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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   罗昭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张绝美带着点战损的脸离她很近,眼神危险得像有毒的罂粟。
      闫筝的心提到嗓子眼,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罗昭却突然后靠在椅背上,轻巧地把眼睛往一边挪去:“按照原金额还我就行。”
      “……”
      闫筝愣了愣,默默地舒了口气。

      可是一想到自己只是把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偿还给人家,但是人家却为自己做了不少事,还受了伤,闫筝就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
      她最终什么都没说,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对她这种身无分文的人来说简直天大的笑话。

      之后,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中间定格了几分钟,闫筝默默地瞥了罗昭一眼,他正专心地看手机,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闫筝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主动离,但这种事又不能由她来提。
      正发愁怎么说才能委婉地说出来,突然听见空气中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咕噜”声。

      她很快确认声源,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向罗昭看去。然后就捕捉到他那万年不变的冷静神色下,终于有了丝微妙的变化,二人视线一碰,一齐望向他的肚子。
      空气凝滞三秒。

      闫筝试探着问:“你饿了?”
      “……”
      罗昭的表情有些僵硬,他似乎并不想承认。刚要矢口拒绝,却又传来第二声。

      “……”
      该死。

      因为早晨的馄饨没吃几口,又帮闫筝干了一上午的活,罗昭的肚子也到了极限,接连发出好几声痛苦的哀嚎。
      闫筝有点想笑,但怕罗昭看见把头别过去偷偷笑了两下,然后才扭过头来,装作没听见道:“我肚子有点饿了,我去做点东西,你也吃了再走吧。”

      罗昭微微抬睫,明明拉不下脸答应,可一想到能吃到闫筝做的饭,曾经铺天盖地的记忆又席卷而来,他清晰地记得闫筝做饭很好吃。
      罗昭厚着脸皮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闫筝打开冰箱,拿起侥幸没有被破坏的三个西红柿,走进厨房。
      鸡蛋全部被打碎了,闫筝做的面汤里不得已没有蛋花,但为了让模样看起来好看些,她在里面加入了点青菜,又放了几片午餐肉。

      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一锅香喷喷的挂面汤就出锅了,闫筝从橱柜拿出两个碗来,欲将其倒进碗里。

      罗昭一直在观察着闫筝的一举一动,见她有些吃力地端起锅,立即走过去,抢过锅柄。
      闫筝一怔,看见他手臂一处还有刚刚打架落下的淤青,现在因为用力手腕在微微发抖,淤青充血变红,她心里一急,没有说什么,只是尽快将面汤拨进碗里。

      二人一人端着一碗来到餐桌,闫筝道:“抱歉,只有这些食材了,你先将就着吃吧。”
      罗昭平时吃惯了保姆做的山珍海味,无比怀念闫筝做的家常菜,哪里还会觉得朴素,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面放在嘴里。

      熟悉的味道漫进口腔,在沉默的氛围中,罗昭回应了闫筝刚才的话:“我很喜欢。”
      闫筝手一顿,看着自己做的那一碗清汤寡水,也不知道罗昭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的,只当他是在哄自己。

      对方又吃下一口,他动作一向慢条斯理,处处彰显着贵族公子该有的教养和气质。直到把这一口饭彻底咽下,才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闫筝怔住,咬断唆了一半的面条,抬头。

      虽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闫筝其实一点也不希望和罗昭对这一话题做深入交流。
      她一直觉得这种事情让她丢人并耻辱,她从来不对任何人讲述那段绝望的过去,连南舒玉都不曾了解。

      但罗昭知道。

      而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和罗昭根本不配,哪怕没有这件事她也配不上。她明明是那么普通又破碎的女孩,怎么能和如月亮般璀璨的他比肩。
      闫筝以前常常这样想,即便现在对他已不抱有任何期望,却依然觉得自己的过去像被钉在耻辱柱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翻出来狠狠扎自己一下。

      闫筝垂下眼睛,装作满不在乎地道:“什么怎么办?等过些日子综艺的钱下来了,我就不会缺钱了。”
      罗昭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她,觉得她这副强装坚强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钱是挣不够的,但能被败光。永远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
      看来他是一定要探讨这个问题了。

      闫筝的眼神冷下来,咬紧后槽牙。
      她把筷子往碗上一放,筷子和碗相碰发出一声不太友好的撞击响,连带着她的声音也随着这声撞击一块倾泻而出:“罗昭,咱们能不能不提这件事了。这是我的事,我谢谢你又帮助了我,等综艺一结束我会立刻把钱还给你,也请你以后不要再帮助我了,好么。”

      她看上去不太高兴,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其实是自尊心在作祟,
      罗昭的目光依旧坚定平静,根本没有被闫筝突如其来的脾气给震住。

      相反,他用余光打量她,女孩的身体小小的,像只没长大的兔子,衬得睡衣又大又宽松。
      而这具瘦弱的身躯承受了多少不该属于她的东西,罗昭不敢想,偏生得在逆境中充满了与命运对抗的倔强和顽强的生命力,试图向阳生长。

      那一刻,罗昭忆起往昔种种,突然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东西。
      他清楚记得自己当年对闫筝做过些什么。

      闫筝幼年身份凄惨,很小便没有家了。
      母亲早年去世,父亲嗜赌成性,年幼的闫筝没人照顾,便被小姨带去国外收养。

      闫筝从小就没有父亲母亲陪在身边,记忆里最多的是小姨和外公,教她识文断字、知事明理。那会儿闫筝上学常常被同龄的小朋友嘲笑是没有父母的野孩子,但闫筝足够争气,不仅没让小姨和外公操心,还学会顾家一脉引以为傲的斫琴之法,年纪轻轻就成了顾家第八代传人。

      高二那年外公去世,小姨悲痛之下患上抑郁症,被法院断定她没有能力再照顾闫筝。
      闫筝就这样被送回了她的法定监护人——她那个不成气的父亲身边,从此便开启了噩梦般的生活。

      闫筝其实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父亲都把自己的孩子爱到骨子里,那些父亲或严厉、或温柔、或事业有成、或身份平庸,但看孩子的眼神都一样,是那种无法比拟的、唯独父母对孩子才会有的爱。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健健康康、茁壮成长,晚熟的父亲在有了孩子之后意识到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拼命赚钱养家,平凡的父亲知道自己没法逆天改命于是便在工地上多搬几个小时砖头能多挣一分是一分。

      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闫松这样的父亲,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与这个家的关系,把自己的孩子当作玩物,像个附在朽木上的蛆虫经年累月掏空整座茅草屋——吃了就睡,醒了就吃,烟酒不离,没事就赌。
      可他赌也就算了,抽死喝死也没人管他,顶多有一天被邻居发现时报了警,在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中用一辆灵车将其抬走,连一个像样的葬礼都不会留下。

      然而他偏偏不消停,喝醉酒赌输了就拿可怜的闫筝撒气,非打即骂,拳打脚踢,那会儿闫筝才高二,本来学习都挺好的,就因为有了这么个倒霉父亲学业一落千丈,还是被邻居看不下去了才把闫筝偶尔接走,至少给她一口热饭吃。
      闫筝就是在这种极其恶劣的环境了考上了一所二本,她明明能上重本,却在高考前一天被闫松用酒瓶子把脑袋敲“傻”了,发挥失常,只考上了个二本大学。

      不过好在这些都不重要,闫筝上了大学后就住在学校,经常为自己不用时刻见到闫松而感到庆幸。
      但时日一长,她依然无法逃离他的魔爪,除了要每天打工给自己挣学费,还要抽出一部分钱给闫松还赌债,生活可谓是无比拮据、生不如死。

      闫筝不知从哪里得知闫松有个老战友,闫松曾救过他的命。后来这位老战友成了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却一直没忘了这段恩情,经常帮闫松还债。
      怪不得高中那会儿才不至于被催债人再在她单薄的生命里横插一脚。

      可现在这个企业家突然停了拨款,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闫筝没太在意,毕竟人家对自己已经恩之义尽了,更不能再借此道德绑架,直到闫筝毕业那年突然被企业家的儿子找上门来,这个男人淡漠异常,用一种近乎程序化的语气说想同她结婚。
      罗昭当时这样对她说:“我父亲想让我娶你,他现在病重时如无多,所以我不得不娶。闫松欠下滔天巨债,我父亲去世后便再无义务替他偿还,你若嫁给我,我会替你还。”

      闫筝当时还是个马上毕业的穷学生。
      她没有任何经济来源,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怎么还清闫松欠下的上百万?

      她当然也不会知道,罗昭有个爱之入骨的白月光,日日思念回想。他一开始也是不肯的,一直在找的心上人还没找到,怎么可能娶一个陌生女人为妻。结果却被父亲告知自己的心上人早已去世了,还分条缕析地拿出了证据。
      其实是他父亲不希望看着自己的儿子沉溺在旧时的回忆里,郁郁难安,所以才在临死前提出要求,让她娶闫筝为妻。而他父亲精明至此,又为何让自己儿子去一个赌鬼的女儿——无非是看上她绝妙的斫琴技艺,能给罗氏家族企业增添很多光辉罢了。

      很多时候,罗昭都觉得自己是个挺别扭的人,外界觉得他说一不二、孤僻冷漠,大家都认为他精明睿智,很有先见,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遇上类似感情的事,他总会做出一些失控的行为。
      这种失控的行为可以理解为盲目,也可以理解为了清高,也可以理解为幼稚——即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超出既定的轨道,又跟他平时的处事风格完全不同。

      换句话说,罗昭是个死心眼,他是能为了一个女人,毁掉一切的人。

      但现在这个女人死了,又尚且在父亲危在旦夕之时。
      罗昭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他终于破釜沉舟地做了这个十分错误的决定:答应和闫筝结婚。

      罗昭不是一张白纸,永远不可能爱上闫筝。
      闫筝傻傻地以为他们只能结婚,那就不如好好经营以后的生活,何况这种富贵的生活应该也不错。

      她看到婚前协议上清楚地写道:女方嫁给男方,不得有任何情感要求;男方替女方还清所有债务,外加负担女方生活一切开支。二人名为夫妻,实则陌路,生活所需,互不干涉。
      闫筝也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他,签下字。

      可是后来他们都错了。

      闫筝爱上了罗昭,而罗昭在意外得知自己的心上人根本没死,选择了和闫筝离婚。
      这是一个让他毕生都将痛苦不堪的结果。

      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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