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谁都不爱》红烧雀

8、第八章（修）

　　裴峥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她。

　　白珏的脸上却染上恼怒，突然伸出手拍开他的手臂，一只手撑在榻上挣扎着要起.身。

　　“轰隆！”外间却又是一声惊雷，一道白光从窗外闪过。

　　恍如白昼的闪电一瞬照亮了她的脸。

　　裴峥分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恐。

　　但不等他分辨清楚，白珏就开始发了疯一般对他撕打。

　　手中的小剑被她毫无章法胡乱地戳。

　　她挣扎得太过用力，裴峥放下了手，静静地在原地承受她的恼怒和怨恨。

　　他像一块礁石，扎根在海岸里一动不动，带着仿若毫不在意的淡然样子，只静静地看着她。

　　无论是月光，又或者狂风与波涛。

　　他就在那里。

　　白珏打得累了，放下剑，垂着头恨恨地看着他，她的眼眶都是红的，脸上却雪白一片。

　　“我恨你。”
　　“好恨你……”

　　她恶狠狠的眼神看着他，嘴里呢喃着，声音太轻几乎要飘散在雨声里。

　　裴峥的心神仿佛被这三个字的短短咒语缚住，只定定地凝视着她。

　　雨夜里的两人对比太明显，他像是失了颜色的画，对什么都毫无反应。而她却炙热汹涌，带着最浓烈的色彩，几乎要灼伤他。

　　而白珏看了看他的眼睛，晦涩的眼神又划过他并不像姜瑛的面容。

　　半晌，她垂下眼，一言不发地撑起身子，往门外走去。

　　发丝划过他的喉结，瘙痒的感觉随之而去，只留下一点冰冷的水痕。

　　裴峥放在榻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白珏脚步踉跄，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垂下，手里还不忘紧紧抓着那柄小剑，仿佛抓紧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的视线不自觉追寻着她的背影。

　　突然月下的她像是失去了力气，脚下一个趔趄。

　　裴峥的手蓦然抓紧。

　　白珏心思纷繁，在这痛恨的雨夜里几乎不能自控，她看着那双仇人一样的眼睛就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但是一道闪电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那不是姜瑛啊。

　　恨意骤然崩塌消散了，她恨的人，并不在此世间。

　　她要报仇，可是却找不到该报仇的人。无论她找多少个人去代替，可是真正该死的那一个，她永远都无法亲手去报复了。

　　白珏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小剑，身躯已经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胸口处像是被贯穿了一样疼。

　　她带着茫然的情绪，走入了雨幕里。

　　雨点砸在身上冰冷冷的，寒意似乎要深入骨髓，再顺着她茫然的情绪侵入到她的脑海里。

　　好冷啊。

　　她的脑子似乎也在雨水中浸染久了，带着昏昏沉沉的意味，力气也顺着雨滴流失了，四周的草木随着风雨摇曳。

　　狰狞得像是黑暗中的怪物。

　　她紧紧抓着手中的小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突然一阵风吹过来，她的身形一晃，好不容易艰难地抬起脚试图往前走，身体却沉重得已经支撑不起了。

　　眼睛也无法睁开。

　　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好累啊。已经看不清四周。

　　好累啊，就这样吧。

　　她闭上眼睛，像雨中的一片落叶掉入了泥地里。

　　背后却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身体的落势被挡住。

　　最后落入耳朵的。

　　是一声轻叹般的叹息声。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白珏睁着眼看榻上挂着的帐幔，旁边的珠帘发出轻轻的响动声，她移动眼珠看向那里，是温夫人。

　　“……你这孩子，要吓死我吗？大半夜的出去淋雨，要不是早上碧枝发现你衣服是湿的，竟都不知道你跑出去了！”温夫人脸上带着埋怨的表情，坐在她榻边数落她。

　　白珏牵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她动了动脑袋，试图靠进她怀里，额头上却掉了一个东西下来，是一块叠成长条的半干巾帕。

　　她没有管它，只是疲惫的闭了闭眼，将自己的脸埋入温夫人怀里，伸出双手搂住她的身体。

　　温夫人看她这样子，也不忍心再说她了，默了半晌，轻轻拿开了掉在床上的巾帕，又用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一边柔声劝道：“若是心里还不开心，咱们就去别庄里住一住可好？听说那边的桃花都开了，漫山都是，庄子的管家报上来时，说好看得不行，粉的白的到处都是……”

　　温夫人说着说着，声音却渐渐小了，她感觉女儿埋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块衣衫湿了。

　　她低下头一看，白珏闭着眼睛，却正在默默流泪。

　　这时女儿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好怕……我不想死……娘，我好恨他们……”

　　温夫人一下子滚下泪来，她嘴唇抖动了一下，猛地偏过头用帕子揩了揩眼角，顿了一下才开口道：“……金家又上门来了，被你爹给挡回去了，”她语气中的不满渐渐加深，接着道：“他金家真以为我们这儿没人了不是，几个金银烂铁算什么东西，竟也敢拿上门来招眼，要是真知道错了，就该把他家的儿子压过来让我们也出出气！”

　　这世道多为不公，虽说风气较前朝开放多了，但男儿总比女子金贵，若今天是他金家的女儿伤了她白家的儿子，那可就不是赔礼道歉就能了的事了。

　　温夫人忿忿地想着，心中替女儿不平。

　　就看白珏闭着眼，突然恨恨地跟着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温夫人被女儿这稚气的话逗得破涕为笑，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转念间又想起女儿自打醒来后就没好过的惊慌不安，又想到前院里传来的女儿打了下人的事情。笑意渐渐淡了。

　　怕是女儿这一回从鬼门关回来，恨屋及乌了。

　　因也不反驳，只道：“你呀，”她想了一下，又慢慢开口道：“女子在这世上本就艰难，你也大了，我也不妨多交待你几句。”

　　“你是我温敏的女儿，我温家三代为公，老太爷助先帝打下了江山，如今温家这一代只剩下了我一个女儿，这才得先帝垂怜，有了县主的封号，且你是我温敏唯一的孩子，而你又生来姓白，白家好歹到了你爹这还有个侯爷爵位，所以这天底下啊，只要有你想要的，就没有要不到的。”

　　“——就连你若是想要一辈子不嫁人，只要有你娘我在，都没人敢说到你面前去。”

　　嫁人生子的苦，她已尝过了，并不算简单。女子若心里没有那些成算与较量，贸贸然就去另成了一个家，那不是新生，而是赴死。

　　再看如今女儿这还未走出后怕的模样，她也不想一时之间为女儿考虑这等事情。

　　她再不想看到女儿白着一张脸，无声无息地躺在榻上叫也叫不醒了。

　　总之，她也还小。

　　再慢慢教罢……

　　因此温夫人只笑着，淡淡说道。

　　白珏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温夫人，突然大哭道：“娘——”

　　她哭得抽噎不已，天底下能这么为他人的，也只有父母了。

　　“呜呜……阿娘……”

　　温夫人看着，也擦了擦眼角，笑道：“乖囡，所以啊，莫怕了，你是我们两家的宝贝女儿，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好了。我昨儿去找青云冠的大师，为你求了一道平安符，娘啊，只求你这一生平平安安，身体康健，再无其他了。”

　　白珏身体里属于小姑娘的记忆又涌了上来，鼻子一酸，扑在温夫人怀里嚎啕大哭。

　　身如浮萍的不安感终于消散，好像找到了定心骨。

　　全世界都会背叛我，唯有母亲不会啊。

　　白珏哭得鼻子眼睛通红。

　　温夫人看了，亲昵地拧了拧她的鼻子，为她理了理发丝，这才道：“好了，这么大了，别赖床啦，也不害臊。”

　　白珏在她怀里拱了拱，道：“娘——”

　　温夫人笑着道：“快起来梳洗梳洗，我叫下人给你烧了热水，先好好泡个澡，再喝碗热姜汤，去去寒气，切莫着凉了。”

　　白珏闷闷应了声。

　　“下午若是还好些，你就过来陪我们说说话儿，你念秀姨妈下半晌应该就到了。”

　　白珏抬起脸，疑惑道：“念秀姨妈？”

　　“又忘啦？昨儿个才跟你提过。”温夫人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又感慨道：“好多年没见啦，你姨妈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见女儿脸上还是有些不解，温夫人笑着细细解释道：“你娘我闺中的手帕交，你远房的表姨妈——冉家的念秀姨呀。”

　　白珏从记忆里翻出来，这才道：“噢——是她呀。”

　　温夫人笑了笑，怀念道：“自从你姨妈嫁到周家去，跟着去了边疆，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了，这一回，说是要回京里长住了，她那宅子都多少年没打理了，我便邀她住到我们这儿来，也好做个伴儿。”

　　白珏不甚感兴趣的点点头。

　　温夫人继续道：“说起来，你姨妈这回要将你表哥也带回来——是小的那个，大的还戍守边疆。”

　　“小的呢，叫明绪——也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听说学问做的也好，人模样也乖巧，最不爱舞刀弄棒的，也算免了你姨妈一桩心病……”

　　温夫人絮絮叨叨，许久不见女儿回应，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当下无奈一笑，轻柔地将女儿放在枕头上，为她掖好了被角。

　　静静看了女儿睡颜片刻，温夫人这才起身，走出外间时，她对守在门外的大丫鬟碧枝道：

　　“过一刻再叫她起来，先洗个澡再煨碗热姜汤叫她喝下去，你好好盯着。下次再叫我发现你们惫懒，睡得死猪一样连主子淋了雨都不知道，仔细你们的皮！”

　　丫鬟们诚惶诚恐应了。

　　温夫人先走了，留下秦嬷嬷在院子里训丫鬟。