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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当晚,闫筝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当年发生火灾的现场还原,耳边全是哭喊声和烧灼声。几米高的火焰直冲天际,数不清的水枪对着火焰不断喷射,却依旧无济于事。

      因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画面,闫筝的感受很真实,包括火焰扑面而来的灼热感,还有吊顶划在肩部的伤口。

      最后,闫筝是被周遭不绝于耳的呼救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看见是南舒玉在床边呼唤她。
      外面阳光明媚,见不着一点火光的影子。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肩,也没有摸到鲜血和疤痕。

      南舒玉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发了:“总算把你叫醒了,你怎么回事。”
      “……”
      闫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平时睡眠都很浅,这回却像是被魇住了,好像彻底沉浸在那个她许久都不曾忆起的过往里。

      看闫筝还没醒过盹,南舒玉干脆拉过她的胳膊,生拉硬拽地把她拖下床:“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想不想出去玩了?我可不是陪你白来一趟南淮的!”

      被南舒玉这么一吼,闫筝才彻底清醒,重新回到这个真实的世界中。
      她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自己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又想了好半天,总算记起忘记这件事的缘由——昨天南舒玉提起锁骨上的疤痕,让她忘了原本要说的事,闫筝有些尴尬地拨了一下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双小鹿般无辜的杏眼:“我今天……可能没法陪你去了。”
      南舒玉:“?”

      “你疯了?”
      南舒玉已经不知何时跑到镜子前整理妆容,还以为等闫筝醒了就赶紧出发,可没空等她再化妆,哪知对方来了个出其不意——直接不去了。

      震惊问:“你不跟我们去,那你想去哪?”
      难不成在酒店里继续完成她未竟的睡觉大业?

      闫筝却像猜到南舒玉意思似的,勉强扯出一个为难的笑,顺着她心里所想说道:“我再睡会,再睡会。”
      “……”
      在南舒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闫筝穿着睡衣把她送走,并且承诺明天一定陪她玩个够。

      “真见鬼。”
      南舒玉骂骂咧咧地撇了她一眼,关门离开了。

      南舒玉走后,闫筝又在床上迷惘地坐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起身洗漱。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黑眼圈浓重,疲惫得仿佛一宿未眠。

      后来闫筝随便吃了东西,脸色这才看起来红润了些,像个正常人的模样。然而依旧憔悴,闫筝觉得自己这样可不行,翻出占了行李箱一大半的全套化妆品,往脸上招乎。她平时从来不化全妆,只粉底口红最基本那一套,这回却恨不得在自个脸上画出个花来,却不知是状态不好还是学艺不精,粉底卡粉,眼线歪斜,就连眼影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闫筝心里气不过,把妆卸了又重新化,却还是跟刚才大差不差,来回反复耽搁了一个多小时,才总算化了个自己稍稍满意的妆容,却已然是耗费她全部的精力了。
      出师不利——闫筝出门的时候心想,可有时候人偏偏就是如此,越是重视的事越会搞砸,越是无关紧要的事越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闫筝想骗自己表现出那种无关紧要的状态来,然而不行,本来还挺平静的心在这时突然紧张起来,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撞破胸膛。

      闫筝一路坐地铁,来到市郊的安宁公墓。

      安宁公墓离酒店不远,坐地铁也就半小时。这里不同于市区,空气也很好,周围绿树成荫。
      闫筝从来没有来过这,只听说这里原是一片空地,售楼处倒闭后,盖了一半的房子也被拆掉了,改造成一片墓园。

      墓园周围有许多花店,争相竞争,价格越卖越低。闫筝走进去一看,里面多是白花,大概都是为前来哀悼之人准备的。
      她顺手买了一束,廉价的花散发出来的也是廉价的花香,带着一股浓郁的科技与狠活的味道,竟稍稍平复了她心底的紧张,她走到登记处,对里面的人说:“我要找一个人。”

      “姓名电话。”
      登记员是个一身黑白装的女人,看上去十分庄严。她说话也很庄严,近乎严厉,可能是重复话说多了早就懒得再多说一句,因此言简意赅,绝不拖泥带水。
      闫筝顿了一下,那一刻她才突然明白,如果不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又会有谁在乎这种哀悼死者的悲伤呢?

      花店老板只在乎能不能挣钱,墓园员工只在乎能不能下班。
      大家的悲喜都不相通,不会有人在乎这里的死者,除非那里面躺着自己的亲人。

      闫筝抬起眼,留了一个假的姓名和电话。

      可当登记员问她逝者的名字时,她蓦地一怔,才发觉自己再也没法说谎,只好如实道:“顾柔,温柔的柔。”
      登记员在电脑里输入,很快查到了这个人。
      “十三区三排H位。”登记员道。

      看她没立刻走,登记员又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闫筝咬住嘴唇,没忍住,多问了一句:“这些年,有没有人来看过她?”

      登记员查了一下:“没有。”
      闫筝没说话,转身离开。

      墓园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墓碑,方方正正的。
      闫筝走了好久,越过大片的墓碑和层层包绕的环形绿化带,终于找到了那座属于顾柔的坟墓。
      也终于看到了照片上的女人。

      照片选用的是一张早年的证件照,黑白底色。不像别人的照片,连遗照都被精修过,照片里的女人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柔和且迷人,一直定格在最年轻貌美的时候。

      闫筝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过她,只感觉自己已经快认不出她了。
      仿佛这十六年像是被一键按下了暂停键,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闫筝抚摸着照片上的眉眼,温柔地道:“妈,我来看你了。”

      天边的太阳被乌云遮住了一角,她把一束洁白的花放在墓碑前,慢慢红了眼睛:“你说让我永远别再回到南淮,忘了这里,也忘了你。你应该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但是你知道么,这么久过去,我都快记不清你的模样了。”
      闫筝的声音开始哽咽,天空在这时突然变得愈发阴冷起来,她沉浸在悲伤与回忆当中,完全没意识到空气的变化,“小姨说不能留下以前的信息,她把我的旧手机扔了,换了个新的。新手机没有存照片,小姨又拿给我一张旧照当纪念,我摸了几年,颜色都掉了。”

      “妈,你别怪我。”

      照片上的女人不说话,只是笑。
      她似是在听女儿给她讲的一个故事,这故事对她来说很陌生,是她未曾参与的过去,所以她听得很仔细,就像小时候闫筝躺在她的怀里,听她讲故事那样。

      “我知道你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所以我不说。我只跟你说,我在严华,有家,有朋友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闫筝噙着泪,任由泪水肆意滑落,“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听你的话,不留在这里。我先是跟小姨去了欧洲,后来又到了严华,在严华读了高中,上了大学,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听你的话,我和小姨,我们都相安无事。”

      “只差你了。”
      “就只差你了。”

      闫筝跪在墓前,突然泣不成声。

      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那悲伤凝成巨大的无助和遗憾,恨不得把她也留在这里长眠于此。
      周遭不知何时狂风大作,只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似是在向上天宣泄愤怒与不公。

      -

      罗昭刚下飞机,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本来没打算来南淮,但是看到闫筝的微博,心中总是不安,隐隐感觉会发生什么事。果然还没等他站稳脚跟,电话里的人就向他汇报了闫筝前往墓园的最新动向,罗昭眼神一冷,立刻把电话挂断。

      何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就听见罗昭说:“去安宁公墓。”
      “……”

      快速公路上,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盆而下,模糊了前方的路线。
      何生打开雨刮器,心里不禁有些苦闷。从昨晚到现在,他几乎都没怎么休息,凌晨四点赶飞机去永州,再到开完会立刻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飞回来,整个人忙得都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但何生也能隐隐猜到,罗昭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究竟是为了谁。

      有钱人都喜欢玩生离死别的戏码,在一起的时候不把话说清楚,也不珍惜,离婚了才想起对方的好,恨不得再把对方追回来。

      想到这,何生有些心虚地从后视偷瞄了一眼,罗昭的表情冷得吓人,像凌厉的刀锋。
      何生赶紧在心里“呸”了几下,立刻加大油门,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安宁公墓。

      说来也巧,刚到安宁公墓的大门口,何生正好看到闫筝从墓园出来。

      估计没想到这么好的天气竟然会下雨,闫筝来的时候没有带伞,这会儿身上淋都湿了。
      罗昭看着闫筝渐渐离去的背影,对何生道:“叫她上车。”
      何生打了伞,朝她追去。

      何生在身后喊了一声“闫小姐”,知道这样做有些唐突,怕吓着她甚至还放轻了声音。
      闫筝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自己的名字,还是被吓到,错愕地回过头来。

      是何生。

      她看着他朝自己走近,把头顶上的伞往自己这边倾斜:“外面雨大,进车里避一避吧。”
      “……”
      闫筝预料到什么,抬头,看见斜前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也猜到了里面坐着的人。

      “不用了。”
      闫筝不知道罗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她心情不好,不愿多想,而来墓园之事事关她的家事,更不想跟罗昭再有什么牵扯。

      她转身要走,却又被何生叫住:“闫小姐,凡是做事要想清楚后果。如果你从这里出去,发生了任何不测,于我,于罗总,都没有关系。”
      闫筝的嘴唇颤了颤,接着听何生道,“您也别为难自己,也别为难我。罗总现在叫您上车。”

      “……”
      话都说到这份上,闫筝不是傻的,她自然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对自己的家事也了如指掌,闫筝只好点点头,走过去,连头顶上追着自己跑的伞都没顾及。

      她打开车门,看见车内光线比外面还要阴暗。
      罗昭一身西服皮靴,坐在加长型的轿车里,他单手拿着一穿车钥匙,打着圈转了两下,雨光溅在反射着银光的钥匙锁链上,溅在他的西服上,他全然不在乎,眉头紧皱,冷漠锋利,似与黑暗融为一体。

      突然,他抬起眼。
      那一刻,闫筝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匹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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