月，请你回答我！”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往前又跨了一步。他的呼吸蓦然间急促起来，他揪着前胸的衣服，一声一声地咳。
　　与其说咳嗽，不如说喘息。
　　“旭……”我扑上去，慌乱地想在他的衣服中翻他常用的药。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
　　“看到……那张图片……没有，就是……我电脑背景……用的那张……”
　　我不断地点头。
　　“你不知道……我在档案室……翻了多久……才找到……”他握住我的手，很用力地握着，“我那时……还看得到……一点点……，可是我竟然，从来没有……为你……照过……一张……照片，还好，你还有……那么一张照片，那个……时候的……照片，那么清纯的……照片……那么清纯的月月……”
　　他青紫的脸狠狠地扭曲着，我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扭曲与萧瑟，再无生气的萧瑟。
　　“可是，柳月月从来……都不知道，我……安旭，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他的另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咳一声，说一字，“是，你——柳，月，月！”他空洞的眸子无望地盯着不知哪里，神情却逐渐疯狂，“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一件东西……能够和你……的心……相比。我愿意……花掉……一个月的时间……去找一张……你的照片，我更愿意……失去全世界……去找你回来，因为，即使……我拥有……全世界，没有……你的心，又有……何用……”他蓦地松开手，我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有何用……”这三个字似狼号，他踉踉跄跄返回到桌子那边，举起手杖，朝着桌面一阵乱扫。除了电脑屏幕，桌上所有东西都到了地上，可是他的手杖，始终没有落到那个上面。他不住地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旭……”我奔上去，想拖住疯狂的他，被他一掌心推开，“你走开！”

作者有话说

　　下午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