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落》山好好

5、把酒言欢

　　摸着身上崭新的布料，行舟喜气洋洋再次谢过这位同门，他比看上去的财大气粗多了。

　　游安捂着瘪下去的钱袋，也不好意思说是他一整年的积蓄，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反正也就这么一回，他以后绝对不赌博了。

　　……但他好像也没和人打赌来着？只是有人拱火他就应了……

　　游安脑子里盘旋着这些念头时，她二人走出店门，立马就被人拦下了：“行舟道友！哎呀，好生佩服，你一个弹琴出身的还能如此钟情于我们剑门，先在此祝贺你打入前十了！”

　　不单是一个人，数十人团团围住了刚换上新衣的行舟和游安，知道赌约的人也夸了夸游安的重诺，但主体还是围绕着行舟，把个老东西听得是老脸红了又红。

　　“各位，此处是店铺门口，我们让一让。”招架不住这份热情，行舟忙拉着嗓门最大的那个退到一边。

　　但那人反手揽住行舟的肩膀，大力拍着她的后背：“这身衣服才衬你的精气神呢！道友，若之后无事，可愿与我们吃酒去？也好说道说道你是从哪儿学来这身好本事的？”

　　游安本欲悄悄溜走，听到此也竖起耳朵，留在了原地。

　　“唉，可是我没钱……”

　　“我请你便是！”

　　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抱臂站到了这群闹事者面前，远山眉蹙成一团，盯着行舟。

　　行舟眼睛亮了，免费的酒，不喝白不喝：“多谢这位道友，道友好生阔气。”

　　少年僵了一僵，迟疑地问道：“……你不认得我了？”

　　行舟有些茫然，这人一身珠光宝气，她重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富贵的人，如何能认得？

　　周围静了下来，开始怀疑这个古怪乐修是拿脑子换了剑术。

　　少年正是最后一场与行舟比试的丹琼，但行舟所见的丹琼大都带着灵兽，此刻他换了身与下午不同的衣服，又没带白虎，前世的丹琼长相与现在比有着不小的变化，不能怪她认不出来。

　　少年气急，扯住了行舟的衣领让她看清自己的脸：“叠翠峡御兽门丹琼，你给我记住了。”

　　原来是你啊，行舟像是慢慢找回了记忆，赔上了笑脸：“哎呀，是丹琼道友！失礼了，你这身行头漂亮极了，让我一时看花了眼。”

　　少年哼了一声，松开了她。

　　行舟整整歪斜的衣领，尾随少年往他下榻的酒楼走去，后面一行人也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匆忙跟上。

　　一把灵石拍在桌上，丹琼叫来了一桌子好酒好菜，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主座上，略略抬手算是招呼这群吃白饭的随意入座。

　　但他单拉了行舟坐在他身边，而且一把按下行舟伸向卤鸡翅的手，跳过流程开始质问：“你一个乐修哪里学的剑？那把琴又何时能用上？”

　　行舟一哂，她是真的饿了，但吃人嘴软也不好甩开主人家的手动筷子：“道友，天机不可泄露啊。”

　　“我叫丹琼，你既然要吃我的，少不得该把自己的事说道一二，”丹琼一拂袖，行舟的碗筷便掉在地上碎了一地，让她心疼不已，“我要是听得尽兴，酒水管够，你想要什么好看衣裳，我也都可买给你。”

　　叠翠峡和药王谷相邻，而这两个地方满山满谷的医修和御兽师里就没有穷人，这还是丹琼第一次出谷，但从一个行舟身上他感觉自己已看遍了世间所有的穷酸。

　　游安坐在远离纷争的地方默默喝汤，那个御兽师的打扮也太不方便，刚才那一袖子沾了不少油渍，埋汰。

　　“唉……衣服我身上这身就够了，但小友想听，我再瞒着反而要被当作拿腔拿调。”行舟叹口气，捡起筷子，沾了水开始和这一帮就差凑到她鼻子下的人解释，“剑嘛，我捡了本古籍自己私下偷偷练的，练得好不好也不知道，所以特特来这一试身手了，现在看来还不错。”

　　古籍是蔓铃仙尊在三百年后编的，但她的确是对着书练的，蔓铃还没来得及教她全部，就已撒手人寰。

　　“这琴，明天我就带上台，各位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行舟说着作势就要去夹那盘凉拌鸡丝。

　　但丹琼一把夺过她的筷子，扔得更远了：“那双都掉地上了！！”

　　“不碍事，不碍事，一点子尘土修道者还受的住。”

　　“你真的是栖梧峰的吗？”丹琼觉得这人更可疑了，怎么都不像那些衣袂飘飘再讲究形象不过的乐修，“我不信，你给我奏一曲，我就准你吃饭。”

　　她只是来吃饭的，可没带乐器。行舟看了这不依不饶的冤大头一眼，还是顺从了他，把众人还没动的碗收做一处，各倒了些水，重新拿了双筷子敲着碗试了试音，清清嗓子问道：“小友想听什么？”

　　“都说了我叫丹琼……”少年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叫这人名字了，“《百鸟朝凤》。”

　　他这时候就这么喜欢鸟了啊。行舟有些发笑，她还记得后来丹琼弄了支百鸟组成的空军，不喜欢谁就往谁头上投掷排泄物，搞得自己狗憎人嫌。

　　乐器不对，她只好先讨了个饶：“今日没带合适的乐器，我就拿自己的嗓子跟着凑合一下，大家也就听个热闹，要真想听好的，请去栖梧峰。”

　　一手一根筷子，行舟极快的敲击着碗的边沿，嘴中模仿着鸟叫，两相应和，竟真成了一曲有模有样的《百鸟朝凤》。

　　众人眼睛有些发直，像，太像了，行舟的头在他们看来都快变成了一个鸟首。

　　等一曲唱完，行舟端起“乐器”先喝了一口，在丹琼再度发出诘难前堵住他的嘴：“小友，你说的我都做了，可不可以开饭了？”

　　“……吃你的吧。”

　　行舟虽然本事不错，但这性子让人实在很难对她生出敬意来。众人边吃边喝，等酒过三巡，又开始扯着她继续问东问西：“行舟道友，我听闻栖梧峰只招貌有仙人之资的，你是怎么……”

　　“我不好看吗？”行舟认真问道。

　　问话的人一时语塞。行舟是好看的，灯火下一张鹅蛋脸白若剥开的鸡子，两弯眉毛妆点秋水似的下垂眼，总敛着无尽的温柔笑意，嘴角的痣更是锦上添花，将淡粉的唇勾勒出不可言说的柔情。

　　这人不敢再看。但想起行舟在土里打滚说胡话的样子后，又觉得行舟姣好的面容模糊起来。

　　行舟是真无法判断她长得如何，栖梧峰出名的盛产美人，也没让她养出一双挑剔美人的毒辣双眼，未来最富盛名的美人岁寒还是她邻居呢，结果看了三年她才勉强记住了她长啥样——还是不换发型的前提下。

　　但长相到底对修道没什么影响，行舟倒不觉她脸盲的毛病是个大问题：“栖梧峰仙尊们挑的还是天赋，气量大的适合去吹奏，手指灵动纤长的可以弹拨，嗓音好的甚至都不需要乐器。你看，我就是凭这双手被选去的，至于看脸嘛，大概人人都看脸，师尊她们是个什么标准我就不知道了。”

　　她把自己一双纤薄细长的手展示在众人面前，那指尖半透明中透着暖和的血色，指甲修剪成了便于弹琴的月牙，手筋微微隆起，暗喻着这双手虽纤细，却又是如何有力。

　　游安隔得老远看了两眼，总觉得气氛突然变得很诡异，那个离行舟最近的御兽师脸都涨红了。

　　该不会是要打起来了吧？他先收了一壶酒到膝上藏着，今日大出血，有免费的饭他还是得尽量吃回来。

　　行舟笑嘻嘻收回手，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不可多得的佳酿，她好久没喝酒了，大战时期农田大抵都荒废了，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用来酿酒：“给大家说了这么多，大家是不是也得给我这初来隐璇峰的新人介绍介绍？”

　　出身隐璇峰的几人回过神来，破开了“这乐修是个美人”这层幻象：“你想听什么？”

　　“自然是我接下来要面对的对手啊，”行舟夹起一筷子芦笋，边嚼边问，“下一场是闻珣子……这人就不用了，但有几个我还不太清楚，各位，这酒也喝过了，我们都是朋友了吧？”

　　隐璇峰几人互看一眼，行舟要是真心来这的话，也算他们隐璇峰的一员了，这些消息别处也能打探到，他们没必要再藏私。

　　“蔓铃和你路数很像，讲究一个快……”

　　“屠江力大无比，你别和她正面交锋……”

　　“还有……”

　　听了一圈，行舟撑着脑袋细细思索，还是有些疑惑：“这里面可有一个相貌不俗的男子？而且他特别想拜到怀虚剑尊门下，并且他最可能夺得头名。”

　　旁边丹琼一哽，这人还装记不住人相貌呢，这就惦记上隐璇峰未来内门弟子里最好看的了。

　　乐修果然都是颜狗！

　　隐璇峰弟子们也在想差不多的事，一颗才生出亲近之意的心又和行舟拉远了距离：“……人人都想拜入怀虚剑尊门下吧，道友这话的意思我们听不明白。”

　　“相貌不俗……剩下的人都长得不输道友你，特别是你接下来对战的闻珣子，不少男修女修都对他有心思……”

　　忘了这茬，她接下来的对手是未来白鹿门两大颜面担当之一，另一位是岁寒。

　　行舟讪笑：“排除掉闻珣子。”

　　众人对视一眼，只有一人犹豫着开了口：“那就是阿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