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客栈》苏小凉

20、020.蒹葭苍苍（八）

　　风拂动，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茯娘的脚步慢下来，直至停下，她抚着手上的血玉，想了会儿转过身，笑的格外好看：“少年郎，你这是有求于我了。”

　　“……”玄宗看着那在她手中乖巧到被翻来覆去都不会有任何反应的血玉，心中不仅仅是疑惑，他在玲珑塔设下了阵法又立了结界后才阻挡住外泄的煞气，而她却能够控制它。

　　有一瞬玄宗是想过两者之间的联系，但没有证据的事不能妄下定论，她身上的气息与这血玉并不相同。

　　须臾，茯娘耳畔传来他不卑不亢的声音：“此玉的凶煞之气十分严重，已在秦州害人无数，若有制服之法，还望告知。”

　　真的是有求于她啊。

　　茯娘看了他许久，叹了声：“少年郎，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笑。”

　　玄宗一怔，大概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认真的说这句话，没有调侃的意思，像是感叹。

　　“此玉是在乾州城外西侧的山林内发现的，有阵法相持，至于制服之法，我也不清楚。”茯娘掂了下手，血玉浮起来，绕着她转了几圈，甚是亲昵的靠在了她肩膀，茯娘笑道，“兴许是因为我特别招人喜欢。”

　　“没有受其反噬。”

　　“没有。”

　　又是一阵安静。

　　这样的答复并不能解开疑团，要知道，当时他到玲珑塔时，已有几位别派的前辈在那儿试图制服阵法内的血玉，可都不能，其中一位还因为被吞噬了一条手臂，其余的也都受了伤，师父来了都未必能毫发无损的将它制服，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会对她表现出亲昵来。

　　装了玉貂的葫芦开始晃动，小葫芦松手，观礼化成人形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人还虚弱的很，靠在树旁面色苍白向茯娘道谢：“多谢茯姑娘。”

　　茯娘嗯了声，她只不过在关去锁妖塔和放了他之间做了个选择。

　　观礼这时望向玄宗：“多谢好意。”随后，他朝李家的方向，缓步走过去。

　　小葫芦想去扶，被茯娘眼神制止，怀里的玉盏一直哼着声不满意，玄宗转身看他，冷冷提醒：“冥界的人已经在乾州城内，很快就会找到你。”

　　观礼脚步一顿，望向李家院中的那屋舍，有不舍，有无奈，但终究是没有继续往前走。

　　“愚蠢。”

　　一直注意着他的茯娘，看到他停下脚步，脸上的神情微松了些，幸好是没有蠢到那地步，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留在锁妖塔内，能保你性命。”玄宗指出了他心中最为牵挂的事，“此事与李家无关，他们找到魂魄后，不会为难他们。”

　　摆在眼前的就只有这样的选择，去锁妖塔似乎就是最好的，由昆山修士出面，冥界的人不会迁怒于李家，即便是李茂不能活过来，阿彩起码是无恙。

　　玄宗见他动摇：“我可以答应你，待你修成，就可以离开锁妖塔。”

　　观礼转过身看他，正欲说什么，茯娘凉凉的讽刺声传来：“几百年守在她身边都还不懂女人心，你这一走，她怀着个遗腹子，今后是嫁还是守寡你可想过？”

　　“她若改嫁，李家不会让她带走孩子，母子分离，加上已嫁的身份，你说什么样的男人会接受她。”

　　“她若不改嫁，二十未到的年纪就做寡妇，今后数十年间，养着个孩子，成天念想着过世的相公，走不出这悲痛，你是要让她没病没灾活到百岁，还是早早离开人世解脱了事。”

　　“你自以为护着她三百年，可是真的护住了？你要真的护住了，她现在怎么会在那屋里守着个死人等他醒来，你和她做了一世夫妻，决定要永远陪着她的时候，怎么不和她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将她拱手让给别人，还在这儿苦情，为了她相公把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功德都给消了，弄了浑身的伤，你还怎么守？”

　　“你要守着她，就该将她留在你身边，转世难寻，有的是办法，你连禁制都敢闯，轮回池就不敢去了？”茯娘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想要护着一个人，和她在一起，有什么比自己在她是身边更好，为什么还要将她托付给别人，最后竟还要为了救她的相公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他身为堂堂大妖，难道自己会守不住？

　　要么彻底忘记，要么抵死纠缠，感情的事，岂有这儿样的第三种方式。

　　听罢。观礼苦笑，茯姑娘这一番言论可谓霸道，可却那样的干脆利落。

　　他既然放不下，就可以早早出现在她面前，重新与她认识，与她结为夫妻，陪她一起老去，一世安康和乐。

　　许久之后，观礼：“你说的对。”是他用错了方式。

　　这边玄宗听的眉头直皱，去轮回池，翻生死簿，这哪一样是被允许的？只不过情节是比闯禁制轻一些罢了，她又怎么能理直气壮的说出口。

　　“人妖结合，天道不容。”

　　茯娘笑眯眯打断了他的话：“少年郎，我们做个交易吧。”

　　“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帮你制服玲珑塔内的血玉。”茯娘伸出手，血玉出现时，玄宗腰间的灵剑又开始嗡嗡作响，而她就是这般微笑的看着他，如此从容，连做什么事都没开口说，好似是笃定了他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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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怪由万物修炼而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与妖共存一世，但冥界和人界却是完全不同的，望不尽的忘川河内有无数不能轮回转世的冤魂，河岸边盛开着遍地的奈落之花，红艳妖娆，剧毒无比。

　　他们要去的不是众鬼混排队而过的奈何桥，顺着忘川河案一路往下，观礼将李茂的魂魄藏在了饿鬼道中。

　　玄宗走在最前面，茯娘跟在他身后，引路的是一盏泛着莹绿色光芒的灯，幽幽的照亮着他们脚下，更远的地方一片空阔。

　　走了没多久，他们就遇上了冥界的守卫，在茯娘的注视下，玄宗拿出了昆山通往各界的令牌，冥界的守卫看到令牌后，对他的态度恭敬了不少，没有为难，放了他们同行。

　　茯娘看着他收回的令牌微眯上眼，嘴角泛了些笑意，昆山内，持有这块令牌的人数不出五个，上纯对这个亲传弟子的用心程度超过了所有，为了他在外行事方便，还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若是他知道这令牌最后会被她所用，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一路往下，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观礼藏魂魄的地方是在饿鬼道之外，这是一片很荒凉的地方，到处是枯萎的树，树上还吊有不知年岁的鬼，等你接近时它才会动，张牙舞爪，可却挣脱不了吊着他的绳子，长长的舌头快要拖拽到地上。

　　“这边吊着的，都是生前上吊自尽的人，他们要在这儿受够了苦才会转下一道。”茯娘看的很是欢乐，凑近时，那些吊死鬼自动的往旁边躲去，惹不起惹不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人不经常说这句话。”茯娘追上他，“少年郎，你父母怎么舍得将你送上山呢？”

　　幽幽的鬼叫声传过来，玄宗不为所动，看着前面的路：“到了。”

　　茯娘轻道了声无趣，顺着视线看过去，就在他们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吊着的无数鬼中发现了李茂的魂魄。

　　“这办法倒是不错。”这么多的吊死鬼，在其中藏个魂魄，气息混在一块儿很难分辨出来，更重要的是，这些冥界的护卫是不会来这儿找的。

　　两个人的靠近引起了大树上一阵骚动，树干上还有人脸浮现，好奇的看着他们，茯娘投出红菱，直接将李茂的魂魄给卷了下来。

　　茯娘看着没有太多意识的李茂，接下来只需要将他带到奈何桥附近，就会有护卫感知到将其找到。

　　对冥界而言，魂魄完好的找回去，人界那边他们就不会继续追查观礼的下落。

　　半个时辰后，他们回到了人界，李家那边李茂已经断气。

　　茯娘直接将观礼给丢在了过去玉盏修炼的山谷里，看向玄宗：“好了，我们去秦州。”

　　说罢她便走在了前头。

　　玄宗握紧手中的灵剑，看着她的背影，才舒展了的眉宇又蹙在了一起，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