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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   闫筝犹豫了一下,临到这时,她才开始重新思考自己要不要坐进去。
      而罗昭的眼睛犀利深邃,像一把无形的刀,容不得半点忤逆和反抗。

      “你为什么会在这。”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闫筝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冷。她也是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用这么不客气的态度跟罗昭讲话。
      但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多少底气,毕竟,罗昭总有办法让她哑口无言,她能做的只是在妥协之前在小小反抗一下,发挥那么一点微末的情绪作用。

      罗昭皱了皱眉,用手指点了下旁边的空座:“进来说话。”
      “……”
      闫筝朝他冷白的手背瞥了一眼,没再较劲,坐进来。

      因为雨声的衬托,车内反倒显得安静,只能听见罗昭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不明显却存在感极强。
      闫筝进来时也带进来不少雨水,要是换作以往,这样的场合肯定会让她尴尬死,她一定会担心自己身上的水会不会弄脏了罗昭的座驾。可现在,这些情绪居然通通没有了,她有一种被察觉到内心深处耻辱过了头的感觉,那种近乎哀莫的状态。

      身体淋了雨也感觉难受,雨水透过衣服打湿下方的真皮坐垫,顺着裤管滴落到地胶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闫筝开始感到冷了:“你为什么会在这。”
      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这绝对不是因为害怕或是什么别的情绪,她只是感到单纯的冷了,衣服不知什么材质浸了水变得异常冷硬,贴在皮肤上像一块滑腻的冰。

      罗昭没有正面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眼皮却薄薄地抬起来,那里面漆黑得像藏匿了一段浩瀚无尽的夜,锋锐而有神:“你来南淮,不就是为了这件事。”

      罗昭:“我早该猜到了。”

      “……”
      闫筝的眼睫颤了颤,她还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直到他说出下一句话。

      “你不要命了么。”

      罗昭眼里的光褪去,只剩下深意。

      闫筝猛地抬起头来,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泪光。而他的话无疑戳到了她的痛楚,时隔多年,这段连自己都不想提起的回忆没想到罗昭还记得,这也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
      罗昭知道她的过去。

      那些过去像利刃横亘在她今后的每一寸生活里,漆黑,晦暗,无光。
      闫筝有时候常常回想,如果没有那件事,她或许会像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样在母爱的庇护下成长,会在自己土生土长的家乡上学、玩乐、结识伙伴,哪怕她有一个吃喝嫖赌不像样的父亲,哪怕她成绩很普通,或者根本没有什么人愿意搭理她,可她的人生至少是正常的,循着一合理的轨道。

      可是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奢望,闫筝似乎生下来就注定没办法走一条寻常路,她不想把自己的人生活得这般“丰富多彩”,只想像千千万万的大众一样有个几十平米的小窝,有个鸡飞狗跳的家。
      老天却连这样的生活也要剥夺。

      闫筝眼神恍惚,六神无主地道:“这件事,应该与你无关吧。”
      罗昭却像没看出她的情绪变化似的,不分青红皂白地一语道破:“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替你解决了这件事。”

      “……”
      闫筝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罗昭是真的生气了,气闫筝怎么那么不知情轻重,突然不顾危险来到南淮探望生母。他也气自己,气自己在得知他要来南淮时没有第一时间跟过来,如果闫筝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刚才那几句话说得重了些,罗昭知道自己颇为无情,相当于赤/裸裸地把闫筝的伤口摊开看。这会儿看到她红了眼睛,浑身因为淋雨而冻得发抖,才突然发觉自己是何等的可恶。

      罗昭把手伸过去,试图替她擦掉脸上的眼泪:“闫筝……”
      闫筝猛地一躲,别过脸:“你别碰我。”

      “……”
      罗昭愕然,心里像是被一万根细针一齐扎下,抽筋拔骨的痛,悬起的手忘了收回,定在半空中。

      他记得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冬天,闫筝在这样一个平常天没了家。
      可惜人心比冬日冰冷。

      十年前,罗昭的父亲在严华解决了一场大案,那年他二十岁。
      当时他正在法国读书,年纪轻轻的罗昭已经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和超前的判断力,许多小型企业都被罗父交予他应付,而对于父亲处理的这桩陈年旧案,他也有所了解。

      事情的起因关乎到闫筝的母亲,顾柔,她曾经是南淮民乐团最出色的古筝首席,多次在电视台上露面,小有声名,荣获的奖项更是不计其数。
      加之顾柔长得漂亮,年轻时便是大美人,如今虚岁四十依旧绰约多姿、风韵犹存,是让人看了一眼都足以惊叹的程度。
      在一次出席活动中,顾柔照例带领团队演奏节目。本以为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演出,跟以往几百场演奏无异,却没想到这次的出演给她埋下了祸根。
      事后,她被一个鼎鼎有名的企业家看上了,当即对她倾诉了爱慕之情。顾柔委婉拒绝,这种事其实发生过不少次,她也习惯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哪知这名企业家如此没有底线,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她,甚至派人跑到乐团闹事。

      顾柔无奈之下只好报了警,却不曾警察根本对企业家造不成任何威胁,顾柔举报骚扰一事反成了敲诈勒索和空穴来风。
      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痛苦中度过,闫松又是个好吃懒做的性子,根本不理会妻子的困境,闫筝那时还小,在这个家里压根没有发言权,顾柔彻底绝望,每天都战战兢兢地生活,不知该如何自处。

      偶然一次外出,顾柔经过一所贵族中学,看见企业家正在接自己的儿子放学回家。她吓了一跳,赶紧踩油门像躲过去,却还是被对方捕捉到身影,尾随着便追了上来。
      顾柔不断从后视镜观察,看见那名企业家在跟踪她,她心慌意乱,于是踩大油门,在狭小的巷子里左穿右绕。结果就是这时,意外出现了,在一个弯路处,顾柔为了躲避企业家跻身抢了过去,而后者却没看到旁边飞驰而过的货车,就这样跟它撞上。

      企业家的儿子,死于这场车祸。

      后来顾柔无数次在想,自己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做这种没用的傻事。她甚至想如果自己屈从了,稍稍低一下她那高贵的头颅,是不是就不会生出这么多祸端。
      可是没有如果。

      那会儿闫筝才刚上五年级,放学后莫名被一个自称是顾柔同事的男人带走。她还以为这个帅气的男人会带她去游乐场,给她买零食吃,结果闫筝被关起来,绑上手脚,整整三天。
      顾柔生了赴死的决心,打算用自己换回了闫筝。她做了任由对方摆布的准备,哪怕是……却实在接受不了一群人在糟蹋了她之后还对着她残破的身体拍照,于是在闪光灯和男人邪恶的玩笑中自十层高楼一跃而下。

      闫筝甚至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顾柔身死之时,她正坐着出租车,通往去机场的路。

      闫筝到现在都记得小姨泛白的指节,她死死攥着自己的手,大冷天脸上去生出了一层薄汗,浑身都在抖。
      她却强撑着搂住她:“筝筝,别怕。”

      闫筝隐隐约约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她被小姨带着出了国,在北欧躲了整整五年,而她的窝囊父亲,先后辗转多个城市,最后独自一人逃到了严华,开启了长达五年的逃亡之旅。
      那些亡命徒,好像也并不准备放过他。

      倘若不是因为罗天佑和闫松有过命的交情,罗昭绝不会认为,自己的父亲还会管这种闲事。他的父亲精明至此,怎么会和一个赌博成性、四处逃命的垃圾当朋友。
      最终在罗天佑的干预下,企业家及其一干人等在多年后被绳之以法,这场旧案也终于有所了结。企业家使出最后的撒手锏,用了一些手段,以自己并非有意指示人侮辱顾柔清白只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今年正是他出狱之年。
      如果罗昭没记错的话,距离他出狱之今该有两月有余了。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反复冲刷城市。
      闫筝哭得无声,偶尔吸几下鼻子,都被密集的雨声淹没。过了一会儿,她止住哭泣,感觉头晕乎乎的,还以为是哭得太伤心导致的,后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空气吸进去是冷的,呼出来又变得灼热不堪。

      闫筝弱弱地问:“你要带我去哪……?”
      罗昭侧脸看向她,昏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感觉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宾馆。”罗昭道,“我的。”
      “……”

      闫筝愕然地抬起头来,条件反射地说:“我不去,你快停车。”
      罗昭充耳不闻:“这可由不得你。”

      闫筝急了,一只手搭在门把儿上,拼命拽动,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这一会儿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了,这架势把罗昭都吓了一跳。
      罗昭:“车锁了,你打不开。”

      闫筝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再这样,我现在就报警。”
      罗昭怔了一下,无奈,只得叫住何生,让他靠边停车。

      他当然不放心把闫筝一个人扔在路边,就算真的让她下去,也是在后面默默跟着她。
      闫筝则没想那么多,立刻打开车门,从车里迈了出去。

      就在刚要站起来的那一刻,一直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终于像根绷紧的弦“啪”地一声就断了,一股强烈的疼痛感袭来,闫筝眼前莫名就黑了一片,四肢百骸也像被报废了一样彻底宕机了。
      她不想就这么倒下,因为这样显得太狼狈,又像是故意想制造点什么,好让罗昭可怜她似的。

      于是她用手胡乱地抓住车门,试图能以此撑住,结果由于车身沾了雨水,体表变得十分湿滑,她手下打滑,直接为她即将到来的跌倒加了一副催化剂。

      罗昭吓了一跳,立即伸出手,接住她。

      他迈出车门,像拎住小鸡仔似的把闫筝拥在怀里,用自己的大衣把她裹起来。
      外面风雨交叠,罗昭一瞬间被淋湿,但仍将怀里的女孩紧紧护住。

      意识的最后一秒,闫筝闻到了一股很清新的柠檬香,混着淡淡的烟草气。
      闫筝知道,那是独属于罗昭的味道。

      她挣扎了一下,彻底沉沉地睡过去。

      罗昭为了接住闫筝,身上早已湿透。何生吓得赶紧从前面下来,为二人撑起雨伞。
      ”罗总,我们……”
      何生满怀自责地看着他,罗昭却低头望着面前乖顺的女孩,几乎对何生的话充耳不闻。

      女孩的脸颊红彤彤的,睫毛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雨珠。罗昭能隔着她的衣服摸到她窄小的骨架,偏偏还瘦得没什么肉,硌得人手疼。
      估计是她这几年过得并不好,平时又不怎么吃东西。罗昭的心没由来地痛了一下,像是被许多细密的针扎过。

      他打横将她抱起,重新送回车子里。

      他对何生道:“去医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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