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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雨疏风骤 ...

  •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沈覃舟孤身立在廊下看着谢徽止拂袖而去的,长长吐尽胸中的浊气:“别藏了,出来吧。”

      “殿下。”

      沈覃舟扭过脸,盯着树荫深处,淡声道:“听见多少了?”

      周藴抿着唇,垂头丧气从那片暗色中走出来,不敢去看沈覃舟的脸色,只盯着鞋面犹豫道:“我......没有走。”

      沈覃舟有些气急反笑的意味:“你倒是不客气,这才过多久,便也跟本宫玩起阳奉阴违了。”

      周藴见她这般,心头也松了口气,乖乖认错:“我错了。”

      沈覃舟想了想,架着双手好整以暇打量他:“那你下次还犯吗?”

      周藴脸上涨得通红,两手掩在袖下死死扣着,却不言语。

      沈覃舟从指间翻出谢徽止方才递过来的酒杯,提壶斟酒,漫不经心道:“既不是诚心悔改,那便算了。”接着她将斟满酒液的杯子递给他,挑眉示意他饮下,“若本宫方才点头,你会怎么办?”

      那酒杯经过两人体温熨烫已然温热,周藴接在手里,眉眼低垂,神态难掩落寞:“未能替殿下分忧是我无能,又有何立场去干涉殿下的决定呢?”

      “你倒是懂事。”沈覃舟贴近他,盯着他晦暗的一双眼,温笑道。

      周藴目光似游魂飘荡,半响才敢抬首闷闷道:“那世子之事殿下有何打算?”

      “这些日子我想了想,父皇有一点说得不错,出了大魏这就是邬邺琰的家事,我们确实不该多管闲事。”女子声音闲舒柔和,宛若闲敲棋子落灯花,与方才大相径庭。

      “当年城破,邬邺王族中世子这一脉不是被赶尽杀绝了吗?如今世子在西洲无异于孤立无援。”周藴皱眉,语气神态透着苦恼。

      沈覃舟轻耸肩膀,微笑道:“西洲王族中姓邬邺的可不少,从前他们可以为了利益背叛邬邺琰的父亲,如今怎不能背刺邬邺凉。”

      “可世子现在一无所有,陛下不愿帮他,他连上桌的筹码也没有,何谈重利许之?”周藴几乎下意识反驳道。

      “所谓威逼利诱,既无利可许,那便只好刀剑加身。”沈覃舟依旧无所谓道,“如今全天下都晓得邬邺琰是他那位好王叔的眼中钉肉中刺,这种紧要关头谁只要跟邬邺琰多说一句话,在邬邺凉眼里就是同谋。”

      “殿下想借力打力,是不是忘了西洲王族那些人如今该避世子如蛇蝎,轻易不会落下话柄。”

      夜里露重,沈覃舟缓缓往浮胧阁而去,面上几许不屑,几许嘲讽:“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攘外必先安内,邬邺凉这会子急匆匆向我大魏俯首称臣,就是打定主意要安心肃清异己,这老头本就生性多疑,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就是旧事重演,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他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信不过,何谈那些二姓家奴。”

      “殿下是想将他们跟世子绑在一起,一旦成功,世子死了,等待他们的会是邬邺凉无尽的清算,世子活着,他们才有生机,毕竟如今王位上坐着的可是一个杀兄杀子的疯子。”周藴瞬间眉目舒缓,却又想到关键一点,“只是这件事该由谁动手?”

      沈覃舟将视线扭转回来落在周藴脸上,笑得怡然:“自然不能是本宫,最好还得是邬邺凉自己的亲信,这样戏才真,才有意思。”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秋雨绵绵,聊以慰籍,枝头月桂分不清是花期将近,还是雨打桂子,总之不过一夜功夫便簌簌落地,害得整座上京城都沉醉在沁人甜香里。

      张远纯为更好应对明年的武举自请出馆拜师学艺,谢苑和周藴会试中举如今俱是官身了,自然也无必要再去鸿文馆报道,再就是昭荣公主大婚没多久,谢皇后便去御前替豫王请了门好亲事,现下正忙着筹备分府一应事宜。

      沈覃湛辞了秋狩的邀约,独自一人去了相国寺,青石小道上满是落花,桂枝压得有些低,淡黄小花簇拥着犹如漫天繁星。

      一场秋雨,一阵秋风,淡黄小花便已经趋于残缺,无需轻风即会飘落肩头,然后行走间顺着锦缎绫罗化作一捧黄泥。

      亮晶晶的水珠子挂在枝头,拂开枝桠时,一个不经意便会跳落在眼睫上冰冰凉凉,顺道沾湿半只衣袖,于是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睁眼时,月白衫子碧罗裙与绯色交领大袖衫映入眼帘,虽隔着婆娑树影瞧不清两人面容,却也隐约晓得是对互诉衷情的痴男怨女。

      “仲淮,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你我今日之后永不相见。”少女泪水涟涟,丝帕轻拭腮边,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三娘,一定还有办法的,我这就回家去央父亲,这门亲事一定还能商量的。”那名叫仲淮的少年立即拦住身前女子,心急如焚。

      他堵住她,少年人清澈无暇的脸庞,神色仓皇又着急,一一呈现在她面前:“没用的,天恩浩荡,陛下指婚,我父亲已经领了圣旨,这事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仲淮怔怔然立了半刻,只觉手脚发麻动弹不得,见三娘转身欲走,这才回过神来,大步追了上去:“可是三娘你已与我互定终生,当初说好的只要我冠礼一成,我就请母亲去你家登门提亲的,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讲理,陛下绝对只是不知这其中内情,待我进宫禀明来龙去脉,他会成全我们的,定不忍见有情人分离。”

      三娘见他那神色坦坦荡荡半点做不得假,其中爱慕是真,焦虑是真,害怕也是真,不由得心酸绵软,滴下两点泪来:“可这次是我自己要嫁。”

      仲淮正要去拉三娘的衫袖,听得此言,脸色灰败,犹如雷击全身冰冷,怔怔地看着她:“为什么?”

      “比起做你的妻子,一辈子困于宅院相夫教子,我更情愿当豫王妃。你我之间并未交换庚帖,所有一切不过口头之约,做不得数的,你若心中还有半丝顾念家族仕途便不要无理取闹了,上京城里好姑娘还有很多,去找一个更适合你的好了。”

      三娘到底不忍见他那双湿润红烫的眼,丢下一句抱歉,便转身走了,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

      徒留仲淮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头空荡,神色木然。

      沈覃湛睫羽轻轻颤了颤,像是枝头被风拂得将要落下的桂子,默默将这出戏看完,虽有些犹豫,却还是追上那道渐行渐远的人影,谁让这是他未来的豫王妃。

      熟料天际暮暮,乌云滚滚,霎时落雨,两人只得先后入寺躲雨。

      风大雨急,于是吹鼓了沈覃湛宽大的衣袍,也打湿了萧三娘月白的衣裙,她看了沈覃湛一眼,而后温柔垂落眼帘,行礼:“殿下方才可看清楚了?”

      沈覃湛伸手接住檐角落下的雨珠,目光落在她身上,秀丽的眉眼是一些沉静的笑意,那有方才难舍难分的愁苦:“这便是你让本王孤身来相国寺的原因?”

      “听父亲说这门亲事是皇后娘娘亲自同陛下说的,臣女与殿下并无私交,此次指婚定不为情,而是为利。”萧三娘轻轻叹了一声,而后柔声道,“既然殿下选中臣女,那这便是臣女的诚意。”

      乌云遮日,天色昏沉,男人脸庞线条反倒愈发凌厉,面容清晰如刀刻:“其实你不必如此的,就像你说得那样,你我之间不过数面之缘,男女之情更无从说起,本王并不是那不讲理的人。”

      萧三娘轻轻喘了一口气,语气也淡定:“殿下的意思是要跟臣女做一对相敬如宾,貌合神离的政治夫妻?”

      沈覃湛瞧着她那副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的模样,恶意油然而生,淡声道:“不行吗?据本王所知,世上夫妇多是如此?”

      萧三娘垂着眼,牵牵自己沾着雨水的裙,抬头问他:“那殿下的皇姊昭荣长公主呢?据臣女所知他们婚后无可谓鹣鲽情深,公主婚前风流,婚后却也为驸马收了心。”

      “这是少数,世上又有几人能如周藴那般待长姊。”

      萧三娘心头一梗,拧着脖子抬头直勾勾看着他,琉璃珠似的眼久久凝住,而后轻轻抖了抖浓密的睫毛,虽是垂眼,语气确是不容置疑的笃定:“那臣女亦想做那少数,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却要做殿下心中最重要的那个。”

      沈覃湛神情淡淡的,他想不透是什么给眼前少女如此大的胆色,还未成婚就敢约束于他:“为什么?”

      “因为臣女不仅要当豫王妃,还要做太子妃,乃至中宫皇后。”

      两人凝神互视,都是年轻鲜艳的脸庞,彼此眼里也都倒映着对方的面容,俱是不动声色,不起波澜,可萧三娘却能清晰地从豫王眼中看见那个野心勃勃又志在必得的自己。

      沈覃湛忽然勾起唇角,目光从她眼中移开:“那就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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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存稿见底,改为三日一更,重新存稿,若顺利写完,会一次性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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