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谁都不爱》红烧雀

10、第十章（修）

　　周明绪猛地吐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屋内的所有人都如他一般屏住了呼吸，将视线投向了那个人，并随着她而转动。

　　而她在这视线的包围下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她将视线投向了他这里，周明绪就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烫，他佯装无事一般低头，掩饰地喝了口茶，她便又移开了视线。

　　周明绪见了，微微舒了口气，但又觉得有些失落。

　　眼睛好看的人不少，他在边疆就见过不少，除了黑色，还有蓝色、绿色，有的西洋人眼睛像一块绿宝石；还有的人眼睛瞳孔色浅，像芽糖一般泛黄，不笑时都带着蜜色；也有人瞳色深，如黑珍珠一般，熠熠生光。

　　以往他觉得这些都好看，但他见到了她。

　　她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她的眼睛乍见之下犹如一汪寒潭，清幽深远。再见又觉得含嗔似怨，好似有千言万语蕴含其中，再一转眼又觉得如山巅之雪，带着冷漠俯瞰红尘的意味。

　　好看的是皮囊，但他却像看到了她眼里的神。

　　他怔怔地望着她。视线随着她一颦一笑而动，总觉得他们虽然像似从未谋面，但又像是早已相交。

　　不知为何，一见到她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样，脑海中蓦然就浮现出相逢恨晚这四个字来。

　　那边温夫人已经开口了。

　　“快看看，这就是你那表哥，最是温和有学问的一个，连你爹都夸他学问扎实。”

　　白珏又将视线移过去，看着那个少年。

　　他身上也不过穿着一件素白色的麻布衫子，只是布料做工精细，边角都绣了金银两线的暗纹，身形清瘦，身量高挑，头上只用同色的布巾攥了一个书生髻，几缕碎发从额边飘下，很显得有几分文气。

　　五官长得非常秀雅，眼眸纯净，身上的衣衫颜色显然十分衬他，本来人就生得干净，穿着白色更显得十分秀致，整个人干净通透，看着她的时候，眼神竟如稚子一般。

　　白珏一见，便觉得他这样呆呆的十分可笑。

　　正想碍着母亲的面子，好歹做足样子，刚准备开口问好，就见那少年水盈盈的眸光看着她，似乎有好多话要说一般，突然对着她道：

　　“这个妹妹我是认识的！”他突然走向前来。白珏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正弄得有些懵。

　　就看他一双眼睛弯成笑眸，惊喜的笑意从整个人身上漫出来，他激动得一把握住她的双手，欣喜地道：“是榕榕妹妹！”

　　白珏呆住，温夫人和冉夫人也呆住，室内一下静了下来。

　　呆了片刻，两位夫人又猛然大笑起来。

　　凝滞的气氛一下被打破。

　　温夫人一边笑，一边拍着小几，冉夫人也笑得溢出眼泪来，直到：“好，好，好，难为你了！”

　　温夫人跟着道：“可不是难为他了，这都多少年没叫的小名儿了，也亏得是他了，竟还记得。”一面笑，一面拿帕子擦眼角笑出来的泪。

　　白珏从怔愣中回神，这才记起来，原身小时候，是乳名榕榕的。

　　温夫人笑得前仰后合，一边拉着冉夫人的手，一边点着地上的两个小人儿，道：“看看，看看，这可就嫡嫡亲亲的表兄妹了，十多年不见，也是能第一眼认出来的。”

　　两位夫人眼神一对上，又是一场大笑，直笑得直不起腰。

　　冉夫人笑道：“我还记得，榕榕小时候，一个游方道士给她算命，说是命里缺木，于是你呀，竟然找了颗榕树认了干亲，还叫榕榕也改了名字，这才榕榕、榕榕的叫起来……”

　　温夫人一听这旧事，直拿起帕子捂住脸笑：“我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可不得什么话儿都当圣旨一般，那道士说缺木，我就赶紧认了个榕树姐妹来。”

　　冉夫人笑得捧腹，道：“我可得与你划清界限，我是不认有什么榕树梨树亲戚的。”

　　一时房内都笑了起来，白珏和周明绪面面相觑。

　　那少年耳尖又红了起来，呐呐道：“榕妹妹，你可还记得我吗？”

　　白珏跟着保持微笑，听了这话微微迟疑了下，转念一想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人都这么问了，她还能当着长辈的面诚实地说不记得吗？

　　周明绪看她点头，更是高兴得脸都红了，眼睛里泛起光来，握着她的手也蓦然抓紧，白珏有些吃痛，微微一缩。

　　周明绪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人家小姑娘的手，立刻脸上爆红，连忙松开了手，结结巴巴道：“失，失礼了……”

　　白珏淡淡收回手。

　　手心里的微凉触感消失，周明绪脸上又泛起红潮。

　　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白珏，嘴里不停地问话：“妹妹最近可好么？近来……近来吃的怎么样？睡的怎么样？”

　　他原本想问近来读些什么书，做些什么。但又转念一想，不是人人都和他一样天天捧着本书，万一榕榕妹妹不爱舞文弄墨呢？那不是惹了人嫌？但偏生嘴巴没脑子转的快，脑子里还没想好问什么，嘴里就一下就问到了吃和睡上去了。

　　问完他自己已经羞恼的低下头。

　　温夫人和冉夫人更是听得大笑。温夫人拿帕子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看两个小人儿，一边和冉夫人对视接着再大笑。

　　周明绪脸上更红，羞赧地别开眼。

　　白珏看了一眼榻上笑得毫无形象的两位长辈，心里叹了口气，只能敷衍道：“吃的还好，睡得也好。”

　　周明绪听得她真的按他问的蠢问题一板一眼地回答，顿时耳朵尖都快烧起来了，眼里水润润的，求救似的看着白珏。

　　白珏被这眼神一看，心中却渐渐浮起些不耐来，刚才只觉得这人是有些呆，现在就觉得是有些蠢，实在不耐烦再与他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于是蹙了蹙眉，淡淡地望着他，并不开口说话。

　　周明绪被这眼神一看，更是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睛里几乎要冒出泪光来，讷讷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冉夫人也笑够了，用帕子擦了泪，向白珏招了招手，道：“可别理他，呆子一个，来，到姨妈这来。”

　　白珏顺从地走了过去，坐在一旁，微微垂下头，作出一副不知怎么应答的模样来。

　　冉夫人拉着她的手笑：“我这儿子呀，最是嘴笨的一个，书读多了，净学了些‘纸上谈兵’，但是真真遇到了，叫他说些什么，偏就不会说来。”说罢揶揄似的看了脸红的周明绪一眼。

　　白珏仍是微微垂着头，也不搭话。

　　温夫人跟着笑到：“别人都是可劲儿地夸自家孩子好，到你这偏反了，会读书可不是好事么？听说明绪已经得了夫子首肯，放出来准备一试科举了？”

　　冉夫人低下头，拿起茶杯，啜了口茶水，才道：“我可不管他，要我说，巴不得再压他两年。”

　　温夫人听了，想到了这两年局势，微微淡了笑意，道：“再压两年也好，学得更扎实些，”随即又扬起笑脸转了话题道：“对了，我还未给你们看看安置的院子，我呀，正愁这院子里人少，就我和榕榕两个，实在是冷清，就自作主张将你们安排在我们旁边了，咱俩的院子开了一道小门，进出方便。”

　　说着要带他们去看院子，白珏随她们走了两步，便想悄悄溜了，她跟秦嬷嬷低声说要是夫人问起，就说她身体不适先回自己院子里了。

　　她一转身，那边周明绪就回头巴巴地望着，但看两位前辈在前面笑着谈话，也不敢出声叫她，只憋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看着她，见她头都不会的走远了，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冉夫人去看院子了。

　　褚玉苑内一应皆全，丫鬟婆子都比着温夫人自己院里来的，冉夫人看了，却推辞说在北地呆久了，实在不习惯太多人服侍，只留下了两个老婆子做些杂事，又叫将正房旁的东侧室收拾成了小佛堂。

　　温夫人看了她，无奈道：“你呀……我是知道你一天不念会儿佛一天不得安生，早就备着了！”又好歹叫她将两个跑腿的小丫鬟收下了，最后说到：“只你在我这儿，有一条必得遵守的，一日三餐，我定得叫人盯着你吃的。”

　　她假装唬着脸，对冉夫人说道。

　　冉夫人也笑了，道：“好，好，好，我应了就是。”

　　见天色不早了，便叫冉夫人母子先收拾收拾歇息，明日两人再促膝长谈。

　　是晚，冉夫人沐浴净完身，在院子里的小佛堂里燃起香，开始每日的诵经，周明绪跟着在一旁的蒲团上烧黄纸。

　　火盆里的黄纸燃了火，灰烟裹着佛香袅袅升起。

　　过了有一刻，周明绪突然问道：“娘……我们不回家里去吗？那，那哥哥他……”

　　“问他作甚么！”闭着眼默默念经的冉夫人突然睁开眼，偏过头低斥了一句。

　　周明绪抿了抿嘴，秀气的脸上浮上一层落寞，低低道：“哥哥说了会送我们到京里来的，您……”

　　冉夫人却没再回话，只闭着眼串着手上的佛珠，嘴里默默念着经文。

　　檀香味道在房里蔓延，黄纸烧成了灰，轻飘飘地飞起，又盘旋着落下，在火盆里留下一块轻薄软和如棉絮般的黑灰。夜色一寸寸笼罩了进来。

　　房间里只剩下轻轻的诵经声。

　　佛龛里悲悯的佛像垂着眼看地上的人，三炷香在香炉里缓缓燃着。

　　周明绪失望地收回视线，垂着头呆了一会儿，这才收拾好了蒲团和火盆，起身轻轻阖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