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时分》西临

13、第 13 章

　　沈粥说话的声音很低，只是这不算大的声响，却是惊动了楼道下的声控灯。
　　她这才发现原来大楼的屋檐下是装了灯的，只是这灯不知道是不是电量不太足，光亮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什么？”
　　飘渺的话语落进风里，抵达耳畔时顷刻化为乌有。

　　沈粥看着周恪朝自己走近，他的语气略显意外，“怎么过来了？”
　　她思躇一会，想着该怎么开口说，“你之前说没能给你送饭过来，有点遗憾。”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过来一趟比较好。不过事先说好，我可没带饭过来，等你一起回去。”

　　“你应该先给我发消息的。”
　　周恪今天穿的是正装，外面单披一件黑色的大衣，看上去简约疏朗。
　　此刻，他将大衣脱下递了过来。

　　沈粥还没想明白他那句话里的意思，看着他递过来的外套，摇摇头，“我不冷。”
　　她今天出门特意换了一件白色的棉服，里面还搭了一件厚卫衣。穿起来很保暖，外观看着也不臃肿。
　　相比之下，她觉得周恪更需要。

　　“披上。”
　　他语调淡淡。

　　“好吧。”
　　沈粥伸手接过却是没有披上，只是搭在臂弯处。
　　因为手臂关节弯曲，手肘那一块的衣服都堆叠在一起，显得有些厚重。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沈粥嫌弃它有些重了，重新递给他，“我现在不想穿，周恪。”

　　公司周围没有什么商店广场，夜里寂静无比。
　　风摇树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啧啧啧，沈粥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尽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沈粥心下一惊，这才注意到大楼下还有一个人，只不过他站在周恪身后，又是光线死角处。

　　“什么心软的神，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是从来不会偏信鬼神一说的。”
　　刚刚自己说的话，竟然误打误撞地被他听见了。男人从周恪的身后走了出来，她这才发现是老熟人。

　　“袁衍！”
　　沈粥认出来人，腮帮子都气得鼓起来。

　　袁衍高中时跟周恪是一个班级的，当时她为了能够追求到周恪费了不少心思。
　　打探到周恪总是和一个叫袁衍的人走在一起之后，就想方设法买通他。

　　得知袁衍喜欢上世纪年代的复古老歌，还喜欢收集CD唱片，她愣是央求着沈耀东陪着她去古玩市场淘货。
　　唱片还没找到，结果最新消息得知他又改变主意了，最近又在追求一个女孩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袁衍最近追求的那个女孩子居然还跟自己一个班。
　　她当时还记得自己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帮我把周恪约出来，我就帮你约你喜欢的女孩子。”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袁衍这人对待感情就是三分钟热度。
　　还没几天，就对人家女孩没兴趣了。
　　不过还算讲信用，两人之后倒是培养出不一样的友谊。但是每次他把周恪的消息给自己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刺她几句。

　　“你别光和我讲这些，有本事就回去和舒雨说。”
　　沈粥想了半天，最终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咳咳。”袁衍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朝前走了几步，路灯的光线照在他的头顶，“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
　　沈粥看了他一眼。
　　袁衍：“小雨前两天还唠叨着说想见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去我家坐坐呗。”

　　沈粥陷入思考，自己确实和舒雨有阵子没见面了。她的孩子没剩几个月便要出生了，自己也该准备准备见面礼了。
　　长时间的沉默，楼外的声控灯熄灭。

　　“改天再说。”
　　周恪一直是沉默的，突然抛出这么一句。

　　沈粥内心其实是觉得有些奇怪的，周恪好像一直对袁衍的女朋友有意见。或者说是，他不希望袁衍和她在一起。
　　每次袁衍只要提及舒雨的事情，他都会表现得有点异常。
　　她能感受出来的事情，袁衍自然也知道。

　　“行，那我先走了。”
　　他手插口袋里，吊儿郎当地从沈粥面前经过，临走前还不忘揶揄她两句，“沈粥，今年冬天你就会遇上心软的神了。”
　　沈粥问的是最近短视频很火的文案，他没少刷到过。

　　“真走了啊。”
　　说完还回头看了两眼，对上周恪无波的目光时立刻转身离开。
　　沈粥还在思考袁衍和舒雨的事情，总感觉周恪是不是知道点。
　　“周恪，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事情？”
　　她的目光落向袁衍离开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少关心别人的事情。”他将大衣从沈粥的手里拎了出来，随手给她披在肩头，“这或许不是坏事。”

　　“知道了。”
　　越这样说，她越觉得真的有点什么。

　　周恪的外套对她来说太过宽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罩在里面。
　　外套上其实没什么温度，只是凑近了闻，似乎有淡淡的薄荷味。
　　凛冽，是冬天的味道。

　　沈粥没挣扎，垂着眼皮看向他帮自己整理领口的那只手。
　　如果周恪去当手模，一定会很赚钱。
　　他的手指冷白颀长，淡青色的经脉隔着一层皮肉突起。

　　“好丑。”
　　沈粥从借着息屏的手机看了两眼，忍不住道。

　　袁衍去而复返，看见两人还在拉拉扯扯，“沈粥你穿这么多哪还需要再穿什么外套，也就周恪会觉得你冷。”
　　他摇摇头，“你们两个够了啊，别这里没人就不当人。”

　　沈粥头一回觉得袁衍算是做了一回人，虽然这话说得有歧义。
　　她想将身上的这件衣服脱下，手掌刚刚拽上大衣的衣料，便被周恪摁住，“别听他的，很好看。”
　　话落，睨着眼睛看向袁衍，“你怎么又回来了？”

　　“行了，我就不在这碍着你们两口子风花雪月了。我过来是舒雨她刚刚打电话过来，让我带点东西回去。”这话落，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耐地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的那刻看清备注，眉头又顷刻舒展开。
　　“小祖宗，怎么了？”
　　电话那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沈粥明显看见他又折返回去。
　　“靠，哪个小兔崽子在我车上堆雪人。”

　　袁衍把车停在花坛旁，花坛里种了好几棵枇杷树。
　　估计是枇杷叶上的雪落在他的挡风玻璃上，而后那些雪花被人捏成雪人的形状摆放在他的车上。
　　沈粥听着袁衍烦躁的话，心里莫名觉得愉悦。
　　内心恶趣味作祟。

　　*

　　夜里气温骤降，比她来时低了几个度。

　　“今年冬天我们去云市过年。”周恪宽大的手掌罩在她的头顶，语气温柔，“你觉得好吗？”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那了？”沈粥抬起头看向他，有些疑惑，“是有合作方面的事情在那边，还是……”

　　周恪打断她的话，手掌松开改成搭在她的肩膀上，“什么事都没有。”

　　这样说，她却觉得越发奇怪了。
　　毕竟云市和江市隔着的距离并不近，即便是坐飞机过去也差不多要在路途中花上大半天的时间。

　　而且云市那边的气候和这有着天壤之别，那里是没有冬天一说的。全年气候温和，偶尔淅淅沥沥下点小雨，城市蒙在烟雨之中。
　　去那里过冬，要提前准备好衣服。

　　不过最重要的事情是，如果让她爸妈知道了，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毕竟，她和周恪还没有结婚。
　　如此一来周恪还没有去见他们，便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怎么了？”
　　周恪见她想事情想得出声，出声问道。

　　“距离过年不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到时候再说。”
　　沈粥有些沮丧。

　　周恪：“也行。”

　　风起，风止。
　　风止，风起。
　　风将沈粥推着走，她躲在周恪的身后寻求避风港湾。

　　“粥粥。”
　　他半揽着她往前走，突然唤了她一声。

　　沈粥：“嗯？”

　　“世界上是没有神一说的。”

　　原来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他是听见了的。
　　也对，袁衍都能听见，周恪又怎么会没听清。

　　“知道了。”
　　答案虽然不是她想要的，但也无可厚非。

　　路边花坛里种有几棵枇杷树。
　　枇杷叶上堆积的雪，一阵风来悉数飘飞，白茫茫的雪雾阻隔视线。

　　光影与雪的交错间，沈粥听见他说，“虽然现实世界没有神之一说，但是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开口和我说就行，我都会尽力满足你的。”

　　风声呼啸，渐弱。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