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8.蒹葭苍苍（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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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观礼家不远处，茯娘见到了他的那位故人，但那场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大的院落外，屋墙上都是没来及收回去的白绫，门口的灯笼还是白纸糊的，夜晚里面的烛火泛着光，有些森冷，这是人界办丧事才会用到的东西。
院内的大堂里还布置了灵堂，里面的棺木也在，但并没有哭声传来，走动的几个人身上也没有穿丧服，他们在搬运灵堂内的东西，好似是要将灵堂撤掉。
难道是已经下葬了？
茯娘心中猜想着，往后边的屋子看去，感觉到了十分微弱的生气。
很快的，那屋子的门开了，里面奔出来一个哭红双眼的妇人，朝着这边收拾东西的人喊：“快去请张大夫过来，茂儿不行了又！”
在前边儿抬东西的中年男子哐当扔下手上的凳子，应了那妇人后，急忙往院门口跑来，经过茯娘身旁，朝着巷外奔去。
妇人的哭声一直在传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茂儿啊。”
身形微晃，茯娘到了屋内，看到了包子铺的那个俏姑娘，如今她已嫁做人妇，梳着妇人的发髻，怔怔的看着床上即将要没有生息的人，无声的流着泪。
屋内充斥着一股药味，还有是人死之后散发出来的腐烂气息，尽管不明显，但茯娘还是从床上的男子身上感觉到了，之前在院外的微弱生气也是来源于他，和正常人不同的是，他的这股生气，一直处在游离的状态，仿佛有什么在拉扯着，时刻会从他身上剥离出去。
所以他的呼吸非常不稳定，时有时无。
“阿彩，你去吃点东西，这儿有娘看着。”妇人走了进来，看儿子不忍心，看儿媳妇这样也不忍心。
“娘，我不饿。”过了很久她才回答，目光一直看着床上的人，声音很温柔，“我怕相公醒过来看不到我。”
妇人流着泪敲着胸口：“我家这是遭了什么罪啊老天爷。”
原来她叫阿彩。
茯娘看着她，视线往下挪了些，落到她腹部时神情中有了几分意外，这是才怀上孩子没多久啊，看样子她还不知道。
屋外很快有了动静，大夫请来了。
诊脉过后，看到大夫为难的摇头，妇人不肯信：“张大夫，您之前不是那么说的啊，您说有救的啊。”
“李婶，李秀才这事本就玄乎的紧，人都死了两天了，忽然活过来，傍晚来的时候脉象是有的，这会儿脉象虚的很，怕是……”
没救两个字张大夫也不忍再说出口，两天的功夫这家人经历也够多，先是李家的老大爷跌了一跤摔断了腿险些没命，孙子李秀才识些药草，去山里采伤药时又让熊耙子给挠了，抬回来时浑身是血已经没气儿了，不死心请了几回大夫都是那话，就办了丧事。
年纪轻轻，媳妇娶进门也才一年的时间，因为这样的事过世了确实令人唏嘘，然而最玄乎的事还在后头，就今天傍晚，灵堂摆了两日，再几天就该下葬的人，忽然就有了呼吸，张大夫来的路上也不信，后来诊脉时发现的确是有脉搏的，搞不清楚状况开了几贴的药，见脉搏虽虚弱但也算平稳，暂且先回去了。
谁想一个时辰之后李家又来人说不好了。
这回是真的不好，脉象虚虚实实，有好几刻都是没的，若要让张大夫来解释，如此玄乎的事，他也只能说是回光返照，之前那两日是假死状态，只不过脉象过于虚弱，没能看出来。
可现在做这样的回答李家人又怎么能接受，原本死了的人，忽然活过来，这是多大的惊喜，这才没两个时辰忽然又是这样的结果，不就是将人拉起来又狠狠推下深渊去，二度的伤害。
“张大夫，您在看看，您在看看。”李婶不能接受儿子真就要这么没了，拉着张大夫求道，“之前您说有救的，怎么一下又不行了，茂儿他是活过来了的啊，您再看看，多少钱我都愿意出，您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才这年纪，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张大夫扶住她：“李婶，要是能救我怎么会不尽全力，实在是没办法啊，他身上这些伤都还在烂，他这是撑不住的啊。”
“让我替他去死，让我替他去……”妇人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哭的不能自已。
屋内的气氛很悲伤，茯娘有点担心阿彩的状况，观礼晕过去之前交代的，自己好歹也得做到位，才刚怀有身孕就遭遇这样的事，怕是经受不住，便悄悄给她输送了些灵力，保证她腹中的孩子不会出意外。
“娘，相公他不会丢下我们的。”一直坐在那儿的阿彩忽然道，“张大夫，不论如何，现在相公是活着的，对不对。”
张大夫一脸的为难：“是。”但是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活着就还有机会，回光返照也好，假死也好，他终究是舍不得丢下我们走的。”阿彩抚了抚李茂的脸，强撑着一抹笑意，“我会守着他等他醒过来的。”
张大夫叹了一口气：“我再给他开些药。”
阿彩感激的道了谢，张大夫往屋外走去，对跟出来的中年男子说：“李叔，我开了药就让伙计给你送过来，你这儿事多，就不必去了。”
“那我把钱给你。”
张大夫推脱：“不不不，不用给了。”张大夫拎着药箱匆匆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李叔回了院子，看着只撤了一半的灵堂，叫住前来帮忙的弟兄。
“大哥，我把这些撤了就好，门口那些等会儿我走了拉掉，阿茂怎么样了？”
“别撤了。”李叔沉默了会儿，“先摆着。”
弟兄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李叔的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之后，他建议道：“都撤了吧，放到后边去，免得嫂子看着心里难受。”
李叔看着堂屋，神情沉痛。
……
茯娘在李家留到了后半夜，阿彩一直守在床边。
她比自己想的坚强，轻声细语的说着过去两个人相处的事，试图用这个将床上其实已经死去的人唤回来。
没错，对茯娘而言，这个还带着微薄呼吸的人，其实早就死了。
两天前救回来时已经宣告死亡，如今之所以又有了这呼吸，肯定与观礼有关。
茯娘心中有个不太好的预感，他入冥界闯禁制，该不会是想把已经被勾魂的李茂带回来。
这是一个拉锯战，天快亮时，李茂还是保持着那若有若无的呼吸，身体倒是没有继续腐败，应该也是观礼所为。
天亮时，放着玉貂的葫芦里有了动静，茯娘离开李家，回到观礼的家中，释放出已经醒来的观礼。
白色的貂蜷在桌上，尾巴裹着自己，露出憔悴的双眼看着茯娘，他向她道了谢。
茯娘拿起他给的紫阙，在手中把玩：“不用谢我，我出力你付酬金，公平得很。”
玉貂睁着红宝石色的眼睛，静静的看着茯娘。
通体雪白，模样又可爱，原形比人形更讨人喜欢，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总是不好叫人忽视。
可这会儿，一向对这些毛茸茸之物颇有爱心的茯娘却没有理他，收了紫阙后，直接要起身离开。
观礼没有说话，小葫芦却是忍不住：“掌柜的，您不帮他么？”
茯娘轻轻敲打他：“他那么大的本事，哪里轮得到我来帮，再说了，小葫芦，人家也没求我帮忙。”人世间疾苦之事那么多，看到了她都得帮的话，她不得忙死，神仙都不管，她一个妖，名声也不好，管这些做什么呢。
“可是，咱不是有那规矩……”小葫芦转过身，对观礼道，“你可知道落仙镇的有间客栈？”
茯娘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不由叹气，养大的娃怎么胳膊肘净是往外拐，当着面给别人出主意，还教他怎么能够让她点头，这滋味真是……
一刻钟后，观礼开口：“茯姑娘，我知道此事很难。”
“难你也开口了。”
观礼沉默。
茯娘坐下来，视线回到观礼身上：“今天换个规矩，我问你答。”
小葫芦小声提醒：“观先生，你快答应。”
茯娘瞥了小葫芦一眼，后者连忙背过身去，仰着头看屋顶的房梁，茯娘轻呵了声：“怎么，不愿意？”
观礼坐了起来望着她：“茯姑娘请问。”
“你去冥界，是为了将李茂被勾走的魂魄带回来，可惜失败了，身上的伤是闯禁制所致，我说的对么。”
“是。”
“如今李茂似死非似，说活着，他的身体明显有了死人才有的腐败迹象，我猜这是因为你没有第一时间为他保全尸首，你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那他如今这迹象，又是为何？”
“我想办法把他藏起来了，将他暂时与这边牵连在一起，可以保证身体不腐，有活着的迹象，冥界那边也就找不到他。”
“你守护了她几辈子？”
“三百多年了。”
茯娘忽然想到了什么：“都没有在一起？”
观礼沉默了会儿，他只在她的第一世时与她结为夫妻，后来那四世，都是守着她，看着她与别人成亲生子，安稳过完一生。
茯娘抚着头发的手一顿，嘴角微勾：“你想让我帮你把李茂的魂魄带回来，让他死而复生，和阿彩平稳度过此生，是不是。”
“我已破了禁制，只是现在难再去冥界，如果茯姑娘可以帮忙的话，我……”
“我不会帮你。”茯娘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笑意倏地淡了下来，“舍弃自己，成全别人这种事，我向来不会管。”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018.蒹葭苍苍（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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