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谁都不爱》红烧雀

9、第九章（修）

　　夜里淋了雨，白珏才醒了一刻，怔怔地看着头顶帐子上的绣纹。

　　她这边发着呆，碧枝进来发现她醒了，忙叫了水，过来服侍她梳洗。

　　白珏还想着事，便只是听话的她叫伸手就伸手，叫宽衣就宽衣，不过片刻，再眨眼时，白珏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浴桶了。

　　而碧枝在一旁捧着巾子皂角，正准备帮她沐浴。

　　白珏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说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来。”

　　碧枝踟蹰了下，看白珏没什么表情，便只好应了，放下手中的紫檀木小盘，搁在了白珏手边，福了一下，退下了。

　　白珏看她出去了，又靠在了浴桶边，热水泡着身子，舒舒服服的，整个人都放松了。

　　洗好之后，换了身放在熏笼上蒸得热热的里衣，外面穿了件淡鹅黄的小箭袖束腰纱衣，碧枝帮她挽了个头，她又灌了一碗热姜汤后，去了温夫人院子里。

　　白珏进得内室，就看得一个穿着深酱色对襟衫子的夫人坐在她娘旁边。

　　那夫人衣衫朴素，头上也没戴甚么首饰，只挽了个髻，上头插着一根乌木簪子，通身没什么装点，一只手腕上挂着一个玉镯，另一个手上串着一串把玩光滑的佛珠。

　　两人靠在一块儿，俱是眼眶微红，看见白珏进来了，温夫人忙笑道：“快来，快来见过你姨妈。”

　　白珏近前，看了看那夫人，矮下身福了一福，笑道：“见过姨妈。”

　　那夫人也笑了，室内的离别愁绪一下被冲淡，她牵过白珏的手，拉至眼前仔细端详，对温夫人道：“我看你这女儿，不仅模样标志，人也格外聪颖灵秀，光看这样子，便知道京里风水好的。”

　　温夫人也笑了，因道：“你可别再夸她了，她往日里就无法无天，再叫你一夸，那可真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冉夫人拉着白珏的手笑，道：“可别听你娘的，该夸就夸。我一见你就喜欢，竟像是我亲女儿一般，来的急也没带甚么好东西，这个就给你戴着玩儿。”她一面说，一面将自己手上的碧玉镯子卸下来了，往白珏手上戴。

　　白珏看了看温夫人，见她微微点头，便也没太推辞，只道了谢收下了。

　　冉夫人将她搂在怀里，白珏闻到一阵佛堂的檀香味，就听那夫人道：“路上听闻你受了伤，可教我好一番担心，如今这一看，气色还好，我便放下心来了。”

　　温夫人道：“这孩子也是行了霉运了，偏偏叫那魔星给撞着了，前几日她一直不醒，我都恨不得跟着去了。”说罢她擦了擦眼角。

　　冉夫人道：“我才收了泪，你又来招我，什么霉运不霉运？我看我们家姑娘就是有福之人，这才能绝处逢生，你再不许说这话了。”说着埋怨似的剜了她一眼。

　　温夫人笑道：“好，好，好，是我嘴笨，你们娘俩倒好似一家的了。”

　　白珏顿时笑倒在两人怀里。

　　玩笑过了，温夫人又拉着冉夫人的手叙家常，白珏在一旁默默吃茶。

　　“……我这几年不见，你竟清减成这样了，你怎地还教我不担心！”温夫人说道。

　　“我整日里吃斋，饭食量小了些，也没甚么大事，偏你作怪，还要拿出来说。”冉夫人嗔怪道。

　　白珏在一旁掀起茶盖，撇了撇浮沫。

　　温夫人埋怨道：“天天吃斋茹素，这身子怎么受得了？你就是不为别人考虑，你总得想想明绪啊。”

　　冉夫人淡淡笑道：“我就是念着他，这才撑到了如今。”

　　温夫人忍不住怨她似的轻轻推了她一把，拿起帕子揩了揩泪。

　　冉夫人看见一旁的白珏，自知失言，忙笑道：“你还没见过你表哥罢？他今天随我一道前来，如今被你父亲捉去前厅考校学问去了。”

　　白珏抬头，恍似没听见她什么撑的到撑不到的话一般，只回道：“表哥也来了麽？这许多年没见了，也不知表哥还认不认识这京里呢，我这留有京城的好几样取巧玩意儿，我这就去为表哥拿来。”

　　说罢便下了榻，往一旁的耳室去了。

　　两人见白珏走了，这才在一块儿，对着垂泪，温夫人开口道：“你总是教我不省心，小时候还好，如今我们都半截身子入土了，你还教我替你揪心。”

　　冉夫人只勉强道：“那寺庙里的尼姑还天天吃素，也不见少活了几年，偏你格外担心我……”

　　白珏入了耳室，声音便渐渐听不到了，碧枝随着她进来，问她要取些什么，白珏只是找个借口避一避而已，哪里真有些什么给那从未谋面的表哥看，只道：“从我那柜子里随意拿些吧，前儿个不是送了好些玩意儿进来么？随便挑几个罢。”

　　碧枝应了，下去找去了。

　　白珏歪在贵妃榻上，吃盘子里的果子。

　　那边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桢喆也是个好孩子，你别怨他……”

　　“我哪里敢怨？……皇命……”

　　声音渐渐小了，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题，被截住了。

　　白珏也没仔细听，只用手指拨弄盘子里的葡萄，半眯着眼小憩。

　　…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内室里传来哄然大笑声，像是有个陌生少年在那逗趣，温夫人的声音也扬起：“快把姑娘叫过来，见见她表哥。”

　　碧枝忙应了，掀起帘子，两个小丫头近前来，扶起白珏，为她洗了脸，又重新梳了发，白珏迷迷瞪瞪的双眼这才完全睁开。

　　她甩开丫鬟的手，碧枝为她打着帘子，白珏从室内缓缓走出。

　　这一刻不过将将申时，日头偏了些许，从一旁的窗户里照进来，窗户上嵌着的是西洋玻璃，光彩十足，窗边立着两个汝窑长颈美人瓶，瓶内插满了时鲜花卉，在阳光下一照犹如画上的一般。

　　帘子被掀开，周明绪就看到一个冰雪雕作的人儿从门后走进来。

　　他觉得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原本他在这与两位长辈逗趣，说些乖巧话儿逗她们开心，室内的丫鬟们也跟着忍俊不禁，好一番其乐融融的气氛。但是当那个人一走进来，丫鬟们一下停止了嬉闹，连两位长辈也不禁收住了说笑，茶盏碰着茶杯盖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好像一下子被人用手提了起来，悬而未发的一刻，一切都静止在那个瞬间。

　　她很纤细，身形袅娜，头发是乌压压的黑，肤色却是雪堆做的白，整张脸素净无比，连唇色都淡淡，唯独一双眼睛如含着冰一样深不见底的黑色寒潭，冰凌凌、冷清清。

　　眼睫长得过分，是比头发梢浅的黑，纤长却不并不过分卷曲，只静悄悄地盖在眼眸处，在阳光下留下两排小扇子一样的阴影，随着眼眸的转动而翩跹开合。

　　她走过帘子，向榻边的椅子而去，一个小丫鬟上前为她倒了杯茶，她们之前为他斟茶的时候，可没有如此殷勤又小心翼翼，像对待一个吹口气就能跑的冰雪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