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07章 ...
-
第七章
那群动物最终被卡车送到了城郊的垃圾处理站，一片色彩斑斓正待处理的生活垃圾里，随着工人们的丢弃，多出了很多只笼子。
路远是在那辆卡车已经离开之后，才从路边开进垃圾处理站的，而当陈思予看着那些被丢弃的动物时，也傻了眼。
她还记得在市长的演说里，那个男人含着泪光怀念自己的儿子，并且信誓旦旦地说会照顾好它们。
这就是他照顾好它们的办法？
陈思予一声不吭地下了车，也不顾垃圾的肮脏，爬上了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垃圾堆，很快拎着两只笼子下来了。把它们放在车子旁边后，她又一次爬了上去，姿态不够稳，但眼神很坚定。
一共九只笼子，她上上下下爬了五次。
期间，她因为踩到一只易拉罐，身子一晃，险些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但意料中的四脚朝天并没有出现，因为身后的男人准确无误地抱住了她。
“谢，谢谢啊……”她面红耳赤地把那两只兔子放在地上，表情非常不自在。
路远扬起了唇角，”不客气，和我记忆里一样，体育细胞天生夭折。”
于是她那两团疑似害羞的红晕瞬间变成了气愤的红晕。
一地的小动物无辜地望着两人，路远问她：“打算怎么处理它们？“
陈思予迟疑了片刻，”我想先把它们带回家。”
“你养？“路远的表情很是怀疑，上下打量她两眼，轻描淡写地说，”自己都养得半死不活的，怎么养它们？“
他以为陈思予是同情心上来了，所以才会有这个念头。
陈思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就暂时把它们带回去，大不了过几天送人，或者送去宠物中心！”
回去的路上，她想了想，还是对正在开车的人说：“我知道你是我初中同学了。”
路远的表情松动了一刹那，紧握方向盘的手都有些僵硬了。
“你……记起来了？“
陈思予摇摇头，”没，但我在毕业照上看见你了。”
路远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又能指望什么呢？见面这么多次，她对他毫无印象，难道还有什么突然想起来的可能性不成？
顿了顿，他平静地说了一句：“都那么多年了，忘了也正常。”
陈思予侧过头去看他，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此刻的路远看上去有那么几分……落寞。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解释说：“其实不是我不想记起来，实在是高中以前的事情，我都没什么太大印象。”
路远却没有多想，仅仅以为她是在安慰她，所以就连一句得体的回答也没有给她。
他记得她从前就很健忘的，经常忘了设闹钟，急急忙忙地骑车来学校时，早自习已经开始了十来分钟。
那时候他是学习委员，看她从后门溜进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后老师问起来，他也只说一句“全勤“。
原本担心会出现在黑板上迟到一栏的人在看见上面的“全勤“二字时，总会如释重负地回过头来望着他，偷偷地双手合十，朝他感激地点点头。
后来他问她：“帮你这么久，打算怎么感谢我？“
陈思予苦恼地想了半天，嘻嘻哈哈地问他：“以身相许行不行？“
破天荒地，那个早熟冷静的他瞬间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哈哈大笑。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做的呢？
路远想起他红着脸却冷冷地对陈思予说“好啊，你定个时间，我没问题“的模样，忽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因为不管那时候的她是如何回答的，故事的女主角都已全然忘记当初的一切。
只有他记得，又有什么用？
动物太多，托它们的福，路远终于第一次踏进了陈思予的家。
她住的地方和她一样简单干净，没有过多的修饰，却很温馨。
他明知故问：“你一个人住？“
“嗯，我妈很早就去世了，后来高中毕业的时候，我爸也没了。”她答得很轻松。
哪怕这些早就在她的资料上看到了，路远心里仍然不免有些沉重，顿了顿，还是问她：“所以你才没去上大学？“
陈思予猛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上大学？“
路远情知自己说漏了嘴，但很快从容不迫地说：“你在图书馆工作……”
陈思予会意，也对，如果学历再高些，又怎么会成天待在图书馆里当一个整理图书的人呢？
气氛沉寂了一会儿，然后路远站起身来，”那我先回去了。”
陈思予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狭窄的楼道里，然后才合上门。然而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门铃又一次响了。
透过猫眼往外看，她惊讶地开了门，发现路远竟然又回来了。
他把手里的那几袋蔬菜和一箱牛奶递给她，”动物需要。”接着又转身离开。
那身黑色的大衣再次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像是海平面上的一阵风。
＊＊＊
因为陈思予不敢再去医院，所以冯程替她把那个孩子带回来了。
她低头看着程颢蹲在地上，慢慢地伸手去摸那些动物，却无论如何摸不到它们，只能径直穿透它们的身体。
他急得哇哇大叫，急得扑过来要打陈思予，虽然打不到，但也让陈思予吃了一惊。
“他怎么了？“她问冯程，”那些动物好端端的，他发什么疯？“
孩子没有像她预期的那样，看见自己心爱的宠物毫发无损就安心离开，反而激动起来。
冯程出神地看着哇哇大叫的孩子，迟疑地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些笼子？“
陈思予赶忙走上前去放出了一只兔子，回头再看，程颢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再叫了。
她松口气，一只一只地把动物们全部放了出来，然后重新回到程颢身旁，低声说：“你放心好了，我会把它们送去安全的地方，它们会过得好好的。”
顿了顿，她伸手去摸那个孩子的脸，虽然摸不到，但动作温柔，轻得像是真的落在了他尚带婴儿肥的面庞上。
“你也走吧，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好好的。”
一秒，两秒，三秒。
很长时间过去了，程颢并没有如她预期那样消失，反而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
陈思予也愣住了。
难道他放不下的不是这些动物？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那个孩子又一次飞快地出了门，消失在她眼前。
就在第二天的新闻里，陈思予又一次看见了程颢。这一次，他出现在了市政府里，他父亲所在的地方。
陈思予震惊地看着他对着镜头前的男人哇哇大叫，好像受了天大的刺激，可是现场没有人看得见他，所有采访都在有条不紊地继续。
她很快赶到了政府，却被大门处的保卫人员拦住了。
“小姐，不出示证件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可我有急事！”
“三急的急吗？“年轻的保安死活不让她进。
陈思予焦急地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却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也许能帮到她的人。
通话时间竟然出乎意料的短，路远只是听她说了想进政府大楼，连原因都没问就回答说：“在那里等我。”
她看着终止的通话，耳边是那个男人毫不犹豫的声音，忽然觉得有些困惑。
如果是普通的老同学，像他这样的大人物应该对她这种小市民避之不及的，因为她绝对不可能对他有什么用，只会有所求……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出现，甚至对帮助她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
十分钟后，路远出现了。
他从黑色汽车上下来，径直走到了她的身边，侧过头去对保安说：“她是和我一起的。”
保安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放他们进去了。
这时候采访已经结束很久了。陈思予站在市长办公室门口，推开虚掩的门，却一个人也没看见。
她本来不敢进去，但在听见办公室里传来那个孩子痛哭的声音后，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推门就走了进去。
“陈——”路远想叫住她，却因为她步伐急切的样子而顿住。
她看上去像是在找人，竟然擅自打开了通往内部会议室的门，路远顿了顿，也跟着走了进去。
因为他的到来，陈思予不敢说话，只能怔怔地看着会议室的角落里那个哭泣的孩子，他瑟瑟发抖地坐在墙角，透明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陈思予只能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慢慢地伸手去接住那些眼泪。
但其实也接不住，它们和她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径直穿过她的手落在了地上。
外面突然传来的关门声让路远眉头一皱，他听见了市长的声音，似乎还有个女人在场。
来不及多想，他很快上前拉住了陈思予的胳膊，把她往阳台上一带，然后蹲在了两盆巨大的盆栽之后。
会议室的门很快开了，男人走了进来，神情烦躁地松了松领带，随意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同行的女人走到他的身后，一边替他揉肩，一边娇声说：“还在心烦那个孩子的事？“
“烦透了。”男人的声音不再像电视上的那样慈爱。
“烦什么烦呢？他都已经死了，没什么能拖你后腿的了。”女人从他身后贴了上来，丰满的上围瞬间与他紧紧挨住，”你看，你现在还因此打败了劲敌，坐上了你想坐的位置。那孩子本来也脑子不好，害你遭人非议那么多年，而我们的浩浩就不一样了，虽然才两岁，但也继承了你的智商。你看，咱们现在什么都有了……”
“我现在没那个兴趣。”他看透了女人的意图，往前微微倾了倾身子，”我老婆好像看出了点苗头，现在一天到晚在家里跟我闹，问我关好的窗户是怎么打开的。”
“你就说是那孩子自己打开的啊！”女人不死心，又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双手也揽住了他的脖子，慢慢地沿着他的脖子往下滑，身下也轻轻磨蹭着。
男人似乎也有些心猿意马了，一边伸手按住她的胸，一边低声说：“就是怕他自己开窗户，家里的门窗都是重新装过的，他够不着……”
他的动作让女人满意了很多，也让她的声音在娇柔无力里多了几分旖旎与轻喘：“那又怎么样？说不定是别人开的啊，比如钟点工，或者客人……那么多人进进出出拜访市长，跟你有什么关……啊，那里不行！”
她的话音被打断在这里，接下来便是被慈爱得可以当她父亲的市长压在会议室偌大的桌上狠狠疼爱的一幕。
阳台上的两人一动不动，似乎都被震慑住了。
陈思予被路远捉住手臂，身体也与他紧紧相贴，此刻看见的肮脏画面令她动弹不得，却又逐渐意识到自己与身侧的人距离近得似乎有些过分……近到他温热的呼吸都抵达了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之上。
她的脸以飞快的速度涨红。
然而当她再次看向角落里那个孩子时，却只看见他哇哇大哭的模样，双眼通红，手臂也在空中乱舞。
一室的靡靡之音与孩子痛彻心扉的哭声混杂在一起，陈思予的心都乱了。
那个孩子虽然有孤独症，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对这个世界其实看得比谁都清楚透彻，但他拒绝参与进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这些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受到伤害。
因孤独症被高官父亲嫌恶，甚至被他设计坠楼，如今亲眼目睹他的毫无悔意和对他妻子的背叛……孤独症患者一旦受到伤害，这种伤害的程度会比正常人严重数倍。
陈思予几乎忍不住冲进去给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一巴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07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