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时光》落木为雨

62、番外二

　　“李浩楠，你家长这次到底来不来？”
　　“……”
　　在博文国际小学五年级三班的门口，李浩楠背着黑色的米奇书包，低着头站在班主任杨娟的跟前。
　　看着李浩楠那副落魄又不知悔改的模样，杨娟心里的火一下蹿了起来。
　　“你爸妈是不是觉得把你往学校一丢，好了，老师你就自己忙去吧。”
　　“你知不知道，作为贵族学校，要是家长的觉悟跟不上就不好来凑着热闹，真当是暴发户？”
　　李浩楠听着杨娟的话，却早已习以为常，只要是家长会，看见李浩楠座位上的空位置，杨娟必然都会找李浩楠发一顿火，从三年级转到这所国际小学后，李浩楠也就习惯了。
　　“你要是能找到他们，帮我说声好。”
　　李浩楠的眼神有些漠然地看着杨娟。
　　杨娟生气地有些笑出声来，“因为你这颗老鼠屎，每次评优因为你们家的不配合，那次轮到我们班了！”
　　“杨老师，不要生气。”
　　一个尽显富态且穿着奢华的女人拉着一个男孩从教室里走出来，“和这些小门小户的小孩计较什么。”
　　杨娟看着那个女人，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不少，“朱太太还没走呀……我也是为了我们班呀，就他的家长，我接管这个班后，就没见过，要不是看着简历，我还以为他是孤儿。”
　　朱太太用着鄙夷的眼神轻佻着李浩楠，看着他冷淡的神情心里也不好受。
　　“哪家的公子呀，这么横。”
　　杨娟看了李浩楠后，轻蔑地说道：“家里就是倒腾东西，小商小贩，和你们家的房地产生意比不了。”
　　“现在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国际学校了。”朱太太特别用闽南语说出，在场的人都能感到她的恶意，但是杨娟还是赔着笑脸。
　　“朱太太，你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只见朱太太把杨娟拉楼道的一个拐角口，只剩下李浩楠和朱辉站在原地，朱辉看着原地狼狈的李浩楠不由得嘲笑起来。
　　“李浩楠，你之前是不是街道小学的小流氓？”
　　说完朱辉还得意扬扬地笑。
　　李浩楠没有理会朱辉，把头别过去看着拐角处的杨娟，当他看着杨娟从朱太太手里拿过一个东西的时候，李浩楠也心知肚明她们在做什么交易。
　　朱辉见李浩楠没有搭理自己，感到被他忽视的丢脸。
　　特别是他喜欢的陈诗涵，昨天还当朱辉面说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是李浩楠，联想到这些，朱辉心里也更加愤恨。
　　“你知道我妈妈刚刚说什么吗？”
　　“……”
　　“我妈妈说，像你这样的阿猫阿狗就算进了这个学校改不了什么的。”
　　“吵死了。”
　　听到这些，李浩楠的睫毛微微颤抖，虽脖颈上的青筋微微隆起，但还是不愿理会朱辉，全当他仗着家长狐假虎威。
　　可是朱辉却觉得李浩楠的一切就是蔑视他的威严，一瞬间忽然觉得委屈，话语也变得犀利起来。
　　“你是乡下来的阿猫阿狗，那你爸妈是不是大猫大狗呀？”
　　说完朱辉觉得自己的委屈得以报仇一般，心里痛快许多，手上也得意地推李浩楠的肩。
　　当李浩楠看见朱辉的手第二次袭来时，立马伸手擒住朱辉的手臂，然后奋力把朱辉往墙角推。
　　因为朱辉的体型很胖，李浩楠推着他时也费了很大的力，直到将手臂抵在朱辉的脖子上后，李浩楠才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语气比之前的凶狠许多。
　　“谁允许你诋毁我父母的。”
　　朱辉虽然看着李浩楠的样子有些害怕，但是知道他妈妈在附近，气势上也不服软。
　　“你有爸爸妈妈呀，怎么没见过？”
　　听到朱辉的话，李浩楠像是被打七寸的蛇一般，右手不自觉地往朱辉的脸上冲去。
　　似乎朱辉也发觉李浩楠要动真格了，连忙大喊：“妈妈！”
　　听到朱辉的声音，一旁的朱太太急忙地冲过来，李浩楠的手也只是在朱辉的脸庞擦过，缓缓地落在墙壁上。
　　朱太太看见后，连忙大喊着冲过来，直接拎着李浩楠丢在一旁，“什么孩子，怎么没家教！”
　　身后的杨娟也有些胆怯，跑过来急忙查看朱辉的状况。
　　李浩楠看着朱辉假惺惺地在那里流眼泪，心里再有委屈，可是嘴上却是一句也不提。
　　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说再多的话，也不抵别的家长说上一句。
　　随后不出李浩楠所料，杨娟丝毫不在乎刚刚到底发生什么，短暂查看朱辉的情况后，立马把矛头对向李浩楠。
　　“你是不是暴力倾向，对朱辉这么可爱的小朋友都能下手！”
　　“快去道歉！”
　　李浩楠看着杨娟恶狠狠的命令，可是自己明白如果不是朱辉非要用他父母来戏谑，他玩弄自己的那些话也就罢了。
　　李浩楠看着杨娟凶狠的眼神厌恶极了，这几年来，她对自己从来就没有什么好的目光。
　　也许是因为家里真的没配合她的工作，也或许是没有像朱太太那样懂得人情世故的父母，反正要是杨娟想要说自己几句好话，肯定是在公开课上李浩楠回答了让全班鸦雀无声的问题后吧。
　　“不……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刚刚不是很横的样子，哪一个有教养的孩子会像你这样！”
　　听到杨娟的话，李浩楠的眼神不自觉地看着朱辉，看着朱太太把他紧紧地包裹在怀里的样子，不知为何，李浩楠的心里是被狠狠地插了一剑。
　　“如果你要是不道歉的话，那我就只能让你家长来处理，正好今天他们也没来参加家长会，一会儿我挨完校长骂，再还给你父母！”
　　听到杨娟的话，一旁的朱太太也出来打圆场说：“杨老师，别动火，朱辉他爸爸是学校校长认识，不能因为这些小户的原因让你受委屈呀。”
　　“这怎么好意思。”说着杨娟的态度对李浩楠也更加恶劣，似乎在朱太太面前邀功一般。
　　随后杨娟给李浩楠母亲打去电话。
　　李浩楠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相反，他也希望杨娟能给袁丽容打电话，要是真能叫回来，他被挨一顿骂也是值得的。
　　可是当杨娟打过去时，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看着杨娟气急败坏的样子，李浩楠反倒显得从容，这一切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随后杨娟对李浩楠喊道，“去我办公室！要是今天没人来，你就一直待着！”
　　听到杨娟的呵斥，李浩楠反倒没有刚刚的怒气，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病恹恹地走到杨娟的办公室。
　　等处理完李浩楠后，杨娟谄媚般地跟朱太太讲述刚刚讨论朱辉演讲的事，直到朱太太的脸色好了许多，她才缓和下来。
　　接着朱太太拉着朱辉的手说到：“以后啊，躲着那个小男孩走，这种父母不关心的家庭很容易养出性格偏激的小孩，很吓人的。”
　　“嗯……他刚刚就差点对我动手了。”朱辉委屈地靠在朱太太的手臂上。
　　“宝宝别怕，要是他敢动你一下，妈妈今天肯定跟他没完的！”
　　“对呀，朱太太。”杨娟上前扶着朱太太。
　　“李浩楠这种学生，别看平时读书还行，班上的没人敢跟他搭腔的，像你们这种家庭对小孩子朋友的教养很看重的。”
　　“对呀，像刚刚那个小孩子就很吓人的。”
　　接着杨娟和朱太太一直说了许久夸耀朱辉的话，直到看见朱太太脸上的笑开了花才肯结束，接着才送走了朱太太。
　　等朱太太走的很远后，看着她的背影才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什么货色嘛，还不是吃老公的！”
　　李浩楠在办公室的门外站着，看着杨娟毫没脸色地走来，“进来！”
　　杨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伸着脖子舒展筋骨。
　　“你今天爸妈到底能不能来？”
　　“……”
　　那一刻办公室的气氛寂静了许久，“这周五有个家庭亲子活动，你就不参加了？”
　　杨娟看着李浩楠那张无瑕但是阴郁得可怕的脸，说话也顿了几秒。
　　“不是老师针对你，像你这样每次都和不积极参加活动，学生家长对你……不，对你的家庭是有意见的。”
　　“像那些孩子，人家父母期待的是身边的孩子都是家庭幸福，孩子健康乐观的，像你这样……不是老师说句不好听的，这种教育够不到就别硬够。”
　　“……”
　　李浩楠从进入办公室后就没再说一句话，毕竟无论说什么也只是给杨娟加一把火罢了。
　　杨娟过后给李峰打过去，也是关机状态，“你父母怎么回事！”
　　看见李浩楠还是不回答，杨娟有些恼怒地吼道：“说话！”
　　“他们可能在工作吧。”
　　李浩楠的语调因为委屈而颤抖起来，看着杨娟的目光，眼角也慢慢地湿润。
　　杨娟看着李浩楠终于有些反应，语气缓和地说，“今天的事算了也行，明天当着全班给朱辉道歉。”
　　“……”
　　李浩楠泛红的目光看着杨娟，刚想开口时，杨娟提前堵住了他的话。
　　“我不管你什么理由，也不管刚刚朱辉是否说了一些不好的话，你刚刚的确是动手了，我和朱太太也看见，校规说了，无论理由，第一个动手的就是不对。”
　　看着李浩楠依旧不服气的眼神，杨娟主动安慰着：“刚刚人家朱太太也不打算放过你的，你父母能把你送到我们学校也不容易，要是因为你的原因被退学了，谁委屈？”
　　李浩楠小心翼翼地看着杨娟，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说道：“嗯。”
　　“行了，一个大男生哭什么哭，早点回去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李浩楠的家距离学校有四站路的距离，如果是之前读的街道小学，可能也就是几步路就能到的。
　　公交站没有等太久，可是当因为杨娟留着的原因，李浩楠上车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李浩楠看着以往如此的街景，灯火璀璨，人群熙熙攘攘，可是在他的心里却如一桶冰水，彻彻底底地再一次浇灭少年的心气。
　　黑夜，孤独犹如冰水一般，慢慢地触及李浩楠的后背，他抬起抱着书包的手，慢慢地擦拭眼角的泪水，为什么还是这样不争气地流下来。
　　袁丽容和李峰的外贸公司现在正是发展阶段，此时的规模也只能算是小作坊，还没有后来的那般庞大，生意的事也要他们东西南北地飞。
　　似乎对于他们而言，只有金钱才能给予李浩楠更好教育，虽有些费力地把李浩楠从原先的街道小学送到国际学校，这就是他们认可的成功。
　　李浩楠打开房门后，熟练地插上防盗锁，桌上是家里的临时工做好的饭，因为只做晚饭后就可以离开，在等到第二天早上来收拾。
　　所以李浩楠回来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烦躁的心又再一次归于平静，脸上的表情也慢慢成了漠视。
　　他将桌上早已放冷的饭菜装到一个盘子里后，放到微波炉里，订好时后就回到卧室。
　　李浩楠把书包放在书桌上后，就顺势倒在床上，在寂静的房间里，李浩楠的呜咽低沉而委屈。
　　他将脸埋在枕头下，随后呜咽声停止了，只有枕头上又热又湿，直到听到微波炉“叮”的一声，李浩楠才用双臂把自己支撑起来，坐在床边。
　　他看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光，眼角的泪水被袖口擦拭掉，随后出去潦草地解决晚饭。
　　等吃完饭后，李浩楠的情绪也差不多控制下来了，接着坐在书桌前完成作业。
　　因为刚刚哭的时候，身上蒙着一层汗水，等做完作业后，李浩楠冲了一个热水澡才回房间睡觉。
　　在睡梦中，李浩楠仿佛来到了一个宛如森林的新城市，那里没有深圳的灯红酒绿，一切是那般静谧安好。
　　不知不觉，他来到一片阳光下的麦田，每一株麦穗都是饱满的，在阳光与微风中微微摆动。
　　当李浩楠回头时，身后的人是那般模糊且熟悉，他想数一数，可是就怎么也数不清，可是感觉人是齐的，一切那般满足。
　　仿佛自己是属于那里的。
　　第二天语文课前，杨娟从后门进来，直接把李浩楠从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上提溜起来，然后径直走向讲台。
　　杨娟让李浩楠站在讲台上，自己站在门口，抬了一下头：“开始吧。”
　　班上有些不明所以的学生在下面窃窃私语，反倒当事人朱辉逢人就说：“李浩楠昨天想打我，我妈妈说了，他有暴力倾向。”
　　一些不明所以的学生也跟着附和，一些平时跟李浩楠对付的学生也纷纷认同。
　　毕竟李浩楠平时坐在后面也谁也搭理，班上也没什么人缘，班上除了一些女生偶尔理会李浩楠。大多数时候，李浩楠反而像是编外人员。
　　杨娟示意班上的安静一下，等班上没有声音后，杨娟开口：“还等什么？”
　　李浩楠看了眼杨娟，然后对着朱辉的方向：“朱辉同学对不起，昨天我不应该动手，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看着李浩楠卑躬屈膝的态度，朱辉也觉得自己的面子也找回来了，也不再纠缠，刚刚像是粘在凳子上的屁股站起来说到：“我原谅你了。”
　　杨娟在一旁附和道：“看人家朱辉同学多么大度，大家一定要以他为榜样。”
　　站在讲台上被所有人围观，李浩楠的眼神似乎脆弱到一刻就会崩溃，求饶似的看向杨娟。
　　杨娟满意地让给李浩楠下台去，当李浩楠走向位置的过道上时，杨娟主动开口问道：“上课前，你父母说这周五的亲子活动来不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你那天就在班上待着，别下楼来，三番五次让校长看到，我也跟你丢不起这个人。”
　　“……”
　　“听到了吗？”
　　“嗯。”
　　随后李浩楠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一刻只有那个狭小的位置才彻底属于他自己。
　　李浩楠前脚下去，杨娟后脚站上讲台，就宣讲让朱辉作为班上的代表参加学校的演讲比赛的事。
　　李浩楠听着杨娟的话，回想昨天朱太太拉着杨娟的事，嘴角多了些轻蔑的笑意。
　　但抬头看着杨娟不悦的眼神，自己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尽管杨娟经常在班上明显地表示出不待见李浩楠，可是李浩楠却对此无能为力。
　　毕竟如果像是朱辉这样的学生一旦受到一丝委屈，必然他们父母不会这样算了。
　　李浩楠煎熬似的结束这一整天的课程，或许是这个导火索的缘故，那些平时仅仅是孤立李浩楠的那群人。
　　可能是在朱辉那里得到了真传，下课后都会来李浩楠这里明里暗里讥讽他，没爸妈的孩子不如草。
　　李浩楠不愿理会他们，毕竟都最后惹得杨娟不高兴，倒霉只有自己。
　　自那以后，李浩楠更加沉默寡言，在班上的存在感也越发低了起来，似乎只有在成绩出来时，看见前面几位的时候才忽然发现有这么一个同学。
　　晚上，袁丽华给李浩楠来了一个电话。
　　“浩楠，杨老师说你打架怎么回事？”
　　“没什么问题。”
　　“浩楠，读这个学校费了你爸爸不少劲，你还是好自为之。”
　　“……”
　　“你主动跟那个小孩道歉，这件事就这么完了，以后别再招惹他们了。”
　　“已经道歉了……我知道了。”
　　“行吧，我这会有点事，你自己注意安全，别再弄这些事了。”
　　正当李浩楠觉得袁丽华要挂电话时，李浩楠急忙说：“妈！”
　　“怎么了？”
　　“我……这周五亲子活动，你能来一下吗？”
　　“这件事，杨老师说过了，你到时候自己跟在别的孩子一起玩就行了，我和你爸爸现在真的脱不开身，现在还在澳大利亚，根本赶不回来。”
　　“嗯……我知道了。”
　　随后袁丽华挂掉了电话，李浩楠看着这通电话，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这个两个月以来打的第一通电话。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有被高楼遮蔽的夜空，在这座城市，一切如同牢笼一般难熬。
　　周五那天下午，杨娟说到做到，把李浩楠一个人留在教室，整层楼都是空教室，一瞬间显得寂静极了。
　　数学的王老师看着李浩楠显得有些可怜，给了他一张数学卷子。
　　那张试卷不算难，可是李浩楠却用着时间写了很久，听着时针滴答滴答的声音，泪水落在草稿纸上。
　　直到很安静的时候，李浩楠还能听到不远处操场的喧嚣，那一切如同好遥远的距离。
　　等写完卷子后，李浩楠还是不自觉地走到窗口，眺望操场的熙熙攘攘。
　　可是墙角开得正茂盛的山茶花树挡住了视野，那些红得艳丽的茶花，与那天下午正好的暖阳交辉相应。
　　蓝天与白云一同进入李浩楠的眼眸，他木讷地看着这一切，这与他无关的一切，那么美好，可是却不肯分一点爱给那个窗口前的少年他。
　　李浩楠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山茶花，红得不像话，可却是和他一样待在这寂静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