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家（重生）》绿厘

1、第 1 章

　　春日的江南，绵雨不断，天上乌云浅浅，草地上湿润一片。

　　黛光站在昏暗的屋檐下，眉头微微愁起，看着庭院流苏花下的晏妙词十分不解。

　　不，应该说，这几日她家姑娘很多行为她都感到不解。

　　前阵子她感染风寒，好了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不爱说话，总是盯着屋子某处出神。

　　问她怎么了只说没事，可黛光瞧着，哪里像没事。

　　不过，她日日跟着姑娘，确实没发生什么大事，这就更奇怪了。

　　白色流苏花被春风吹得微微摇动，花瓣漫天飞舞，飘落在晏妙词的青丝还有肩膀上。

　　她缓缓伸出玉手，待到真有一片花瓣落下，她跟孩子一样展开笑颜，身上的忧郁之气开始渐渐消散。

　　黛光看得发愣，纵使从小跟姑娘一起长大，但总在不经意的瞬间，被她的容貌震撼到。

　　就比如现在，红唇微扬，眸光跟琉璃一样净亮，罗银软衫，鹅黄襦裙，与生俱来的贵气，还有举手投足间的天真灿烂，黛光想，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吧。

　　温柔的寒意钻进晏妙词的领口，打了一个寒颤，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黛光见此默默叹了口气，姑娘这任性是一点都没变，病才刚好，又在外面淋雨吹风。

　　她赶紧去屋里拿了一把伞，上前给晏妙词撑着，“姑娘回去吧，这风冷得紧，别又冻着了。”

　　让她意外的是，这次的晏妙词格外好说话，浅浅地嗯了一声，就答应与她回去。

　　回到屋里，黛光摸了摸她袖子，眉头一拧，心道：这姑娘在外面到底站了多长时间。

　　雨分明不大，衣服却潮得很，她二话没说，催着晏妙词将身上的衣物换下，又解开她的发髻，用毛巾擦了擦。

　　“我爹呢？”黛光站在她身后给她擦头发，晏妙词突然想起这件事。

　　就在三天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六岁，这比志怪小说的内容还稀奇，她缓了几天才逐渐接受。

　　这几天见到的只有娘亲，爹一次都没出现，心中略微疑惑。

　　黛光给她擦头发的手一顿，奇怪地问：“姑娘，你不记得了吗，老爷到江夏城给王老爷祝寿去了。”

　　这次换晏妙词愣住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骤然变冷，如同恶魔一般，握在手里的酒酿饼不知不觉被捏变了形。

　　黛光没看到，也没继续问，只以为姑娘之前生病，现在精神还不大好，有些事情一时没想起来。

　　发丝被轻轻扯动，晏妙词回过神，眼底恢复一片平静。

　　随即，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不，应该说是一个人：白安原。

　　如果她没记错，上辈子就是这个时候，趁着她爹晏斯重去给朋友贺寿之际，与人一同赶走白安原。

　　“黛光，打盆水，我要洗个头。”

　　“姑娘是想出门吗？”

　　晏妙词嗯了声，“待会儿去找白安原。”

　　语音落下，身后的人没了动静，晏妙词催促了一声，她还想赶在上午过去呢。

　　黛光咬着唇，支支吾吾，最后小声地劝道：“姑娘，这不太好吧，反正他已经离开了，我们就别”

　　她的话没说完，但晏妙词明白什么意思，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她真的有这么坏吗，把人赶走还上门刁难。

　　“行了，不是去找人麻烦，是请人回来，快去打水。”

　　把人请回来？黛光满眼诧异，这话她怎么就不相信呢，先前姑娘讨厌那位郎君，可是丝毫不掩饰的，还想继续问，被晏妙词催走了。

　　其实晏妙词说的是实话，她过去，确实是想去道歉，把人喊回来。

　　毕竟人家以后是权倾朝野的少年首辅，便是不论此事，凭着上辈子他帮自己报仇，这辈子也不该如以前那般对他。

　　黛光领着几个婆子，送来几桶热水，晏妙词将头发清洗之后，用毛巾擦干，又让黛光用团扇对着她发丝轻扇。

　　不到半个时辰，头发干了，梳了一个简单的双丫鬓，两边戴上小巧的鎏金华胜。

　　去库房拿了半匹瑞锦出了门，马车经过一个肉铺摊位时，晏妙词让车夫停下。

　　把荷包丢给对面的黛光，吩咐道：“去称三斤肉，两斤瘦肉，一斤五花肉。”

　　黛光看着手中的荷包，又看向晏妙词，喏喏嘴问道：“姑娘，你真的是要去赔礼道歉？”

　　听姑娘说要请白安原回来，她是不相信的，可是现在又是带着昂贵的布，又是买肉的，看起来还真的像。

　　只不过她想不通好端端地姑娘怎么就改变了想法。

　　“当然了，快去吧。”

　　黛光按照自家姑娘所说，买了三斤肉。

　　马车平稳地跑着，过了一会儿，马车开始颠簸，晏妙词打开小帘子一看，原来是走进了村落，小路崎岖。

　　片刻后，马车停下了，接着听到车夫小心翼翼的声音：“姑娘，前面路太窄，马车”车夫顿了顿，接着道：“马车恐怕不能进去。”

　　说完，车夫垂着脑袋等着里面人的训斥，意外的是，这位小霸王一句苛责的话也没有。

　　黛光打开门帘，跳下去，伸出手扶着晏妙词下来。

　　“你去附近的茶棚等着。”丢下这句话，晏妙词就走了，黛光提着东西跟在后面。

　　车夫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愣是没反应过来，这还是他们家的姑娘吗？

　　晏家就这么一个女娃，自小养得骄纵，什么事情都要如她的意，上次老爷从外面带回一个少年，就因姑娘不喜被赶出去了。

　　今日这件事要是放在以前十有八九要被逼着驾马车继续走。

　　-

　　白安原的家在村落的最前面，也是一处山脚下，俩人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他们找个地方停下来歇息，晏妙词扶着一颗大树，一手用黛蓝色绢帕擦着颈间跟额头的汗水，不过才四月初，天气不热，但她走了许久，流了不少的汗。

　　“黛光，你是不是记错了。”

　　“可夫人说就是在胡杨村最前面，要不，我们找个人问问吧。”找了这么久黛光现在也不是那么肯定了。

　　正准备找人询问时，晏妙词突然看到前面山脚下一个很小的茅草屋。

　　“黛光，你说那个会不会是白安原的家？”尽管晏妙词不敢相信有人住那么破旧的屋子，可面前除了这个，也没看到别的屋子。

　　他们将信将疑往走过去，还没靠近便看到白安原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衣裳从屋里走出来，手中还拿着锄头，大概是锄头有些问题，他找来几个小木头往锄头柄中间塞，然后又在土地上挖了几下，试试好不好用。

　　少年衣裳破旧，抿着唇，一直全神贯注修着锄头，做着一些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晏妙词却觉得他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清冷而疏远，这种感觉在对上他那双堪比黑夜的眸子时更加强烈。

　　其实她上辈子就有这种感觉，她不喜欢，况且他也不知哄她捧她，最后就被她赶走了。

　　看到他的到来，少年的目光多了一道防备，他手握锄头，冷声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安原的语气不太好，黛光生怕她家姑娘生气，抢着解释道：“郎君，今日我们是来道歉的。”说着，还怕他不相信，连忙将手中的布匹跟肉往上提了提，让他知道他们的诚意。

　　白安原随意扫了一眼，语气未变：“不必了，两位还是请回吧。”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应，直接往屋里走。

　　晏妙词跟在后面，白安原走到了门口，见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转过身盯着她，语气不耐：“晏姑娘这是作何？”

　　道歉？呵，还不如告诉他鱼生长在陆地上更可信。

　　“我真是来道歉的，为何你不相信。”少女抬着下巴看他，声音清脆如山谷的黄鹂。

　　如此的理直气壮，白安原半分都看不出是来道歉的。

　　正欲接着赶人，屋内传来一声询问：“阿原，是有客人吗？”

　　白安原还没来得及回话，晏妙词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便提着裙摆进屋了。

　　“伯母”晏妙词站在简陋茅草屋的大堂没看到人，便喊了一声。

　　“谁啊？”一道温柔的妇人声音从大堂东边的屋子传过来。

　　白安原赶紧拉住往东屋走的晏妙词，咬着牙，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低声问：“你到底想干嘛？”

　　他不知道她过来有何目的，只是她胡闹也要有个底线，打扰她娘，他是万万不能忍。

　　晏妙词知道他不相信，也不打算追着他解释，

　　在她的记忆中，白安原是一个孝顺的人，现在他的表现更坐实了这点。

　　晏妙词推开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奈何少年力气较大，推了半天没推开，黛光也在边上小声劝着。

　　看他寸步不让的样子，晏妙词忽心生一计，眼底闪过一道促狭的神色，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握，白安原立马感受到手背上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本该是一种享受，但对饱读诗书，遵循礼教的白安原来说这种行为太过荒唐，他像碰到火苗一样赶紧抽出手，与此同时还忍不住皱起眉头呵斥，“成何体统。”

　　晏妙词得意地笑了，眉眼弯成了月牙，趁着这个机会跑进了东屋。

　　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跟一套桌凳，但却十分整洁，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进来时，白安原的娘在绣东西，她的腿不方便起来，看到晏妙词直接招呼她坐下。

　　晏妙词在心中微微诧异，对面的女人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农妇装扮，却不知为何给她一种优雅的错觉。

　　“姑娘，你是？”金含玉随后问道。

　　晏妙词从黛光手中接过东西放到桌上，露出一个长辈都喜欢的得体笑容，“伯母，我是晏斯重的女儿，您可以叫我晏娘就好，今日我是过来道歉的。”

　　白安原在外面受的委屈，从没有回来跟金含玉诉苦的习惯，听到晏妙词这话，她面露疑惑，不明白这是何意。

　　晏妙词扫了眼跟在后面进来的白安原，给金含玉解释道：“那日，他们让我作证白郎盗走同窗的澄心堂纸，我回去仔细思索，发现是我误会了，今日过来便是为了此事道歉。”

　　提到这件事，金含玉可就太清楚了，前几日她儿子在南溪书院，因偷盗罪名被赶了回来，现在名声全没了。

　　帮别人作证诬陷她儿子，不管是有意无意，她都做不到好言相待，脸色比刚才冷了许多。

　　不等金含玉开口，白安原先拒绝了，“道歉我不接受，晏姑娘还是请回吧。”

　　他娘不清楚，他还能不知道吗，她帮别人做伪证时可没什么误会，就是故意的，知道他是清白的还诬陷他。

　　他不知道她过来的目的，也不想浪费时间。

　　黛光看到他这态度一下子就不快了，她家姑娘做错事从来都是别人过来道歉的份，现在她家姑娘屈尊降贵难得道一次歉竟然不知道领情。

　　“白郎君这是有何不满，我家姑娘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晏妙词想扶额，不过心中又有些感动。

　　黛光本质是善良的，上辈子看到她欺负别人都会冒着被她责骂的风险来劝她，但也是最护主的。

　　所以上辈子王季想法设法把她赶走，而她竟然还真信了谗言将人打发走，后来她在王家后宅孤身一人，没个知心人也没个帮手。

　　晏妙词用眼神制止了黛光继续说，她笑着起身。

　　“那好吧。”

　　话音刚落，两道不可思议的眼神飘过来。

　　等出了门，黛光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姑娘，他们还没接受道歉你怎么就同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