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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听不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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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过后,一切算是走上了正轨。
虽然物理课偶尔听起来还是和天书一般,但她慢慢发现身边学不懂的人多了去了。
期中考试的时候,她这个半吊子考了75,而在此之前,她以为的那些学得很好的人,也都是清一色的七十多分。
来到星河后,她不得不承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按照比例来讲,这个世界上还是普通人多一些。
就像姑姑对她讲的,“我们虽然在实验班的车尾,但别忘了,在你之后还有三个理科班的人。除此之外,那些不如星河的学校,更是一抓一大把。”
陈一涵宿舍的窗台上多了一颗仙人球,是余硕送给她的,说是月考奖励。
碰巧的是,陈一涵手里拿着一株小多肉。
谁也没想到,他们俩挑礼物的眼光会如此一致。
“为什么是仙人球?”
“以你的程度,也就能养活它了。”
听到这个答案,她虽然有些无语,但也觉得不无道理。
自此,每天中午宿舍都多了一个固定的景象。
陈一涵对着光线,调整着仙人球的朝向,随之拿起了旁边绿色的小喷壶。
“友情提醒,这颗仙人球的老祖宗世代都生活在沙漠里,再这样下去,它会被浇死的。”一旁的李多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陈一涵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好像确实有点频繁了。”
小静这时带着第一手情报走了进来,“下周一要举行运动会。”
“你从哪听来的?”李多乐边问边将手中的薯片递给了小静。
“吃饭的时候听后面那桌人说的。”
“时间差不多,去年的秋季运动会就是期中结束后几天办的。”
晚自习结束后,老马正式向全班人传达了这个消息。
“报名表我交给王文亮了,感兴趣的去找他。今年新增了篮球项目,还是比较正式的,平时陪我打球的那几个,一个也不准少。”
王文亮是七班的班长。
陈一涵长这么大,还没有参加过运动会。
中考体测结束后,班主任去班里统计满分的人数,谁也没想到,她会成为其中之一。
刚上初三,她跳远只能跳到一米五。
“你还没有直接躺地上跳得远。”把体育老师气了个半死。
上一届一个学长告诉她说,好好练一年,不是没有满分的可能。
她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短板。之后,学校安排的训练她没有偷过一次懒。
寒假的时候,早晨六点,天还没亮。北方的冬天,室外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她绕着小区一圈一圈的跑。
跑够了,就回去做英语卷子。
成绩出来的那天,身边人都在为她惊叹,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本就属于她。
如果事与愿违的话,那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那也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努力是有回报的。
虽然高中之后有些破碎了,但每当想起初三那一整年的经历,她还是由衷的佩服自己。
不过现在,她的跳远水平又回到一米五了。
跑跑不动,跳跳不远,一听到“运动会”三个字,陈一涵就想躲的远远的。
体育或许真的是她这辈子的死敌吧。
运动会刚好赶上了建校十周年,学校扬言要大操大办。
操场上搭了一块LED屏,循环播放着星河的宣传片。
“做S省民办学校的领头羊。”这句话讲得格外抑扬顿挫。
除此之外,气球、拱门、花篮更是一个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婚礼现场。
开幕式的时候,校长在台上讲了整整十分钟的话,已经追溯到了星河十年艰辛创业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更是潸然泪下。
主任上台又对校长的讲话进行了一番总结升华,接着又发表了十分钟的感言。每三句话里,就有一句是在拍校长的马屁。
看到一旁的老马都打起了哈欠,陈一涵知道,这场演讲的催眠效果算是达到了。
体育老师要求每个班选一个女生出礼仪,其实就是给运动员颁颁奖、献献花。
看大家都不太情愿,王文亮便提议说从没有项目的女生里随机抽一个。
每次一到这种情况,陈一涵就知道她幸免不了。果然一猜一个准,八个人唯独抽到了她。
王文亮看起来倒是挺满意的,觉得她完全能够担得起七班的门面担当。
开始是有些不情愿,但一想到有机会给余硕颁奖,她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陈一涵坐在主席台后的一排椅子上。观众席和主席台之间隔了一整个操场,她眯着眼找寻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然后在人群之中很快找到了余硕。
不是她眼神有多好,而是在清一色的蓝色校服之中,余硕那件橙色卫衣实在是太过亮眼。
“穿的像只花孔雀。”她心里吐槽道。
余硕上午只有一个四百米的项目,之前说好要去给他加油,现在也泡了汤。
陈一涵左边坐着的,是一个文科实验班的女生。
对方主动和她搭起了话,“同学,你是陈一涵吗?”
“你认识我?”不知道为什么,陈一涵面对她时,竟然完全没有戒备心。
“之前听说过,就是人和名字有点对不上。我叫刘于桐,是六班的。”
陈一涵猜到了她会认识自己的原因,“你听说过我,是因为我捡漏进七班的事情吧?”
刘于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能考进七班,真的很厉害。”
这还是上高中后,第一次有人夸她厉害。
“你也很厉害啊,六班可是文科实验班。”
“分科的时候家里人想让我学理,后来发现以我的成绩根本就进不了理科实验班,但是可以擦边进文科实验班,才同意我学文的。我这不是厉害,只是取了巧。”
陈一涵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愿意靠近刘于桐,可能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
圆圆的眼睛格外清澈明亮,无论说什么,嘴角总是带着笑。
明媚、善良,这是她对刘于桐的初印象。
“哪有取巧一说。文科分数线那么高,选择学文本身就是一件很勇敢的事情。”
“我们班主任也是这么说的,你刚刚说话的语气,还真和他有些像。”
还没聊多久,就轮到了刘于桐所在的组出礼仪。
一个年级九个班,三个班一组,陈一涵和八班、九班的两个女生分到了一组。
陈一涵大概估算了下时间,等下一轮颁奖结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赶过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还没等到刘于桐回来,陈一涵就被叫走了。
她手里拿着200米项目的金牌和一束捧花,在看到志愿者的示意后,排队走到了颁奖台前。
冠军的奖台要高一些,她正要垫脚,面前的男生配合的弯下了腰。
对方抬起头时,发丝扫过她的脸,陈一涵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男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朝她眨了眨眼,算是表示歉意。
她连忙摆了摆手,退在了颁奖台的两侧。
拍照结束后,她再次走上去,以收回刚刚送出的花。
星河还是一如既往的抠门,连一捧假花都要循环使用。而且依稀记得去年运动会的花束就长这样,再这样用下去都要盘包浆了。
她还没开口,男生就将花递给了她,显然对流程很熟悉。
“谢谢。”陈一涵礼貌性的道了谢。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陈一涵。”看到面前的男生使劲点了点头,她才确定他就是在问她的名字。”
“我记住了。”
陈一涵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想在这里多纠缠,便借口说有事离开了。
“男子四百米二组准备。”她听到广播后,飞快跑向了主席台。
“你怎么急成这样?”刘于桐把桌上的水递给了陈一涵一瓶。
“我同学待会有场比赛,我先走了,结束后就回来。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去厕所了。”
见刘于桐点了头,她接过对方手中的矿泉水,匆匆赶到了400米比赛的起点。
好在离得并不远,不然以她的速度,余硕都够跑两个四百米了。
运动员从操场的另一侧走上了跑道,陈一涵努力挤到人群的前面,担心余硕看不到自己。
余硕从对面走来,看到她后,表情很是意外。
她朝他招了招手。
“加油。”她说得很慢,想让余硕看清自己的嘴形。
他挑了挑眉,少年眉宇之间,有蔑视世间一切的傲气。
她的脸颊有些发烫,这种感觉,不是友情,对吗?
这么复杂的问题,竟然是在这一刻想通的。
她望着那个飞驰而过的身影,渐渐化作一个小点,同时也明白了这场运动会对她意味着什么。
“我不在乎结果,但总有人会为了我而不想输。”
四百米并不长,这里是起点,也是终点。
他步步向前,而她就站在这里,为他摇旗呐喊。
他奔过红线,最先看向的,一定那个不想让她输的人。
“余硕,这是喜欢。”
……
“陈一涵,帅不帅?”
余硕额前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没有调匀的喘息声,灼热的目光,上扬的音调,她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手里的水递给他。
他拧开瓶盖,仰起头灌了一大口,鬓角的汗珠顺着脖颈滑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我的意思是,你那边的事情没有耽误吧?”
“你倒是提醒了我,我得走了。”
“这么快!”
“因为要回去给你颁奖啊,大冠军。”
陈一涵回到主席台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求刘于桐。
“男子四百米能不能我替你去,愿意当一次免费劳动力。”
“因为你那个朋友?”
陈一涵连连点头。
“去吧去吧,我巴不得你帮我多干点活。不过你朋友第几?我只负责季军。”
“我都忘了这一茬了,他第一。”她的幻想瞬间破灭。
“你朋友余硕啊?”刘于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嗯,我们是一个班的。”陈一涵不由自主的心虚起来,所以有了后半句听起来就很苍白的解释。
“这好说,我和四班那个女生说一声,你们换一下位置不就好了。”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
陈一涵站在队伍最前面,轻抚着那张写有余硕名字的奖状。
她抬起头,发现他就在颁奖台对面,直勾勾的看向自己。慌乱中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余硕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禁笑出了声。
“硕哥,高兴什么呢?”身后的人将双手攀在了他的肩上。
“没什么,就觉得有个人挺可爱的。”
“啊?那个……我是直男,我对你没兴趣啊。”说着,紧急将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滚滚滚,我又没说你。你什么意思,我看起来不直?”
“这可不能怪我,你突然来这么一句多吓人你知道吗?等等,那你刚刚说谁可爱。硕哥,我发现你到了七班之后,越来越不对劲了。”
“男子四百米第一名,高二七班余硕……”
余硕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体育老师打断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
“硕哥,我知道你是第一,但也用不着走这么快吧,我两条腿快倒腾不过来了。”
余硕没有理会身后的人,一个踏步踩上了颁奖台。
陈一涵深深呼了口气,随着音乐慢慢走到了余硕面前。
她将手捧花送到他的手上,不知道为什么,那束假花在这一刻都变得鲜艳了起来。
他半蹲下去,为了让她能亲手为他戴上那枚奖牌。
突然平行的视线,让她手上的动作笨拙了很多,那块奖牌变得沉重了起来。
她幻想过这个场景很多次,可现实是,她的心态远却没有想象中的平和。
余硕感到喉部有些干燥,却还是忍住了吞咽的动作,只是耐心的蹲在那里。
戴好奖牌后,他缓缓站直,朝她露出一个八颗牙标准笑容,嘴角是浅浅的梨涡。
合好照后,陈一涵再次走上前。
余硕从颁奖台上走了下来,环看一周后,伸出手摸了摸陈一涵毛茸茸的脑袋,之后将金牌摘下,顺手塞到了她的校服外套里。
“这个给我干吗?”她有些发懵。
“这是我在星河的第三块金牌,送给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让我这个运动白痴也拥有了一块金牌。”
“那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加油,让我拿下这块金牌。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一定会来的。虽然你和我说过,心里默默加油也算,你能听到。可是余硕,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听不到的。”
分开之后,他经常会想起陈一涵对他说过的这番话。
十六岁那年陈一涵告诉他的道理,八年后他才想明白。
“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听不到了。”
可是有些话,注定不会说出口。
连同我的懦弱,一同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