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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周六的课,学生们总是心不在焉。那个花白头发戴老花镜的老教授在连抽三人回答问题均“牛头不对马嘴”之后,终于宣布,提前半小时下课。同学们“乌拉”一声,顷刻间作鸟兽散尽。只我一人慢慢在座位上收好自己的东西,慢慢站起来走出教室。
      晚上八点半。四处灯红酒绿,我无比羡慕忌妒恨。
      毛小娟不知抽了什么疯,报了下半年的公务员考试,几天前就去了一个封闭培训班,要下周才回来。我一个人回家也无聊。
      我沿着城西大道往前走。原本,第一个路口就是地铁站,可我没有下去,我沿着那条大道继续向前。我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我只是沿着那条路走。
      路的尽头,再拐个弯,就是,安总的家!
      这个想法模模糊糊的,带着些许的疯狂。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其实并没想好,我究竟要干嘛?这样的疯狂暴走,并不在我起初的计划中。更何况,即便走到了,又能怎样?敲门进去,跟他说,我很无聊,所以,我来了……
      我摇摇头。脚已经走得有些酸了。我在路边的一个花台上坐下来,脱了鞋,小心地揉我的脚踝。那里,自从上次面试扭了之后,似乎就一直有点问题,平时还好,一旦走了长路,就发软发酸使不上劲。
      我揉完脚踝穿鞋的时候,看到了身后不远的那辆车。透过身侧的灌木丛,只隐隐约约地看得见车的一角。可饶是这样,凭我对它的熟悉,我也知道是那辆“迈巴赫”。
      我混乱的大脑更加混乱。我甚至想不出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一直在我身后没有被我发现,还是又一次巧合的邂逅?
      在一片混乱之中,我站起来,没有再沿着大路走,而是往旁边一拐,走了另一条小路。
      路口有棵大树。我刚刚就观察好的。我一个闪身,就躲在了那棵大树背后。
      那辆“迈巴赫”开了过来,在我刚刚坐下的地方停留了几秒钟,便转了向,朝着我这边开过来。
      我从树后走出来。
      “迈巴赫”一个急刹。
      “柳秘书,你吓我一跳。”窗户摇下来,小刘的脸远远的,“快上来,这边不让停车。”
      我习惯性地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往身后一瞧,空空如也。
      “安总呢?”
      我的那个失望啊,差点把我自己给淹没了。
      “安总在家啊……”
      小刘没有发现我的异常,专心地开着车。
      “那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不是在那边吗?”我指了一个方向。
      小刘转头看了我两秒,那眼光,看得我心里发毛。
      “安总让我来接你。说你下课太晚了,还要倒两次地铁才能回去,不安全。”他笑得有些诡异,“我谨遵圣命。以后啊,每逢周二周六,我的车都会在校门口等你。”
      “那你干嘛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
      小刘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今天来晚了。还没到就看见你已经出来了。我叫你你也没应,又离着那么远,我就跟上了。看你到地铁口又没下去,我想你许是想散散步,就跟着了。”
      我知道他说的开始是真的,可是后面就不一定了。以“迈巴赫”的速度,哪能追不上瘸腿的我?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不过,当秘书这么久了,我已经养成习惯,人家不说的,我也不打听,就当它是真的吧。
      “现在去哪?回家吗?”小刘一边开车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家里没人,周末一个人回去,特无聊。”我叹口气,“你我们这样的剩女,周末最是难熬了。”
      小刘乐了。
      “柳秘书,你在开玩笑吧,你算哪门子剩女啊……你要把手一挥,这安氏上上下下没一千,也至少有八百个未婚男子动心吧?可你不愿意挥啊。我们柳姐什么人啊,那一般的,哪看得上……”
      小刘跟在安旭身边也好几年了。这小子平日话不多,心里机灵着呢。我知道我那点小心思躲不过他的眼睛,可现在听他这么基本直白地表露出来,我的脸还是悄悄地红了。
      “说什么呢,你?”我是典型的“鸭子死了嘴壳硬”。
      “呵呵,我什么也没说。”小刘还是笑,“不过啊,有个信息我可得告诉您。不然,连累您不尽职可就不好了。”
      “什么?”我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付婶病了,没人做饭。中午我就帮安总叫的外卖,也不知是哪里不合他口味,他没吃几口就不再动筷了。晚上我本来还想叫外卖的,被他制止。我估计,到现在,他还没吃晚饭……”
      “还不快拉我去!”我实在听不下去,“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安总说,要让你知道了,就开了我……”
      小刘有安旭家的备用钥匙,他给了我就跑了。也许,在他心中,安旭始终是个说话算话的可怕老板吧。
      打开门,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坐在偌大客厅的中央,在那盏亮得死人的中心吊灯下面。眼睛睁着,膝上摊开着一本书,指尖还触在上面……
      “小刘?”
      他竭力地眯起眼,看向我的方向。可我知道,他什么也没看到。我在暗他在明,便是正常人也看不清,何况,这个距离,早已超出了他的视力范围。
      我没有搭话,只是换了鞋,一步一步向他走拢。
      他的神情由焦灼而惊讶再而愤怒。
      “你们都以为,我说话不算话么?”
      言辞铿锵,语调却落寞。
      “毛小娟不在,我一个回去,对着四壁,无聊。”
      我自然地在他面前的地上坐下来,抬头看他。他眼底愤怒渐而散去,苍测之气却日渐浓重。
      “你应该知道,我最不喜欢的是什么?”
      他已迅速地收起了摊在膝上的书。可眼尖的我还是一下子看到了那个封面——时尚杂志的封面。
      我故意不理会他刚刚的话,只是自说自话。
      “你不知道,我最不喜欢周末了。以前,我们孤儿院和一个寄宿学校紧邻。每当看到旁边的坝子里停满车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周末了……那时那个学校有个男孩子,最喜欢过来找我和毛小娟玩。他没有什么不好,可我不喜欢他。毛小娟有一次问我为什么,我记得我说,因为,他的存在,老是提醒我周末的到来!因为周末他就会被爸爸妈妈接回去,而我们,永远只能在这里过周末……”
      室内很静,大大开着的露台门带来微微的夹杂着花香的轻风。我看着那些个在烟灰缸中燃尽的烟头,有很长时间的恍神。
      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点了一支烟,指尖微微的颤。
      “不好意思,我实在想来一支……”
      他的声音分外喑哑。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抱紧了自己的膝,低语,“我知道不应该打扰您的。可是,毛小娟不在,我实在害怕回到自己的那个家……”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面部滞了下。然后,他忽然笑了,与吹进来的微风一般的淡然。他说:“刚好,我还没有吃晚饭。”
      我跳起来。
      “我去做!”
      我哼着歌在厨房里忙碌。我觉得,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迅速地让自己快乐起来,不管刚刚碰到过什么。我承认,刚刚那一刻,我原本是想通过说自己的事让他不那么敏感和介意的。可是,那些记忆一旦掀开,心还是微微的发着酸。而他,就那样轻轻地便转移了我的注意力,现在,我的心情已经好起来。
      可是,他呢?
      去冰柜里拿东西时,我透过厨房与客厅隔断的那扇透明玻璃看到了他。他依旧坐在那里,指尖的烟已燃到心头,他却似乎浑然不觉。他的眉微微蹙着,刚刚那样明媚的笑早已不见了踪影。
      原来,刚刚的那句话,刚刚的那个笑,他是特意说给我听做给我看的。他总是能用不经意的方式让我从那些伤心的往事中解脱出来。可是,他呢?他的痛苦从不让人了解,他的心从来也没有真正向我敞开过!
      我在微微的挫败感中将饭菜端上了桌。
      “安总,吃饭了。”
      他过来时,我才发现,他戴上了眼镜。这让原本打算给他介绍菜肴的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默默地盛好粥放到他面前,然后在他对面坐下去。
      他拿起一边的小勺,小小地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
      “这粥,怎么熬的,很香。”
      半晌,他突然问。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紫苏切得细一点,熬的时间长一点。”我意兴阑珊。
      他并不看我,只把桌上那三样小菜一一夹来尝了,才忽然开口:“做饭累了吧?”
      我一惊,还没想透这句话从何而发,他已然自顾自接了下去。
      “累得连话也不想说了。”
      “不是。”我夹了一筷子清炒西芹。盐多放了,没有炒出西芹的清甜。心里越发郁闷。
      “这菜炒得不好,别吃了,我重新去炒过。”我端起那盘菜,翁声翁气地说。
      “不用了,我觉得很好。”他终于抬头,看着我,“我记得有人曾经对我说过,以快乐的眼光看世界,这个世界都是快乐的。现在,我要自作主张地在后面加一句:以烦闷的眼光看世界,这个世界都是烦闷的。你不开心,柳秘书。为什么?”
      我气鼓鼓地坐下,把盘子往他面前重重一放。
      “是你不开心在先的,不是吗?”
      他有片刻的疑惑。
      “你想多了。”
      “我都看见了!”我啊,最是藏不住话的一个人,我的声音大起来,“刚刚,透过这扇玻璃,我看到你一个坐在那边,眉头蹙着,好深沉的样子。你敢说,你不是在想让你不开心的事?安总,你别把自己当成拯救众生的神。虽然你是我老板,可是,在人格上,我们是平等的。我不开心了,我可以找你说;你不开心了,你也可以告诉我。有的时候,人需要的,并不一定是意见和建议,有一个倾听者,足够了。”
      我知道我的面部表情一定在飞速变化着。每当我情绪激动时,我的脸上就会闪现各种表情。他一直死死地盯着我,我不知道他是否看清了,不过,他的表情却一直那样——淡淡的。
      “我没有不开心。”他等到我说完,才淡淡地开口,“事实上,也许是我的表情让你想多了。你来安氏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应当知道,我一贯,就是那样的。柳秘书,你今年是23岁吧?”
      “嗯,还没满。”我不知道忽然的,怎么就说到我年龄上去了。不过,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今年40了。”他看着我,微微地笑,“我们之间,差不多整整差了一代人。所以,你理解的开心与我理解的,也许根本就不一样。更何况,到我们这个年纪,已经不大有什么事,能让我大喜大悲了。”
      “你别把自己说得好像老爷爷一样!”我生气地打断他。我讨厌他这么直白地提到我们之间的年龄差,更讨厌他把自己说得好像历经世事哀莫心死的样子。
      即便是块石头,我也要把它捂热了!
      “一个人的性格是不大会变的,随便他多大。你以前开心的时候,不是笑得很灿烂吗?”
      他一怔,眼底已有些微微的怒气。
      “柳秘书,私自窥探别人,是一个不好的习惯。”
      我委屈极了,站起来,大声对他说:“我从来没有这个习惯!我只是帮你把一个倒着的相框扶起来而已,谁知道你是要刻意隐藏那个笑的?我以前是不认识你,可我凭直觉就知道,那个才是真正的你!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不过,你没有必要就这样,把自己和全世界的快乐都隔绝开来!”
      我气呼呼地说完,又坐了回去。我原本以为自己气得会一跃而起,夺门而去,可是那些话说完,我还是坐下了。
      我不忍心我舍不得!
      没想到,坐对面那个居然说出了我原本的心思。
      “我以为你会立马走人。”他眯起眼看我。
      我知道他想竭力看清楚我的表情,可是我偏不让他得逞。我的头低低的,眼睛看着桌子下面。本来,说了那么一番义正言辞的话,我也再不想说什么了。可是,他这句话戳得我心烦,于是,我由着性子吼了句事后让我后悔了好多年的话。
      “我要走了,谁来把你变回原来的你啊?”
      话音刚落,我就傻了。只顾着把头低得更凶,恨不得立马桌子下面生出个洞来,让我可以迅速钻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直没有说话,出奇的沉默差点把我憋死。过了好久好久,我才听到椅子一声轻响,接着,是他慢慢的有节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悄悄抬头,看着他颀长瘦削的身影慢慢向客厅踱去。我大气都不敢出。直到他重新在那单人沙发上坐下。我才迅速地起身,收拾好桌子,洗好碗筷。
      “安总,我,我先走了。”我站在厨房边上,绞着双手低着头,心跳那个快啊……
      “我已经给小刘打了电话,他在来的路上了。”
      “那,那我下去等他。”我一分钟也不能再多呆了。
      “也好。”他淡淡的,坐在那里,又点起了一支烟。
      最终,我是落荒而逃的。那一刻,我甚至想到了辞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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