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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以琴论剑 ...

  •   阿言,全名卜言。

      听上去就是个不大好交流的人。行舟又拍开一壶酒的泥封,给说话那人满上:“他怎么个厉害法?”

      “阿言不怎么和我们来往,平时也就一个人默默做事,”那人竭力回想,还是挑不出什么值得一提的,“但很刻苦,深夜也还在井边练剑呢。”

      “我曾看他枕下漏出一张草纸,上面写了‘怀虚’二字,写满了一整页,大概是真想去怀虚剑尊门下,都到了日思夜想的程度。“

      另一个知道这位“阿言”的人也插话进来:“他基本功很扎实,师父们总夸他,但天赋也就那样了,我们都猜到他能打进前十,但要说能不能击败剩下的人……”

      难。

      这个没说出的字却进到了所有听客的脑中。

      “这样啊……”行舟眯起眼,“他长得很好吗?”

      丹琼猛灌了一口隐璇出产的辛辣酒液。

      真是叫人听不下去。

      “……他脸上有疤。”最初提起阿言那人犹犹豫豫地说出口,心里反省自己是不是在做背后言他人事这种下作的勾当。

      有疤的话待进入金丹期就可重塑肉身了,不是什么难事。行舟抛开杂念,敬了这人一碗酒:“谢过道友指点。”

      他指点什么了。那人受过这碗酒,心里还是很茫然,就因为说了句同门可能不太好看吗?

      但行舟的下一个问题让他觉得事情开始走向诡异的方向。

      “那你知道卜言住哪儿吗?”

      “行舟道友……”那人声音有些发颤,“你好这一口?”

      “哎,不,我是直觉啊,我会和他对上,想踩踩点。”行舟笑眯眯把酒碗塞给他,“算了,到底这样做不大正派。喝酒喝酒。”

      ……

      香啊。

      剔着牙,拎着酒壶,行舟挑了叶竹筏找了根竹竿,哼着歌划向黑暗中。

      两岸渔灯隐隐绰绰照亮光雾泽晦暗的水面,不时有银鱼跃起,打破夜色的宁静。

      酒楼里现在尸横遍野,把所有人都喝趴下了后,行舟总算套出了那个“卜言”的住所,包括他的一些个人情报。

      卜言是北地孤儿,三年大旱,他随流民迁徙到了南方,刚巧碰上光雾山闭关十年后的开山,在山门蹲守十日后得了隐璇峰弟子的怜悯,进来做了十年的外门弟子。

      他年年都参加大选,却年年都落榜,也足以见此人是真没天赋了。

      行舟坐了下来,由着水波将竹筏推向目的地。

      她也是北地出身,她家只挨过了两年大旱,她就被父母卖给了师尊,来此地享福了。

      卜言能自己一人漂泊过来,其实已经是不俗的本事了。

      但若他真是魔尊……

      行舟从袖口抽出一根琴弦,缠绕在指间。

      见过人再下判定。

      卜言住所在隐璇附峰第三峰,山上木屋林立,行舟沿石板路一路上行,数着门牌,总算找到了目的地。

      门缝没有光亮透出,但行舟耳朵灵敏,能听见里面粗重的喘息声。

      是在练武。那些隐璇弟子说得果然不错,这是个极勤勉的人。

      行舟小心翻上墙,找了处视线死角,探头观察院落里那正在举石锁的少年。

      那少年脱了上衣,光着膀子一手一个将米袋大小的石锁抛起接住,随他动作背后线条流畅的肌肉收缩又舒展,汗水顺着腰窝汇成小溪,濡湿了裤腰。

      行舟趁主人家专注于课业,轻巧地翻窗溜进了屋中,试图找些少年与未来魔尊的联系。

      但这个屋子一眼就能看到头了,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物品。行舟算是不爱折腾住处的人了,但这少年更甚。

      她叹口气,还是开始翻箱倒柜。

      看上去没有欲望的人,只能说明他有更深更焦灼的念想。

      柜子里比外面好了不少,多了许多笔墨纸砚,草纸上都是少年练的字,笔锋遒劲有力,一张比一张写得好。

      行舟从上翻到下,到了早期时的练字本,那些字就不怎么好看了,但内容单调得触目惊心。

      “报仇”

      两个字填满了纸的每一丝角落。行舟翻到最后,没找出什么新东西来,她重新收好这些仇恨,悄悄翻出了窗。

      院落里少年已结束了一轮训练,将提前打好的一桶水从头顶浇下,又再次拿起石锁开始扎马步。

      真是见不得年轻人这么折腾自己。

      行舟翻出院墙,寻了片顺眼的树叶,坐在树下抿着叶片轻轻将它吹响。

      “……什么人?”

      门内传来少年迟疑的声音,但行舟只是坐在外面扰民,声音还不算大,既然不回应他,他也只好装作没听到,继续专注于自己的事。

      但石锁不知为何较之前沉重了不少,眼皮也总是黏上就挣不开。

      少年还想坚持,行舟却将吹奏的安眠曲每个音不断拉长,引他入梦乡。他晃了晃,还是倒了下去,直接睡死在了地上。

      炼气期要搞这种把戏还是太费精神了。行舟也困得不行,懒得翻墙,直接推门进去一把将少年抱起,扔到了床上。

      琴弦就在指间,她现在就可以勒死这个有着滔天恨意的少年。

      但是不行,她还不知道他憎恨着什么。

      做完这一切,行舟匆匆返回客栈,明天还有许多场恶战,她可不想因为对未来魔尊有了一丝恻隐之心,反而叫自己丢了本盘算好的位置。

      ……

      当行舟抱着琴亮相今日第一个擂台时,全场一半是嘘声,一半是欢呼。

      行舟向欢呼的那一半看去,一时哑然,除了昨天和她喝酒的那群好朋友外,居然有不少栖梧峰的琴修来凑热闹了。

      台上等候已久的闻珣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不禁失笑:“这场比试,都不好说是剑修大赛了。”

      可不是吗,她俩一个乐修,一个阵修,台下围观的可以说是三方势力云集,估计那些隐去了身形观摩她们的剑门长老大概只想撕了她俩的师尊。

      对面闻珣子回过头来,笑容温和儒雅:“我能成为小友第一个以琴相会的对手,实属幸事。”

      面对这个未来白鹿门第一俊秀的道长,行舟又扭头去看观众席了,那里坐着第一美人岁寒。

      但她还是看不明白两个眼睛一张嘴的有什么区别,倒是这人说话挺暧昧的,的确勾人。

      “请道友赐教。”以不变应万变,行舟没有更改她的开场白,把琴放在背后的地面上,还是以铁剑摆开了架势。

      闻珣子轻轻叹息:“结果还是剑吗……请赐教,行舟道友。”

      闻珣子此次来参加剑修选拔大会就是为了博得头筹的,他一个半步筑基的人,和这些鱼龙混杂的“小朋友们”打实在丢分子。

      但输了回松籁峰就更丢人了。师尊已放出狠话,要是不夺得头名,人倒是可以回去,但腿得给他打断,叫他再不能妄图以剑证道。

      对面这个乐修应该也是差不离的情况,虽然此人一向把“凑个热闹”、“了结心愿”挂在嘴边,但眼里那野火似的欲望可骗不了他。

      他们是一类人。

      因此闻珣子上来直接使出必杀,力图一击毙之,永诀后患。

      他手里一把剑,脚下剑阵插着的两把随他心意一动,游蛇般一左一右直杀向行舟。

      “三把剑,”云层中一个长老小声嘀咕,“不是说只能带一把兵器吗?”

      “是一件,你又不看新规了,”另一人语气颇为不耐,“这阵修说三把为一套,也有人使双刀的,我们如何反驳他。”

      “这还是炼气,他日他大成后,带个上百把不都能说是一套了?”每年负责编写规则的长老话音有些惨淡,“这场地都得放不下啰,还比什么。”

      如果行舟听到了他们聊天,怕是会好心地提醒一句,闻珣子战死前使用的剑阵最高是由二十四把剑组成,虽然也够把人扎成马蜂窝了,但比武场地倒不需要为此特意扩大。

      他的灵力在后来足以支撑上百把宝剑,但剑阵变化极其复杂,为了保证每把宝剑都如臂使指,他还是把数量压制在了一定范围内。

      现在的闻珣子看来只能用三把,行舟反而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灵力不足的地方闻珣子将以他那恐怖的算力来弥补,这三把宝剑就等于三个人,合谋对她进行绞杀。

      不过嘛,她也不是没有一挑三的经验,战场上的混战可比文绉绉的一对一来得多。

      眼见两条银蛇扎来,行舟翻身闪过,其中一把快速回转,切瓜似的砍向她落脚处,另一把扎向她的退路,让她避无可避,落到哪处都得博个透心凉。

      行舟在空中掐指,众人只见她脚尖在空气中一点,竟不知如何借力再次翻腾而起,一跃到了更高空处,就差与太阳肩并肩。

      “这小乐修傻啊,”长老在云中探了个头又缩回去,“阵修就擅长搞空中战,她靠那几根琴弦借力,怎么好躲开飞剑呢?”

      围观的群众看得不甚分明,场内的闻珣子倒是很快就明白了,行舟不知何时在场地里布下了天罗地网,脚尖只要踏着琴弦就如行走于空中。

      闻珣子笑笑,可这琴弦,最怕的不就是刀吗,他一砍就断了,没了翅膀的人直接就能掉他碗里。

      两柄宝剑调转方向,直冲云霄,向落叶似的行舟袭来。

      行舟任凭身体随重力下落,不做反抗。但待剑锋即将触及她时,一柄被她手中铁剑挡下,一柄被她指间的琴弦缠住。

      有了这瞬息间的停顿,待她再落地时,闻珣子发现那两把剑不听使唤了。

      “道友倒是找对了路子,你是得来隐璇峰学学剑是怎么用的。”行舟把两柄缴获的宝剑挂在手里,像提了两条鱼,乐呵呵走向闻珣子。

      两柄宝剑不停颤动,但它们被琴弦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闻珣子苦笑,他也知道这个理,现在剑对他来说就是劈砍的物什,什么剑术他都是用不出的,也不知人的弱点在哪儿,只知道去攻击脖子心脏这些最明显的部位。

      行舟两下摸清了他的路数,直接备好了琴弦等在他出剑的路上,轻松如守株待兔的猎人。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已是必败的场面,但从这乐修手中讨两招也不错,说不定这就是他最后的用剑机会了呢?

      但也太可笑了,一个阵修向乐修学剑,不知便宜到了谁。

      “请赐教。”他真心实意地再说了一遍。

      ……

      云层中长老们却对闻珣子很是赞赏。

      “这阵修有剑的风骨,合该早点来我门下,多学两招也不会这么快就败于那个玩琴弦的了。”

      “我看阵法那边的高老头不会想放人的,他那剑阵有点意思,以前可没见过类似的玩意儿。”

      只有一人眉头拧死,还在纠结旁的问题:“那乐修的琴弦阵是什么时候布好的?固定点在哪儿?”

      “你这人,眼神怎么一年比一年坏了,”另一人开始盘算着明天给老友送一副水晶镜,“她俩聊天时就布好了!而且后面还在不断增加,你看看周围房檐,这阵都扩大到场地外了!”

      眼神不好的长老喉头一哽:“……这没犯规吗?而且观众席里都有琴弦……居然没割伤人?”

      “割到了,好多人现在去药师殿治疗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回答了他,“我看不会再有人想看这乐修比试了,但她人没出界,那把琴也不算兵器,没犯规。”

      想到下次可能又要改规则,长老眼前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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