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如风有信》陈予椿

5、你就像烟火的美丽

　　按照星河每年的惯例，法定节假日如果不是在周末，假期自动忽略。

　　2016年的中秋，是陈一涵来到省城后的第一个节日。

　　往年的这一天，都是他们一家人一起过的，如今在哪里过节都一样了。

　　对于星河的学生来说，这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周四。

　　他们一连上了几节课，虽然老师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总还是看出来点端倪。

　　往日除了语文，其他科老师上完课后，一定会早早把晚自习的作业布置下去，好让他们提前抽空完成。

　　几个课代表去办公室找老师问作业，他们的说辞格外统一，无非是什么还没有想好，晚上再说。

　　下午第二节是马元亮的物理课，七班的人一个个都精得很，专门逮老马这个软柿子捏。

　　“老师，晚上学校是不是有什么安排？”物理课代表带头问道。

　　“我不清楚，要不你们一会下课去问问主任，有的话他肯定知道。”

　　马元亮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本想着要含糊过去，谁知道大家根本不买账。

　　“老师，你快说嘛。”班里四十五个人齐声附和着。

　　马元亮放下了手中的三角尺，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

　　“把后门关上。”

　　看来还真有安排。

　　“学校不让老师们说，但看你们这副德性，不说的话这节课是上不下去了。晚饭前都给我憋着，不许传到其他班，其他年级也不行。”

　　见学生们点了头，马元亮终于开了口。

　　“今天高一高二晚自习取消，各班自行组织中秋晚会，九点半统一回宿舍。就是这么一件事，既然知道了，就好好上课。那些激动的听不进去的，给我一个面子，装一装也行。”说完，他转过身继续完成黑板上那幅残缺的电路图。

　　陈一涵只可惜自己坐在了第一排，虽然没有扭头亲眼看到，但后面热闹的光景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不敢想象这节课班里一共传了多少张纸条，好在老马体谅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下课铃声一响，老马人还在讲台上站着呢，班里就已经闹哄哄的一片了。

　　马元亮叹了口气，识趣的合上课本，走出了教室。估计是不放心，又折回来叮嘱了两句，让大家勿必保密。

　　理科班女生本来就少，大家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商量晚上要准备什么节目。

　　林筱筱看了眼坐在原位上的陈一涵，“你不准备节目吗？”

　　林筱筱的话，让陈一涵很是意外。

　　“我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这种事情还是少参与吧。”

　　“哦。”林筱筱拿起桌面上的数学五三离开了教室。

　　“她刚刚算是关心？还真是言简意骇啊。”陈一涵倒是不计较，毕竟林筱筱能主动和她说话，已经很难得了。

　　“林筱筱又不在？”小静走了过来。

　　“嗯，她刚走，应该是去自习室了。”

　　“忘了听谁提过一嘴，说她之前学过跳舞，我还说拉她一起呢。要不你加入我们吧，这样就直接四人成团了。”

　　陈一涵听到这句话后，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你还是去找林筱筱吧，出门下楼右转。记得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感觉她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行吧，不为难你了，我现在就去找林筱筱。”

　　小静刚走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敲了敲陈一涵的桌子。

　　“余硕找你。”

　　陈一涵回过头，看到余硕正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闭目养神。

　　“找我什么事？”陈一涵故意绕到余硕身后，将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余硕睁开眼，“吓我一跳。”

　　她将胳膊抱在了胸前，“哪有那么夸张？”

　　“这个给你。”余硕伸手递给她一个崭新的笔记本。

　　她接过后，翻开浏览了个大概。

　　“这是，理综的笔记？”

　　“上回无意中看到了你的化学笔记，什么乱七八糟的，重点没有多少，废话倒是一堆。”

　　“好吧，这点我承认，毕竟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哪位壮士，眼光竟然和我一致？”

　　“嗯……和你八字不合的那个。”

　　“我收回刚刚的话。”

　　“这本也太新了，你不会专门为我抄了遍笔记吧？“陈一涵半开玩笑般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那倒没有。是我根据你目前的水平，重新整理的。我的那本，你不太适用。”

　　陈一涵瞪大了眼睛，“为我量身定制的？”

　　“也可以这么理解。”

　　“你哪来这么多时间，为什么我每天连作业都写不完？”

　　“不有语文课吗，还有空堂，总是能挤出来点时间的。而且你那本挺基础的，是费力了些，但起码不怎么伤脑。”

　　“你应该庆幸现在的语文老师不是赵小丽。”

　　“打住，少在我面前提她，听着晦气。”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陈一涵心里早就感动的一塌涂地了。

　　“余硕，自从我们认识以后，你就一直在帮我。对不起啊，让你多了一个麻烦鬼朋友。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报你。”

　　听完陈一涵的这番话，余硕一秒撤回了自己脸上的笑。

　　“别整煽情这一套，怪不好意思的。你都是说了你是麻烦鬼朋友，我多帮你一点不应该吗？而且这些事情都是我主动去做的，你又拦不住我。如果想要报答我的话，月考考好一点，不枉我给你整理的笔记。”

　　“你是个好人，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是好人。行了，快拿着YS秘籍学习去吧。”

　　“YS？哦哦哦，我懂了。再见，YS。”

　　陈一涵回到座位上，认真翻看着余硕给她的笔记。知识点旁边都配套了详细的解释，重难点、易错点都被标记的一清二楚。

　　“易错点，不许犯错！”

　　“有点难，看不懂请找YS。”

　　“背八百遍，肯定能记住”

　　……

　　笔记本里，还藏了一个碎嘴子余硕。

　　她继续往后翻，发现后面的那部分内容，是老师还没有讲到的。

　　而一个半单元，刚好是月考的考察范围。

　　原来他的那句“月考考好一点”，并不是随口一说。

　　能和余硕成为朋友，何其有幸。

　　最后一节课是空堂，几个班干跟着老马去学校附近的批发市场采购，剩下的人在班里上自习。

　　要不是有主任在外面巡查，估计班里早就闹翻天了。

　　那些平日里饭后要在操场上散步到自习铃声响起的，今天都回来的格外早。

　　班里情报满天飞。

　　“我刚刚上楼的时候看见三班有两个人，抬着一箱可乐进了教室。”

　　“没想到一个中秋晚会阵仗这么大，我以为随便过过的。”

　　“听说五班班主任把学校小超市的奥利奥都收购光了。”

　　“啊，那我吃什么？”

　　……

　　马元亮终于现了身，正当大家满怀期待看向他的时候，他大手一挥，班干部们搬着几个箱子走了进来。

　　“哇！”起哄声倒是格外统一。

　　直到班长走了进来，手机还拿了两个暖壶。

　　而箱子里装的，是大包的瓜子和花生。

　　“为了大家能修养身心，咱们今天晚上开一个茶话会怎么样？”

　　当然不怎么样，但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说。

　　“老师，那暖壶里装的是什么啊？”有人问道。

　　“大红袍啊，我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今天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陈一涵观察到，连一向严肃的林筱筱，嘴角都止不住的上扬。

　　“你有去参加小静她们的舞蹈排练吗？”她开口问道。

　　林筱筱摇了摇头，“我很久没有跳过舞了。”

　　陈一涵没再问下去，这是意料之中的，只是她原本以为林筱筱会说“跳舞耽误学习”之类的话。

　　马元亮不顾班里众人的反对，非要玩击鼓传花。

　　“最后拿到这只熊的人，上来谈谈你对未来的展望。”

　　“总比上台表演才艺要好。”陈一涵心里暗暗庆幸。

　　班长背对着大家站在讲台上，开始播放提前找好的音频。

　　娃娃被扔来扔去，马元亮小女儿要是看到自己的小熊被这样对待，估计会当场哭出来。

　　音乐停止的瞬间，小熊不偏不倚落在了余硕桌前。

　　他叹了口气，拿起小熊走到了讲台上。

　　“让我们欢迎余硕。”马元亮给余硕让出了位置，台下掌声一片。

　　“首先很高兴能够来到七班，和大家成为同学，成为朋友。”说完，他的目光短暂的停留在了讲台前的位置上。

　　“对未来展望的话，我希望食堂饭菜能更丰盛一点，早操能少跑几圈，老马越来越年轻，我越来越帅。”

　　陈一涵就知道，余硕一定正经不过三秒。但前面那句话，她相信他是真心的。

　　余硕凭一己之力，带偏了整个发言环节。

　　马元亮本意是让大家分享自己未来的学习规划，谁知道变成了大型发牢骚现场。几轮下来，他只能紧急叫了停。

　　“不是有同学准备了节目吗，文艺委员安排一下。”

　　小静的舞蹈到最后也没凑齐四个人，好在少一个人也没什么影响。

　　唱歌跑调的，跳舞忘了动作的，说相声结巴的。表演虽然不完美，但喜剧效果直接拉满。一晚上，整个班的笑声就没有停止过。

　　到了九点，大家说什么也要让老马参与进来。

　　“我都一把年纪了，你们年轻人好好玩。”马元亮推脱道。

　　“来一个，来一个。”早操口号都从没这么齐过。

　　老马拗不过大家，“好，那就唱一首我最拿手的《兄弟抱一下》吧。”

　　伴奏音乐响起的瞬间，窗外烟花绽放，所有人都看向了窗外。

　　“好了，想看就出去看吧。”马元亮说完，拿着保温杯离开了教室。

　　“老马万岁。”

　　楼道里挤满了人，陈一涵在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中，寻找余硕的身影。

　　回过头，她和他隔着一扇窗对望。

　　陈一涵走进教室，走到了余硕身旁。

　　“为什么不出去？"

　　“这里也能看清。”

　　“走啦，带你去外面。”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挤入了人群之中。

　　“还是这里更好看吧？”怕他听不清，陈一涵提高了音量。

　　见余硕点了头，她才满意的去看空中那朵炸开的蓝色烟花。

　　他笑了笑，伸手将一只耳机摘下，慢慢戴在了她的耳上。

　　耳畔边的余温还在，陈一涵的世界里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旋律。

　　我们之间那么巧合
　　画面却已经走远
　　你就像烟火的美丽那么美丽
　　轻划过无人的天际
　　曾经交换过的秘密
　　紧紧埋藏在心底
　　你就像烟火的神秘那么神秘
　　风随着你若即若离
　　留下触不到的可惜
　　陨落下了我们的回忆

　　她看向他，晚风迎面拂过，少年头顶的发丝肆意扬起。

　　眸中烟花的倒影，似是万千星河。
　　那一刻，她好像读懂了他。

　　“余硕，如果烟花前许的愿能够实现的话，我希望你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