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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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爱她很多年，从她还是扎马尾的青葱少年，到尔后因为家庭琐事而奔波的疲倦妇女。
我曾经一度以为我能等来她回头看见我的那一天，那时候我将不再是她的好友，而是她眼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她终于回头对我笑得温婉如画那一刻，却只是将大红喜帖递给我：“你一定要来。”
我爱她很多年，她却从来不知道。
＊＊＊
赵茜第一次遇见杜承泽的时候，还是个大学新生。
忙忙碌碌一个月，还没摸清大学的节奏，恰逢以前的高中同学要去听演唱会，请她帮忙代课。
“不好意思啊，因为那个物理老头每次都要点到，如果我缺课，会死得很惨……但是你也知道我有多喜欢朴有天啦？就这一次，你就在那儿坐一会儿，玩玩手机什么的就成！只要他点到的时候吱个声！”
赵茜不好拒绝，于是一口应承下来。
她按照对方交代的，老老实实地坐在最后一排玩手机，岂料偏就这么凑巧，老头子看她是个新面孔，慢条斯理地说：“最后一排，那个玩手机穿粉色大衣的女生，你来帮我分析一下这道题的思路。”
赵茜起初并不知道自己被点名了，还在专心致志地斗地主，直到身旁的男生侧过头来碰了碰她的手肘，“同学，老师在叫你。”
她一惊，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手指无意间触到了音量键，半秒钟以后，安静的教室里忽然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地主！”
“抢地主！”
“我抢！”
她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去关音量，岂料却把声音开得越来越大。
“加倍！”
“不加倍！”
……
教室里传来一片哄堂大笑，所有人都被她逗乐了。
物理老头严肃地看着她，眯眼说：“同学，能不能先把地主这事儿放一放，上完课再继续斗？“
赵茜想死的心都有了。
电路图，外星文，明明每个汉字都看得懂，偏偏凑在一起对她来说就成了世界未解之谜。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所有人回头望着自己，脸上越来越烫。
老头很有经验，教书这么多年，一眼就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正想问她是帮谁代课，她身侧的男生却忽地一下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说：“老师，这道题我们俩刚才讨论过了，这是我们得出的答案。”
他扬扬手里的草稿纸，然后镇定地把纸递给赵茜，“上黑板，把过程写下来。”
赵茜呆呆傻傻地这样做了，一手清秀的粉笔字将那个男生的解题思路全部呈现在了黑板上。
物理老头眯眼看了看最后一排的男生，他镇定地回以一个微笑，好像三月的青草，充满了熨帖的香气。
于是赵茜就这么过关了，被物理老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半天，终于忐忑地得到一句：“你们俩搭档得不错。”
赵茜红了脸，回到座位上低头局促地对身旁的人说了句：“谢谢。”
那人看她片刻，微微一笑，“同学，你在跟谁说话？“
她又呆呆地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他，却顿时看见了他眼里的笑意浅浅。
“我妈告诉我，对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煞有介事地对她说，模样正经极了，见她一副茫然的表情，这才笑出了声，“你好，我叫杜承泽，物电学院大一新生。台上那个人……”他顿了顿，微微偏头，恰好看见对自己眯眼的物理老头，“是我大伯。”
＊＊＊
大伯之所以放了赵茜一马，是因为侄子的表情很严肃很正经，用眼神无声地传递着“亲爱的大伯行行好放她一马放她一马吧“。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开着车，回头去看那小子，“第一次见面，就对人家有意思了？“
杜承泽淡定地说：“不是第一次见面。”
哪里是第一次见面呢？明明在这天以前就见过很多次的。
物电和美术专业的办公室在同一个楼层，很多次他值班的时候，都会看见那个女孩子认认真真地在电梯门口的公告栏上画画。
然后是军训那半个月，她因为身体弱，被调去当纠察队的人，每天站在操场门口，偶尔偷懒蹲在地上画画。她不知道杜承泽就在大门旁边的那个排里，每次侧过头来，都能看见蹲在地上专心画画的她。
她是真的喜欢美术，树枝也好，石子儿也好，一片沙子地也会是她的画板。
他看见教官发现她蹲在地上偷懒，走过去批评她，而她无辜地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教官。
朝霞灿烂得恍若五彩琉璃，映照在那个女孩子的脸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教官说够了，转身离开，而她胆小地只敢在他转身以后才对他挤眉弄眼表示不满，典型的马后炮。
杜承泽噗嗤一声笑出来，结果就被自家教官逮住了。
“第一排最高的那个家伙，滚出来，五百个俯卧撑！”
“……”
所以说，经历了那么惨痛的教训，杜承泽又怎么会记不住这个女生呢？
美术专业大一新生，赵茜。
他眯眼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忽然问大伯：“你跟美术专业的老师熟不熟？“
＊＊＊
奇怪的是，八杆子打不着的物电学院竟然和美术学院共同承办了一次画展。
作为学生干部的杜承泽走进物电学院的礼堂，拿着手里的名单，对着话筒一个一个地念着，然后分配任务。
台下的女孩子说着悄悄话，“喂，这个主席也帅得过分了点吧？“
“简直是人神共愤。”
一片窃窃私语中，他念出了那个名字：“赵茜。”
人群里的女生一下子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从台上望过来的目光。
他浅浅一笑，那个笑容和当初她去代课时一模一样，好像在说：“同学，我妈说过，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这一次，她记住了。
赵茜其实是个很胆小的女孩子，因为母亲早逝，父亲是个生意人，所以对唯一的宝贝女儿很溺爱，将她保护得很好。
这一次杜承泽交给她的任务是和他一起去拉赞助，而她的表现实在是不尽人意，声音小，容易脸红，秀气斯文得像是她的名字一样。
她纤细又瘦弱，很多时候甚至没有勇气大声地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看着他出色的表现偷偷露出羡慕的眼神。
在回去的路上，杜承泽说：“一回生，二回熟，没关系。”
她红着脸道歉，一脸沮丧。
除了画画，赵茜在任何事情上都好像不够自信。
杜承泽很多次去画室找她，看见她专注地站在画架前，手执画笔与调色盘，背对窗外的落日。
黄昏的金色在她身上烙下一圈淡淡的光芒，而她一心一意地作画，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融入了一幅最美的画卷之中。
后来在与赞助商签订协议返校的那一天，她忽然间白了脸，坐在公车上很是局促。
杜承泽问她：“怎么了？“
她慌乱地摇头，小脸煞白。
“不舒服吗？“他追问。
“没事，真没事。”她小声说，眼神躲闪。
下车时，不管她再怎么掩饰，他也终究看见了她牛仔裤上的那抹痕迹。
他顿了顿，将大衣脱下来批在她身上，“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穿太少，冷着了？“
赵茜迟疑片刻，回过头来看着他，他看上去自然极了，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事。她终于松口气，拉了拉长及大腿的羊毛大衣，低声说谢谢。
他笑了，“其实我很喜欢美术，如果想感谢我，就教我画画，怎么样？“
他定定地望着她，乘火打劫。
赵茜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一轮弯弯的月牙，“好。”
＊＊＊
杜承泽从小到大都过的一帆风顺，家境优渥，成绩出色，相貌过人，能力卓越。
然而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在爱情上，他终于打了一场人生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取胜的败仗。
因为赵茜在他们认识以后的第二年里，忽然带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同级男生走到他面前，笑着说：“这是我男朋友。”
这是我男朋友。
原本该说一句恭喜的人忽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那双饱含笑意的眼睛，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笑得和以往一样，弯弯的眼睛像是一轮月牙，讨人喜欢。
可她对他说：“这是我男朋友。”
原来她的男朋友可以不是他。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左右的，不是家境优越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不是成绩出色就一定能成为所有人喜欢的那一个，不是相貌出众就理所当然地应该被人纳为梦中情人，不是能力卓越就代表你能在所有事情上无往不胜。
两年相处，他载她上学放学过，听她在后座小声地唱歌，唱I was a little girl alone in my little world who dream of a little home for me.
他在画室门口等过她很多次，看她神情专注地作画，偶尔把手里的油彩沾在了脸上却又不自知，逗得他忍俊不禁，只能从大衣里掏出手绢，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那些颜料。
他和她一起过生日，看她吹灭蜡烛许愿，神情虔诚得像是相信世上还有圣诞老人的小姑娘，心底也有个角落无端塌陷下来，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算到了她的经期，总是拿着热乎乎的奶茶在画室门口等她，笑吟吟地低下头来望进她眼里，也不说话，只把奶茶递过去，看她满足地喝着。
可是很多时候，他以为心照不宣的事情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赵茜挽着那个男生的手，笑得一脸开心地对他挥手说再见。
他顿顿地站在原地，看她挽着别人的手消失在视线里。
该说什么好呢？
他只能不断问自己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为什么不是我？
可是爱情里似乎从来没有为什么。
＊＊＊
大三那年，杜承泽选择了出国当交换生。赵茜的世界里已经不需要他，他从前做的那些事也已经有了正主去接手。
赵茜的男朋友虽然不出众，但胜在家境富裕，父亲经营着一家连锁餐饮企业。
他想，至少那个人不是爱她家的生意。
回国的时候已经是参加毕业答辩的日子了，在他出去的两年里，她没有主动找过他，唯一屈指可数的几次联系试通过电子邮件，她说着客气的话，祝他一切顺利。
他也问过她过得怎么样，清一色的回答都是“很好，我们很好“。
不是“我很好“，而是“我们很好“，屏幕上刺眼的小字令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关掉邮箱。
在他年少的时候爱上一个人，因为没有及时说出口，所以错过了她。
在以后的日子里很多次想起来，他都会想，如果当初是他先说出口，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因为这样的故事在无数人的生命里都发生过，关于那个如果，从来就没有人真正知道结局。
毕业答辩那天，他竟然遇见了她。
那个纤细瘦弱的女生在后门等他，笑着对他说好久不见，而他屏息，惊觉自己竟然有些湿了眼眶。
他压着嗓音回答说：好久不见。
她问了他很多问题，答辩顺不顺利，在美国过得好不好……就好像他们还是以前一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说。
那一刻，他几乎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告诉她其实他喜欢她。
可是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如当初他爱的那个模样，忽然低头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大红喜帖递过来，“这是给你的。”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接过那张喜帖，甚至克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那张轻若无物的纸像是滚烫的炭火，灼伤了他的手，而更可怕的是，更多的重量却压在了他的心上。
上面写着——
贺：
新郎张若
新娘赵茜
……
那些小字宛如纷繁芜杂的荒草，一瞬间密密麻麻地覆盖在他的心上，遮天蔽日，天昏地暗。
他甚至看不清喜帖的后面究竟写了些什么，眼前一片模糊。
＊＊＊
陈思予站在一片黑暗的电梯里，听见身旁的男人对她说：“我爱她很多年，她却从来不知道。”
直到我死了的这一天，她都不知道。
她怔怔地看过去，却只看见漆黑密闭的空间里，那个男人的眼里一片荒凉，密密匝匝都是沉默的绝望。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11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