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羽意翩然

1、第1章

　　一
　　锦瑟宫。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青柳如烟，桃花烂漫。
　　泰安公主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倚着栏杆，将手中那封两个月前的信看了又看。
　　“两情相悦，岂在朝朝？与卿相识即是缘分，自当竭尽全力结为连理。”
　　一札红笺，字迹清秀俊雅，沁着墨香，宛如瑾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
　　瑾和别人是不同的。虽然出身寒门，却才华横溢志向高远，更没有一般读书人的迂腐懦弱。
　　瑾不知道泰安是皇帝的女儿，只当她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泰安告诉他，自己叫茉儿。瑾牵着茉儿的手说，茉儿，我将来一定要功成名就，用八抬大轿将你堂堂正正娶进门。
　　泰安公主笑了——
　　瑾，我会等着你。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　　＊＊＊
　　泰安。
　　国泰民安。
　　她是皇帝最美的女儿——
　　父皇赐给她这个封号的时候，也是在祈祷上苍。
　　泰安公主的母亲曾是皇帝宠妃。这位有着倾国美色的女子，才艺俱佳，聪敏可人，惹得皇帝宠爱万千，不愿离她半步。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红颜祸国啊——
　　有大臣参了一本。
　　母妃高堂已故，更无兄弟，势单力薄。在宫廷斗争中，母妃被栽赃试图毒杀太子。皇帝念及旧情，赦免了其死罪，打入冷宫，不再受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那时还小，还没睡醒就被侍卫们从温软香靡的被窝里里抓起，和母亲一起关在破败简陋的房子里。
　　从此，好吃的糕点没有了，漂亮的衣服没有了，连疼爱她的父皇也不见了……
　　母亲被打入冷宫后不久得了重病，苦熬两年，最终不治身亡。

　　荒草萋萋，一枯一荣。
　　她已长大。豆蔻年华，国色天香，像极了母亲。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偶尔，几个偷闲的宫女经过这儿，看到泰安公主便横眉冷对，颐指气使。
　　她并不反驳，只是默默地汲水、劈柴、舂米。
　　锦衣玉食的日子变成模糊的影像，泰安已习惯了高墙下的清苦生活。偶尔，她会憧憬过去的美好，想起自己美丽的母亲和那个头戴衮冕身着黄袍、将她抱在怀里叫她“茉儿”的父皇。
　　她是恨父皇的。恨他的愚蠢，恨他为何曾对母妃如此宠爱。至少，母妃不会招来嫉妒，她也不会沦落至此。
　　泰安同样爱着自己的父皇，对这个天下之主无比怀念。毕竟，他是泰安公主唯一的亲人，也曾爱过自己。
　　寒冬已至。
　　雪在白日的照耀下融为雪水，却在夜间冻结成冰。晨阳初升，麻雀在枯枝上叽叽喳喳，偶尔会有积雪从枝头簌簌落下。
　　天出奇地冷，手指被冻得红肿，又痛又痒。她吃力地拉紧井绳，将盛满水的木桶提出水面。
　　“茉儿——”
　　很久没人这样叫她了，泰安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手指一颤，木桶“扑通”一声落进井底。她转过头，看到一张发了福、依稀熟悉的脸。
　　“我的女儿——”
　　刹那间，两个人泪流满面。
　　泰安公主重新回到宫中，恢复了身份。
　　也许是对母妃的悼念及愧疚，父皇对她格外恩宠。泰安早已到了论及婚嫁的年龄，皇帝不顾别人反对，执意将她留在身边伴其左右。
　　凤凰始终是凤凰。即使落入地面，也会重新飞上枝头。
　　又有人这样议论。

　　雨如泪下，浸入尘土，地面湿了大片。一只孤蝶为了避雨，抛下同伴飞入房檐，扑棱着翅膀落在泰安公主伸出的手心上。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公……公主……大事不好了！”
　　侍女莲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不小心踩着衣角，踉跄几步，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心头一震——
　　那只蝴蝶受了惊吓，振翅飞走。
　　泰安公主转过头，淡淡地问：“莲儿，你有何事？”
　　“瑾公子，他……”莲儿顾不得收拾跪在了地上，仰起脸时双眼已湿。她咬住了嘴唇：“一家十三口被杀！”
　　瑾家中共有人数十四口——
　　泰安徒感无力，合上眼睛，问：“瑾公子呢？”
　　家国天下梦。金国大破我朝，接连攻下十多座城池。烧杀劫掠，至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父皇被迫求和，奉上数百万银两、锦帛牛羊，以及……他的女儿。
　　如果牺牲掉少数人的生命和幸福，便能换取江山的巩固，任何一位帝王都会这么做。当她被钦定为和亲的人选时，父皇又岂会容许她再和一介布衣私下来往呢？瑾只有死。
　　皇帝的女儿生来就是棋子——
　　“回禀公主！瑾公子逃了，不知所踪。”
　　“逃了……”
　　她呢喃着，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苦涩的，挂着清泪。
　　瑾郎啊——
　　如果你去了，我便可以心无牵绊完成使命，抑或是追随你到碧落黄泉……
　　可你却偏偏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叫我如何割舍得下？割舍得下？！
　　“你们都下去吧。”
　　“是……”

作者有话说

　　以后有短篇小说就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