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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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下午五点，天阴沉沉的。
即便是教师办公室，在一周的最后一天，临近放学的时候都会有些躁动。
年龄稍长些的老师已经开始窸窸窣窣理包了，年轻的新老师们还带着点初来乍到的青涩，没敢轻举妄动。
只磨洋工似得做着手上的活，等前辈们一走，也就可以跟着背着包下班去享受周末了。
在一片心照不宣的懒洋洋中，江行云放下被红笔勾画得满满的教参，伸了个懒腰。
年轻女人的动作慵懒而轻盈得像猫，长发打着卷儿落在她腰间，微微摇晃。
边上原本正在轻声闲聊的几个老师的目光都被下意识吸引过去。
江行云却浑然不觉，伸手点开屏幕已经亮了很久的手机。
是和她同一批进学校的新老师拉的群，正问她要不要一起下班后去吃烤肉。
然后去酒吧看帅哥。
显然后面才是重点吧。
江行云嘴角抽了抽。
【一朵云：我放学后，有找学生家长，今天不行耶。】
想了想，她又慢吞吞加了一句。
【一朵云：下次一定。】
这句话刚刚发出去，她的手臂就被拍了拍。
江行云抬头，对上一双镜片后严肃的眼睛，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写满了威严。
她愣住，本能地将手机息屏往桌肚里面塞，嘴里溜出一句：“对不起...”
眼睛的主人忍俊不禁，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小江老师，你又不是学生，瞧你这幅惊弓之鸟的样子。”
江行云这才反应过来，朝面前的魏晓琴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这不是魏老师气场太足了。”
魏老师是负责带她的老教师，自带一身不怒自威的气质，将手下的学生管得服服帖帖的。
就连江行云作为她的同事，有时被她冷不丁看一眼也会心里发怵。
“小江，”魏晓琴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江行云边上，“听说你找了你班上那几个拉帮结派的混小子的家长？”
原来是问这件事吗？
江行云老老实实点头，“是的，前几天找了个那个带头的，今天是另外一个。”
魏晓琴推了推眼镜，压低了声音，“小江，你初来乍到，有些事情你不懂。”
作为老教师，她对江行云这种用功到下班最后一秒的年轻老师很有好感，因此也愿意多提点她一些。
“你这个班啊，你也知道情况，都是整个高二学习最差的孩子，有些是真的脑子不好用，有的是心思不在正道上。”
魏晓琴瞟了一眼窗外越发暗沉的天色，“有些混小子，这个年纪是真的又蠢又坏，胆子还大，特别是搞不良团体的。”
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
魏晓琴意有所指道，“之前有男老师发了狠要整顿纪律，结果被社会上的什么小青年打进医院了。”
“人家蹲局子已经蹲惯了，还放狠话说等他出来，接着揍。”
后面那个男老师就离职了，江行云正好接了他的班。
江行云听着，只笑着不作声，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
魏晓琴看江行云这个表情，心里也理解年轻人都有改变现状的冲劲，因为前辈一两句话就放弃是不太可能的。
有些亏，不吃过一遍，是不信邪的。
分针指向数字六，轻快的放学铃响起，整个办公室的气氛也为之松弛下来。
见已经有老师拎包走人了，魏晓琴拍拍江行云的手背，也起身道别。
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办公室很快就走空了。
江行云拿起自己的笔记本，正准备写一下今天份的日记，门却被敲响了。
有已经背着书包准备放学的学生过来传话，“江老师，林子阳的爸爸来了。”
林子阳，正是今天份的问题学生。
江行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时钟，发现分针不偏不倚指向八，五点四十分。
她和林子阳家长约在五点四十五，他提前正好五分钟。
很妥帖而有分寸的礼貌。
她朝门边的学生点点头，柔声嘱咐，“谢谢你，快回去吧，要下雨了。”
学生朝她怪模怪样地敬了个礼，换得江行云扑哧一笑。
小江老师年纪轻，长得好看，性格又软和。
所以学生对她都有种无距离感的亲近。
很难说这是不是好事。
江行云夹着笔记本走进教室，一进来就先看见林子阳气鼓鼓地坐在座位上，长腿伸开在走廊上，一副要把谁绊倒的样子。
他身边坐着的家长正侧头和他说话，教室里的白光灯从高处照下来，洒在他的头与肩上，蓬松柔顺的黑发落了一圈清爽的柔光。
男人侧脸的轮廓因为偏头的动作而看不太清，但是毋庸置疑是流畅且匀称的，能看见他浓密似鸦羽的长睫轻颤，在白皙的眼下扫了一层淡淡阴影。
江行云看了一眼似乎还在不服气的林子阳，虽然还是半大小子的年纪，但已经显出远远优越于常人的英俊骨相，足以显示底子之好。
她在心里咋舌，感叹果然龙生龙凤生凤，小帅哥的亲爹自然是老帅哥。
听见她的脚步声，“老帅哥”偏回头，露出一张过分年轻的脸。
江行云一惊。
“老帅哥”的身形也微微一僵。
当她决定孤身一人回到自己长大的城市时，就已经设想过很多与老同学或旧识见面的场景。
但没想到是这种——班主任与学生家长的桥段。
更没想到会是他。
教室的空气好像就这么停顿住了，直到林子阳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江老师。”
江行云猛然回神，她控制住自己脸上古怪的神色，朝跟着起身的青年点点头，“您好，我是林子阳的班主任。”
还在学生面前呢。
但凡要是在大街上，她现在已经转身就跑了。
甚至在现在，她低跟皮鞋里的脚趾都已经蜷缩起来了。
青年的错愕似乎只在刚刚的一瞬间，现在已经摆上一副无懈可击的笑脸。
桃花眼微微弯起，是充满亲和力的弧度。
他朝江行云伸出手，声音清润，“江老师好，我是林子阳的家长。”
林子阳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青年，突然开口补充道，“这是我爸爸。”
江行云闻言又顿住片刻，飞快地抬眸扫了一眼青年的脸，却还是只能看见找不到任何破绽的温和浅笑。
这是打算装不认识的意思？
也对，当着孩子的面，和以前有过暧昧关系的异性还是撇清关系比较好。
她垂眸将视线落在青年的手上。
他的手悬空了有一小段时间了，却还是平稳地悬在那里，骨节分明又修长。
江行云伸出手，和他相握。
一触及分。
但是手心里熟悉的温暖干燥和虎口上有些微微凸起不显眼的疤，却清晰地昭告着二人的重逢。
她以前说过什么来着？
“我给你留下了疤，就是留下了记号呀。”
嘶，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当年自以为独特的私语，再次想起只让人回忆起潦草又青涩的青春。
当时那个用温柔眼神望着她的少年，小孩都已经高二了。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
一道雪亮电光在窗外劈下。
“轰隆——”
伴随着巨大的雷声，那蓄势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将天地都淹没在嘈杂的雨声中。
江行云和林子阳同时扭头看向窗外。
只有青年动作慢了半拍似的，目光还留在江行云的侧脸上，缓缓扯了一下嘴角。
“稍等，我去关窗。”
江行云说完这句话，逃跑一样快步走向大开的窗户，将它们一扇扇关住。
林子阳见自己老师走远了些，做贼一般拉拉青年的袖子，小声说道，“哥，你装得像些啊。”
林佑坐姿随意又不显散漫，闻言抬眸扫了一眼面露紧张的林子阳，轻笑一声，“怕什么。”
看江行云已经将窗户都关好了，林子阳只好加快语速，求自己亲哥敬业一点，“求你了，你弟弟寒假还有没有压岁钱全靠你了。”
林佑听见这句话，才带着点刻意的诧异看向林子阳，“咱们林哥还会在意这点压岁钱？”
林子阳涨红了脸，“哥——”
江行云回来时，正好看见林子阳单方面在和他年轻到离谱的爹打眉眼官司。
林佑轻咳一声，温声提醒，“小阳，老实点。”
江行云拉开椅子坐下，望着气氛有些奇异的父子俩，深呼吸一下。
不管怎么样，本职工作要做好。
“林先生，这次找您是为了林子阳同学在学校拉帮结派，耽误学业的事情。”
林子阳闻言不干了，“我又不是老大，这干我什么事？！”
林佑侧头，温煦的目光落在林子阳脸上，“做不成老大，很自豪吗？”
林子阳缩了缩脖子。
江行云觉得这话说得奇怪，但是林先生表情淡定坦然，似乎刚刚那句话只是江行云听岔了。
她清了下嗓子，讲了讲学生加入不良团伙的危害和后果，林先生也听得认真，时不时捧场地附和几声。
“然后就是学习问题，”她看了眼坐立不安的林子阳，眉心一跳，“这孩子聪明，但是不用心...”
林子阳嗤笑一声，往后一靠，“这话和多少人说过了？”
确实，这简直是一句百搭的套话。
江行云有些窘，脸上不由透出点红。
然而林佑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愠怒，甚至还带着笑，“你再说一次，我刚刚没听清。”
林子阳瞬间噤声。
这次谈话出奇得顺利，一向像小公鸡一般炸毛骄傲的林子阳老实得像只鹌鹑，被自家父亲管得服服帖帖。
这孩子这么怕爸爸，怎么还会叛逆搞小团体呢。
思及至此，江行云抿了抿唇，艰难地将视线落在林家爸爸熟悉的面庞上。
“林先生，”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哪怕您工作繁忙，也要多关心一下您儿子的身心健康。”
“青春期的孩子，家人的陪伴是不可或缺的。”
林佑弯了弯嘴角，重复了一遍四个字，“不可或缺。”
江行云一怔。
然而林佑没有躲开她的视线，深邃而潋滟的桃花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里面笑意像一戳就破的泡沫。
僵滞的停顿只维持了几秒。
林佑突然笑起来，他一向知道怎么带动别人的情绪，化解空气中的尴尬与晦涩。
他抬手揉了揉林子阳的后脑，“小阳让老师费心了。”
“没事，应该的，”江行云连忙摇头，笑出两个柔软的小梨涡，“林子阳是好孩子。”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比之前自然多了。
她之前看见林子阳骂骂咧咧地，把班上被人霸凌的女同学的，写满了侮辱性脏话的桌面在放学后一个人擦得干干净净。
林子阳被江行云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正准备顶几句嘴张扬一下个性，被林佑按了按后脑勺，马上安静下来。
江行云起身结束对话，“今天就到这里了，麻烦林先生跑一趟了。”
林佑也起身，与她友好一握手，“不麻烦，老师费心了。”
...
秋天的夜总是降临得很快，雨还在下，天地间一片迷蒙的灰。
江行云只带了一把小伞，顶着秋雨走到校门口时已经湿了大半。
如果就这么走到地铁口，肯定会被淋得透湿。
手机上显示打车起码要排到六十余位，江行云怀疑只剩小半的手机电量根本不足以撑到这个时候。
正当她进退两难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碾着水声滑行到她身前，慢慢停住。
靠近路边的副驾驶车窗降下。
车深处的驾驶位照不到暖色的路灯，于是开车的青年脸上只有昏黄的明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江行云下意识握紧自己的伞柄。
“江老师，我载您一程。”
隔了淅沥的雨幕，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润温和，如同她记忆中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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